第三十章#野外歧路(1)
一夜過去。
「我們重新找一找方位。」奧斯頓望了眼天色,說道。
幾人點頭同意,又像上次那樣,找了一個合適的地方,兩種儀式同時進行。
這一次,杖卜和日影定向出現了分歧。
杖卜指的方向正是他們剛剛逃離的地蛤泥地,他們當然不會回去。所以順理成章地,他們走了羅民旭算出來的路。
羅民旭被奧斯頓和伊蒂絲等人護在隊伍中間,說來也怪,他發現自己的速度體力耐力都比之前進步了許多,現在基本可以靠自己追上他們的普通速度了。
這當中原理,用地球科學絕對無法解釋。
他只記得被腐魚蹭傷後,熬了一會兒,之後體能就開始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穩步提升了。腐魚的毒難道還帶激素?他挑了時機私底下詢問奧斯頓,得到否定的答復。
奧斯頓時刻都在觀察隊伍中能力最差的小家伙,自然也發現了他的進步,不過獸人的潛能很強大,所以他認為這是,野外鍛煉帶給小家伙的回報。
羅民旭的擔心也只持續了一小會兒,真要有後遺癥,也不是他能擔心得完的,這里也沒人懂治病。
想來想去,還是那句,既來之則安之,體能更強了就目前來看還是大好事一樁,值得高興。
稍作休整,伊蒂絲三人也徹底擺月兌了雙頭地蛤帶來的情緒影響。重新找準方向,他們再度出發。
源人在這方面還是與地球女人相似,面對情緒和感情上的問題,比獸人男人更感性一些。
幸好美女們底子里有著部落人的強韌,最終克服了困難。
後面的路,他們走了足足五天,每走一公里就定一次方向,杖卜的倒向充分體現了隨機事件的多可能性。有時候和日影地向一致,有時候又會指往不同方向。
羅民旭信的當然是來自地球的判斷方法,奧斯頓幾人也在多次操作中體會到了科學測向的好處——雖然他們不懂什麼是科學。
最明顯的就是,十公里的路,他們登高確定不會走錯,就這樣沿著目測定下的路線走去,暫定的各式路標都順利地出現在他們眼前,這樣的情況下測向,大方向肯定是每次都差不多的,羅民旭的方法充分驗證了這一點,但杖卜就完全不是,有種亂點人命的感覺。
伊蒂絲等人並非不開化的史前人類,眼見為實的情況下完全信任了羅民旭的做法。
羅民旭感覺有點小振奮,心里盤算著回了部落要把這方法普及開去,讓部落人出行在外更有保障。
現下,他們不愁指向,倒是干淨的飲用水稍微麻煩一點。至于食物,在物種豐富的叢林里,它是最不缺的,哺乳類動物的肉,節肢動物的高含量蛋白質,植物果實根睫的縴維與糖分……只要有本事就餓不著。
他們有獸人,有靈活敏捷的源人,還有一個帶著指向球的地球人,捉些小動物來填飽肚子補充能量還算是比較輕松的。
因為種種因素限制,他們不可能隨身攜帶大量的飲用水,所以一路走來,他們都特別注意水源和帶水的植物。譬如類似旅人蕉的植物,葉睫根部就有三升左右的水,還有一種白花的花瓣,肥美得像凝固的女乃油,沉甸甸地由盤根錯節的藤睫支撐著,在它花瓣上開個口子,就會流出淡而清爽的稀白色液體,有點像稀得沒了米的清粥。
從他們行為的種種細節來看,羅民旭猜測這個磅礡的叢林里的水比地球叢林的更不安全。
奧斯頓他們從不喝水窪里的水,過于平靜的小湖泊池塘的水也盡量不用,哪怕煮沸了都不行;而植物表面的水,更是被剔除在選項外,包括帶兜兒的植物,小「瓶子」小兜兒里頭的水是髒的,考慮都不需要,直接跳過。
總結起來,在納古德大陸,大型流動的和不暴露在外的,二者滿足其一才可以喝。這大大局促了他們的水份攝入。
羅民旭還在現代的時候每天保持八杯水以上,號稱「人形水桶」「旱魃王子」「移動的自然災害」。基本上只要宿舍樓停水,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會來拜他,有拿三香煙的,有捧啃了半邊的隻果的,最有誠意的還能真去買三根香來拜他,高呼大仙高抬貴手還他們水源。
由此可見他多渴水。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在艱難的環境中,誰都有難處,沒人是無懈可擊的,可大家都選擇咬牙忍耐。連抱怨都不能夠,仿佛一旦說了喪氣的話,就會被叢林徹底擊垮。
奧斯頓伊蒂絲等人都選擇了沉默,唯獨羅民旭小聲哼歌,仔細听去,好家伙哼的還是鳳凰傳奇,咚次打次,咚次打次,自帶節拍,倒是讓趕路的人多了點精氣神。
到了搭棚休息的時間,今天輪到羅民旭生火。
隨著他們進入更潮濕的地帶,到處是水汽,生火成了極為困難的事。與一般地球人所想的撿些干柴打個火通個風不一樣,他還得負責尋找最富有松脂的逆針松。
逆針松,是羅民旭根據部落語的意思腦內翻譯的漢語名稱。它的高度和灌木相差無幾,表皮鱗次櫛比的都是倒刺,很尖利。他要將它砍下,再削掉那被水汽浸透的樹皮一寸,里頭干燥而油潤的部分這才能用來生火。
這活當真是非常不容易,但羅民旭沒有推拒更沒有半句怨言。這是分給他的工作,他必須好好完成。
他放開手腳,只比奧斯頓他們慢了二十分鐘就把柴劈了出來。他劈得很有技巧,一部分很薄,一部分卻較粗。薄的易燒透,用來當燒火引子最好,但弊端是燒得太快,沒撐多久就沒了,所以還得備一些耐燒的。
拖著樹藤編成的簡易漁網,他將東西運回到棚子前。奧斯頓屈起食指,輕輕在他臉上刮了一下,「沾上木屑了。」
「謝謝,我都沒注意。反正都這麼髒了,是吧。」羅民旭嘿喲一聲,把漁網的束口往肩上一扛,拖著東西叭叭叭地跑了過去。
奧斯頓的手指皮膚並不如看起來的細,相反帶著一種磨砂的粗糙。踫在臉上,有舒筋活血的功效,最直接的表現就是些許發熱的感覺,像細胞都給激活了似的。
羅民旭假意抹汗,狠狠揉了一把臉,開始將木頭和搜刮回來的枯藤枯葉集中到一起堆出最合適的形狀。然後點火。
部落人外出隨身攜帶火石柄,匕首手柄大小的木頭,浸透了防燃的藥水,中間刻出一道溝,溝里某個位置的左右內壁各一個挖出半圓形的痕跡,方便兩顆圓不溜秋的小小打火石分別嵌進去,最後在火柄上下兩端纏上同樣防火的藤繩,一個擦火柄就做好了,
用的時候,用擦火刀從打火石中間劃拉過去就能生出火星,跟兩塊打火石互相敲擊差不多效果,甚至更好。
擦火刀也和火石柄一樣大小,只是柄身上嵌入了長條形的火石。
這樣的工具,即便是掉進水里也照樣能用,它不是火種的寄存者,不需要被精心呵護,它是火的制造者,粗糙卻踏實。
原來加里做的不僅僅是刀柄,還有這對生火工具,羅民旭回想攤子上擺的東西,這才恍然大悟。
火順利生起,奧斯頓是最早回到的,帶回肥碩的獵物,不等伊蒂絲她們回來他就張羅起煮飯了。當伊蒂絲三人舉著小火把回到,美味正好恭候大駕。
她們帶回來的是能通過熬煮產生鹽的坎貝達樹根以及含糖量極高的蜂後尾瓜。
「這頓吃得真香啊,要是天天都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賽琳娜毫無儀態地在棕櫚吊床上翹二郎腳,還在啃瓜。
伊蒂絲過了吃飯時間就不再進食,調侃道︰「再吃你就要比我重足兩倍了。」
體重問題果然是女人們的死穴之一。
羅民旭非常有先見之明,沒有選她們那邊的床味,任由那邊升起沉默的硝煙,他這邊仍然舒服自得。
他跟奧斯頓死並肩躺著的,兩張吊床靠得很近,肩膀和手臂都幾乎緊貼著。
是不是該侃侃大山,聊點生命的感悟,歌頌一個大自然,再歌頌一個中心部落?
然而倆人最終什麼都沒說。
羅民旭沉沉睡去,奧斯頓將一張曾經用來裝東西的獸皮抖開,蓋到了他身上。
小家伙還要長身體,可要注意保暖。
做好這步,他給自己蓋了塊大葉子,就這樣警惕著閉目淺眠起來。
這一晚,算是他們離開部落後最安穩的一晚了。
幾天後,他們突然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岔子。
一個巨大的地下水道入口阻斷了本該順暢的去路。
入口高約四十米,寬若橫看的籃球場,里頭見光的部分濕漉漉地淌著水,更深處黑若墨斗,擋住了所有人探究的視線。
「繞過去?」伊蒂絲提議道。
奧斯頓回答︰「再看看。」
羅民旭跟著走了個來回,結合現狀,他們要麼走回頭路,要麼就只能從洞口進了。無心巧合的種種因素,在這個大山上構築了一個困局,地形和生態很復雜。
眼前的路看似只有一條,通往神秘叵測的黑暗入口,誰都不知道這個洞底下有什麼。
是和其它通地下水路洞穴那樣注滿了節肢動物和吸血巨蝠,還是另有其它生物?
最後,他們采取最保守也是最謹慎的做法——繞路。
羅民旭很理解,這里不同地球,小心駛得萬年船。
然而,一行五人萬萬沒料到,這一繞,就繞出了毛骨悚然的事。
他們又回到了雙頭地蛤的地盤上。
「不、不可能啊!」羅民旭急得都結巴了,想再次用日影測定方向,可惜正趕著陽光不足夠的時刻。
奧斯頓二話不說將他拉回來,藏在自己身後牢牢護著,並以最快的速度做好面巾覆在他的口鼻之上,有之前經驗的眾人很快就做好了準備。
奧斯頓安撫他︰「這不是之前那個地方。」
「不是?」
「嗯,應該是另一群地蛤。」奧斯頓說出這番話的同時也在思考,為什麼應該呆在叢林深處的地蛤會一群群地跑到外圍來。
太反常,反常即妖——這句話他雖然不懂,但道理卻是通的。
他們趁著來時的路還有跡可循,就趕緊退了回去,又回到了山洞前。
「我們的方向沒錯!」羅民旭舉著指向球,剛才一路撤退他一路看著,一段路一段路地看著銀線,他們確實是走在對的路上的。
米婭小雞啄米樣,「我有記著,確實沒錯。」
伊蒂絲說︰「我們或者……可以試試走地下的路。那里沒有太多的植物,地勢相對地面也要好走一點,我覺得應該試試。」
羅民旭撓亂了頭發,他明白伊蒂絲的顧慮,他也是一路模爬滾打過來的,剛才繞路且不管能否真的安全抵達目的地,能安全折返這里就已經是幸運了。起碼這一帶他們確認過沒有特別大的威脅。
換做別的路,可就難說了。
要記得,這里是的叢林世界,不是城市,沒有路牌指示牌沒有交警小哥,有的只是無盡的變數。
不是非此即彼,有可能一腳錯,全隊覆滅。
敢賭嗎?去找正確而可以通行的路過程中,每一次嘗試都是在賭,賭命。哪怕他們現在放棄陸路,改走地下水道,那也是一種賭。
他承認,他不敢賭。他可以很堅定地選擇自己喜歡的大學,喜歡的專業,可以大無畏地陪著兄弟們去打架,卻唯獨不敢和大自然這個龐然大物賭上哪怕一局。
嘶……如果有預測結果的道具就好了。不過應該不可能的,太不科學。能預測結果不就跟作弊似的?看來做人還是要腳踏實地,不能空想主義。
羅民旭念頭這麼轉悠著,還沒來得及打消,突然手心一涼,涼意刺骨,他忙低頭看去,只見指向球球內部充滿了飽飽的銀光,跟要掙月兌束縛溢出來似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轉瞬間銀光開始遵循某種規律驟亮驟暗,如同心髒跳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場的幾人都覺得自己的心跳好像跟它同步了,緊張得無法移開視線。
最後,銀光猛然收縮,跟它亮時一樣猝不及防。羅民旭不受控地跟著手抖了一下,就見銀線筆直而堅定地指住了洞口的方向。
羅民旭傻眼了。不是這麼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