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幼崽危機（3）
法博寧看出來他們遇上了事,好奇心幾乎都寫到了臉上。
羅民旭張著嘴,要出口的話都被理智堵了回去。熟悉的大手摁到了他頭上，輕輕晃了兩下,他順勢移開視線,看向奧斯頓。
奧斯頓將吃的挑到他嘴邊，「小家伙看什麼都新鮮，什麼都有趣，你听他說還不如听我的。」眼楮看著羅民旭，話卻是對旁邊那個細鼻梁老板說的。
法博寧咋舌，「奧斯頓你還能不能行了，我們這是獸人間的談話！沒有你這麼打斷的。」
奧斯頓笑得更親切了,「我哪里做得不對？你說，這家伙還沒成年,我督促他吃飯有什麼問題。」
法博寧錘了一下桌子，不滿道︰「好了我說不過你，就你說，有你和伊蒂絲她們在，怎麼反而更久了？」
羅民旭暗中關注著伊蒂絲三人的反應，在他中斷話柄交給奧斯頓後，她們的注意力就放開了，沒再那麼緊張地盯著。
尤其可見，他剛才的判斷是對的，這種事不該說。從而他也看出來了，奧斯頓真的非常得大家的信任。
事實上奧斯頓說話確實算得上滴水不漏，羅民旭托著下巴咀嚼食物，視線無法從奧斯頓的身上移開。如果這個人生活在現代，應該真的是個當領導的料。
可惜啊，這里是史前世界，沒那麼完善的制度。
法博寧暈頭轉向地听了半晌，只得到他們一些無關痛癢的消息。反倒被奧斯頓套出許多信息，都是別人隊伍的遭遇。
其中最讓他們在意的是一個旦吉 獸人食用部落人常吃的小花羊後中毒的事，那小花羊差點要了他的命，回來後第一時間就被送到了阿蘭特的家，正在接受治療。
顯然部落里沒人注意到這件事的重要性，他們卻不同，算是信息超前了一步的吧，吃完飯急沖沖直奔阿蘭特處。
再次見到阿蘭特，見到那張如沐春風的儒生臉，羅民旭差點忘記這人在西德尼家冷嘲熱諷的樣子，不自覺地就對這個人多留了個心眼，在奧斯頓和伊蒂絲跟他和那個獸人談話時，他自己則綴著個米婭隨處逛。
米婭一臉的欲言又止，神色之復雜羅民旭只有在鬧肚子正好遇上考試時才出現過，所以他誤會了這姑娘肚子痛，至于是哪種痛他就不方便問了。
米婭被他這麼一關心，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支支吾吾地，算是默認了下來，默默地去跟給阿蘭特診治，開藥。
奧斯頓不動聲色地飄過去一眼，羅民旭正好沒看到，他正盯著阿蘭特拿藥。
阿蘭特翻了半天只翻出來一點，歉意道︰「這兩個月消耗比較大，湊不太夠，你方便親自到那邊的籮筐里找找麼？我記得那里還有的。」
正說著話，外頭又有人進來看病，阿蘭特轉身就去了。
羅民旭看著僅有的那一點，一小簇草和幾顆比羅漢果小一半的果實，他沖米婭笑，「米婭身體不舒服就去坐著，我幫你。」
說著就去進門右邊的牆下翻找籮筐。他動作大咧咧的，從右往左一路翻過去，好不容易終于挖出來一袋圓果干，他為了看仔細將袋子底部頂了起來，幾顆果子猝不及防地就掉下了地。
他連忙跑前幾步去撿，腳一滑，反倒把幾顆踹進了內室。
阿蘭特家格局比其他獸人的來得更細致一些，一大堂一內室一房一倉庫。
進門首先是看病的大堂，佔了大廳三分二的面積，然後用木片砌了一面隔斷，里頭就是內室，內室入口正巧就靠右牆。
進門左邊牆後才是房間和倉庫。
內室一般用來治療病重或者有傳染性的病人，羅民旭得了阿蘭特的同意才進去。
他上次進來過，那時候自顧不暇，根本沒心思打量環境。
這次他也沒打算太多事，一顆顆地把果子撿回袋子，最後一顆滾到了窗台底下，他走過去彎下腰，突然腰帶上傳來一陣刺痛的冰涼。
他頓時僵住了，那個位置他沒記錯的話是裝指向球的地方。
羅民旭忽地就有點做賊心虛，明明什麼都沒干，卻好像發現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
他不禁反思，我剛都想什麼了？有沒有窺探別人的秘密？
最後他確定剛才心思清明，什麼都沒想。而且就算想了，指向球沒和他直接接觸，也不會有反應，除非又有什麼特殊情況。
他這人有時候比較沖動，譬如現在他特別想知道原因，就那麼將指向球拿了出來。
不化冰打造的透明球體中一片混亂，銀線如同被撩撥起來的靜電，閃爍不止，又像狂亂的閃電電流，有些嚇人。
羅民旭緊緊握住它，用體溫鎮住那過分冰涼的溫度。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種感覺，不讓它暖起來就會壞掉。
才幾秒的功夫，指向球勉強鎮定了下來，十幾束細弱的銀絲指向窗台外某個位置。
羅民旭輕手輕腳地翻了出去，循著指引翻了幾下，還真讓他翻了意外之「喜」。
他找到了一個不知道被什麼動物挖出來的盒子，盒子側翻，散發異香的草木灰灑了一半，露出中央的一個——指向球。
臥槽……
他走過去，自家的球凌亂起來，地上那顆露出來的半邊跟著凌亂要瘋，埋在草木灰的那半邊隱約可見很安靜。他猜指向球之間會互相擾亂，就像天文台射電望遠鏡附近要避免無線電通訊設備的干擾，這個比喻本質上可能有點不一樣，但就干擾的效果是差不多的。
那麼可想而知，這草木灰就是阻斷干擾的了。
「小家伙。」
奧斯頓的聲音忽然從屋內傳來。羅民旭陡地一震，飛快地躥了回去，急得屁滾尿流。
他腳下剛站穩，奧斯頓就撩起了草簾，深邃的眼楮一錯不錯地注視著他。
「哈哈哈。」未語竟先傻笑，必有貓膩。
奧斯頓心里跟明鏡似的，忽地也彎起了嘴角，說︰「回家我們好好聊聊。」
「好、好啊！」
各人走出阿蘭特家，跟阿蘭特禮貌道別，唯獨羅民旭望天望地逗蝴蝶。
終于回到家，羅民旭生生憋出一身冷汗。
「奧斯頓，你知不知道我在阿蘭特窗台下找到什麼。」
「……你說。」
羅民旭趕緊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要命，這事越來越撲朔迷離。
那盒子明顯是部落里手藝人做的，還有那個老藝人的標記，那個草木灰的氣味也在阿蘭特的藥草堆里出現過，再加上埋盒子那個地方的泥土有明顯被翻犁和人為遮蓋的痕跡。
很顯然是有人蓄意掩藏……
阿蘭特？除了他想不到別人，但如此一來更詭異了好嗎。
羅民旭百轉千回，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出得他都要以為自己腎虛了，男人可不能腎虛啊——呸，這都哪兒跟哪兒。
他急忙端正思想，回到正事上來。
阿蘭特有指向球，部落里不知道，他故意隱瞞。
阿蘭特和西德尼很熟，西德尼偷過羅民旭的指向球，兩人因此吵過架。
阿蘭特提過西德尼偷球是為了討好某個人。某個人是誰？阿蘭特有指向球，是不是就成功討好了這人？
顯然這事不簡單。
這出去一趟，整個世界不簡單，整個人都不簡單了。
羅民旭覺得這事只憑他們兜不住，所以問奧斯頓，是不是應該跟頭頂上的人知會一聲。
奧斯頓也有這個想法，他先是找伊蒂絲等人探查搜集了幾天信息，然後才和照看兩個小女圭女圭回來的羅民旭一起去找了沃爾頓，那個胸口帶徑直胎記的大叔。
「只找他？」在屋子里等著的時候，羅民旭問道。
奧斯頓點頭，「他最合適。」
沃爾頓進來，坐下，咳嗽，吐痰。
「你們攤上大事了。」他目光灼灼，睿智之光看破人心。
奧斯頓無奈嘆氣，「姨父，別鬧了。」
羅民旭睜大了眼，原來是關系戶！部落語的這個稱呼他不會念，但不妨礙他在腦內翻譯成通俗中文，這族長是奧斯頓養母姐妹的伴侶。
沃爾頓模模鼻子，放松了表情，「說吧，你私下找我肯定有事，希望不是什麼棘手的難題。」
奧斯頓徐徐道來，雙頭地蛤泛濫，神秘深潭地洞，死亡的聖獸和藏在窗台下的指向球。
沃爾頓族長越听越凝重，尖銳的指甲有一下沒一下地刮著木凳的扶手，「你們真的攤上大事了。」
奧斯頓垂首，「我不怕事，只擔心部落。」
「嗯，你有這個心很好。」沃爾頓沉吟片刻，終于再開口道，「有些事我覺得可以告訴你，羅，你方便避讓一下嗎。」
羅民旭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作勢要走，奧斯頓卻忽地把他抓住了，拉回了凳子上，「他可以信任，這次他幫忙不少。」
沃爾頓的眼光很銳利，和剛才故作的深沉截然不同，那是一種真正能撕開偽裝的無形刀子。他微微一笑，這笑容居然和奧斯頓還挺像，相比奧斯頓沒少跟這位姨父待在一起，連笑容都那麼受到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沃爾頓頷首以示同意，額外叮囑了他幾句，這才打開話匣子。
「你們這次去的是比爾阿普山脈是嗎。」
「是的。听聞也有別的獸人去了？」奧斯頓問。
沃爾頓嗯了一聲，「是梳冠鳥族的人，他在第十號小石屋旁邊的天坑地里發現了一些幼崽的骸骨。」
听者錯愕，尤其是羅民旭，表情非常寫實。那個天坑是不是他們逗留過的那個？
得到奧斯頓眼神的肯定，羅民旭越發震驚，那個天坑，看起來郁郁蔥蔥的天坑底下埋著幼崽，他們居然都沒發現。
沃爾頓道︰「梳冠鳥視力好，那天剛下過暴雨，坑底下剛好有一些蟲子作亂，他為了吃的飛下去沒想到發現了不該出現在那里的東西。剛才你們說，發現了旦吉 的尸體，奧斯頓，你覺得和幼崽的骸骨有關嗎？」
羅民旭深深覺得自己這是又被打臉了，他可能真的不適合琢磨這種大事，他之前還覺得是奧斯頓等人想太多，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他沒想到的是，奧斯頓說︰「不，兩者應該無關。」
「哦？怎麼說。」沃爾頓眼楮微眯，越發顯得深不可測。
奧斯頓回答︰「令旦吉 死的，是白石花的毒，只憑這一樣我不好否認您的想法。但是，有另一件事提供了佐證，就是那個中毒的獸人，我去打听過，他發現周邊有不少被吃剩一個頭的其它蛇類，不過他沒在意，因為除了小花羊，他還誤食了一種野草。」
「繼續說。」
「阿蘭特仔細檢查過那個獸人的身體，根據他的癥狀和其它狀況，判斷他受到的傷害有那株野草的原因，但更多的在于白石花。那個人沒發現自己吃了白石花。我認為，下毒是某些人針對蛇類所做的陷阱，吃它們作為食物，很像誘捕獵物的手法。」
吃錯東西中毒在部落人身上並不是稀罕事，也難怪沃爾頓沒注意到。那個獸人也沒發現自己中了白石花的毒，畢竟這種花很少見。
事實上部落里也很少這種花，只在那位年老的巫醫手里有，賽琳娜去問過，白石花一個沒少。而比爾阿普山脈的雪峰極難攀爬，十分難采，沒有哪個獸人能一點傷都不挨就能采到，而經過奧斯頓和伊蒂絲幾人發散人手進行的排查，確認近半年來進出的獸人源人，沒有一個受過與此有關的傷。
所以仔細梳理下來，確實可以排除是部落人做的。
兜兜轉轉，羅民旭發現自己還是說對了，心情十分微妙。
因著幼崽的事，他特別想念那兩個調皮搗蛋的小豆丁，也很不放心它們單獨留在部落的幼兒屋，所以特意過去陪了幾天。他知道自己會錯過知道第一手資料的機會，但有奧斯頓在，奧斯頓知道內情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他特別信任這個男人，所以才能放心地去照顧自己親手撿回來的孩子。中途他還抽空去了加里的攤子幫忙，還確實是挺忙的。
回到這邊廂。
沃爾頓點頭，「那麼我們可以認為，旦吉 的死的確與部落人無關，或許是外人。我會通知下去讓旦吉 一族多注意。你們發現雙頭地蛤的地洞應該和叢林中央那個巨型天湖有連接，才讓它們有機可趁，倒是不急。地洞里的尸體按你們的描述，應該是擅長用不化冰制造工具的那一支先族，下次你們帶人去看看，可能有別的發現。羅小朋友……」
「在！」
「你那塊板子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羅民旭將板子掏出來遞過去，毫不意外，這塊板子也是只有他能啟用。
沃爾頓族長模索了很久才還給他，神色瞬間恢復如常，就像那一抹不舍和渴求沒有在他眼底飛快滑過似的。
他沒有在地蛤地洞板子的問題上太多糾結，相反他先將這兩件事提出來說明，正是因為他想盡快給這兩件事暫且下個定論，好深入解決幼崽的問題。
是的，什麼事都比不上後代來得重要，那些細小的稚女敕的骸骨還存放在長老那里，知情者無不悲痛震驚。
那個數量、死亡方式和刻意的掩埋，絕不是普通獵食能導致的，而骨骸幾個階段的新舊狀態則更是告訴他們一個殘酷的信息——幼崽被殺已經開始很久，並且一直在發生……
米婭的猜測以不同的方式成為了事實，幼崽的減少是人為的，卻與聖獸的死無關，殺人者直截了當地對幼崽下手，並且用可怕的方法一直隱瞞到今天。
是什麼人，怎麼做的，羅民旭簡直無法想象一個人會對那麼小那麼可愛的孩子下手，還下手那麼多次，造成那麼多孩子無辜受害，絲毫不露痕跡，為什麼？他們當初猜測，凶手不會以殺聖獸為主要手法，是因為聖獸難對付而且難以善後，所以凶手直接對那些無反抗能力的孩子下手了？
越是深思，羅民旭越是氣，氣得手不住地發抖，太沒人性，他簡直不能想象這個世界上有這種人渣存在。
奧斯頓握住他的手，投以安撫的眼神。
羅民旭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沒事。我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