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幾道彎後,兩人走到了莊園的盡頭。這是一片葡萄林,林中建有一座八角玲瓏亭,在月光下靜默著。腳下依稀能听到魚兒躍出水面的聲音和水緩緩流淌的聲音。平心而論,這真是一處人間仙境——如果淺寒現在不是以人質的身份進來的話。
「坐吧。」何碧在葡萄園外的桌邊坐了下來,一邊的幾個丫環立刻上了點心和茶水,便退下了。
淺寒坐了下來,環顧四周。雖然心有顧慮,卻還是沒有問出來。她性格便是如此,別人不說,她就當不知道。「那麼,你可以告訴我了嗎?你真的是玉面神君?」她說道。
「你這麼急著想知道,為了什麼?」何碧眨了眨眼。
「我要憶君蠱的解藥。」淺寒開門見山地說了出來,她可沒有心情在這里陪他兜著圈子。
「你是誰?!」何碧突然臉色就變了,聲音也冷了許多,看著淺寒的目光,就像是要將她凌遲,「你難道是梨飛絮的人?」
淺寒雖然心里驚訝了一下,卻還是大著膽子道︰「我還以為你很清楚我是什麼人呢。我說過了,我不為自己要,為了我的朋友。」
「朋友?」何碧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他自然是查清楚了這個女人的底細,才敢動手,剛才,卻是他太過激動了些。想著,他的語氣又和緩了下來,「我當然有解藥,不過,我從來不把解藥給別人。要解藥,很簡單,一命換一命。」
淺寒平靜地看著出現在她面前的一顆晶紫色的藥丸,微笑地問道︰「這是什麼?」
「毒藥。」何碧淡淡地說道。
果然是越鮮艷的越有毒呢。淺寒的笑容冷了下來,她看向何碧,冷聲道︰「你憑什麼以為我會吃了它?」她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孩子想。思渺的解藥就算這個人不給,她還有另一個希望,但是她絕不容許孩子有事。
「你怕了?」何碧笑道。
「不。」淺寒定定地看著他,鎮靜地說道,「我不吃自有我的理由,正如你不給一樣。難道你沒有別的要求了嗎?」
何碧打量了淺寒幾秒,突然覺得這個女人有趣的很。他終于明白為什麼劍聖、魅主、軒王,一個一個都為她傾倒。確實,表面上看,她還真不怎麼樣。只有深入交談後,才會發現她身上就是有這樣一種力量,讓每一個接近她的人都感覺很特別。
過了一會,他方才笑道︰「有。第二條路,殺了祁軒,得到他手中的綠柳營令符。」
「原來你們要奪權嗎?」淺寒也笑了。這些日子來樊城的緊張氣氛,已經讓她感覺到不對勁了,現在這麼一聯想,便什麼都清楚了。有人要奪權,所以綁架了她來要挾祁軒。「不得不說,你們真是太高看我了。」她搖了搖頭,「辦不到。」
「難道祁軒不在乎你?」何碧挑眉。
夜風輕輕吹過,帶來些許潮意,揚起了淺寒的長發。她微笑著說道︰「他在不在乎我,與我有什麼關系?我不會武功不擅計謀,你不覺得這個建議是多此一舉的嗎?」她輕柔的笑意,淡漠地像是月光。
何碧一怔,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確實,他只要在適當的時候,帶著她出現在祁軒面前,幫助那個人除掉祁軒這塊絆腳石,一切就都結束了。但是他的心思被一個女人嘲笑,讓他很不開心。
「我要怎麼做,不需要你的指導。」何碧以難以預料的速度又一次變了臉色,起身叫道,「扶雨,送淺姑娘回房休息,好生看著!」說罷,男子拂袖離去,一身青衫埋入了夜色中。
淺寒嘆了口氣,這個人的心思,藏得很深。玉面神君,果然是容顏如玉,心思百轉。
紫竹林里,月光清冷地灑下光華,照的美麗的竹林泛著淺紫的光暈,分外迷人。一襲白衣長身玉立,頎長的身影投在地面上,多了一抹冷意。
「公子,公子,查到了。」雲霜匆匆跑上前,說道。
蘇陌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一些,轉身道︰「說。」
「我們查到,小姐被玉面神君何碧帶走,現在在霽華莊園內。」雲霜回答道。
竟然是何碧!蘇陌目光驟冷,幾年前一別,他分明說過要退出江湖了,沒有道理會……不,如果是他的另一個身份的話,那麼……
「雲霜,命令下去……」
翌日清晨,淺寒由于認床的緣故,睡得並不好。剛剛梳洗完畢,就看見扶雨沖進了門,一把將她拉了出去,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喉間。
一大早就上演著一幕,淺寒覺得自己的心髒有些受不了。「扶雨,你把刀放下,你要干什麼?」她掙了掙,卻沒能掙月兌。
「閉嘴!」扶雨將匕首又挨近了幾分,淺寒當即明智地閉上了嘴巴。
前院又兩隊人馬纏打在了一起,刀光劍影一片。腳下的木板微微顫動著,驚動了下面池中的魚兒。
「雲,雲霜!」淺寒驚訝地月兌口道,他們竟然這麼快就找到她了?這個速度……她高興之余,也不免感概了一番。然而巡視一番後,她卻沒有看到蘇陌,不由問道,「他人呢?」
雲霜正打得起勁,好久沒有這麼大展拳腳了。听到淺寒的話,他側身擋住了一人的劍,反身射出一枚玄鏢,然後喘息著道︰「公子,去找你了。」剛說完,又有幾人圍攻上來。他丟下一句「小姐小心」便又投入了戰斗中……
淺寒︰「……」
「放了她。」扶雨的後背突然被一把劍抵住,男子溫潤淡漠的聲音恍若天籟般,在淺寒的耳邊響起。雖然只是那麼短時間沒見,此刻淺寒卻覺得雙目酸澀,像是,像是流浪的貓咪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主人。
扶雨沒有理會身後的劍,只是緊緊地挾持著淺寒,一臉冷漠地站在原地。湖青色長衫的男子從一側走出,笑道︰「劍聖,好久不見。」
「放了她。」蘇陌轉頭,把話重新對何碧說了一遍。
「那可不行。」何碧依舊笑著,但顯然是笑里藏刀,「我答應了別人,怎麼能反悔呢?」
蘇陌的劍已經刺入了扶雨的後背,話卻依舊是對著何碧說的︰「祁奚已經注定了失敗,碧親王向來不做虧本生意,此次怎麼如此不知變通?」他對于何碧,可謂給了極大的耐性。他知道,這個男人,他能不得罪,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非也非也。」何碧搖著頭,「有了她,那勝負就難說了。」他說著,指了指淺寒。
淺寒哼笑一聲︰「祁軒要是會被我一個女人牽制,他就不是祁軒了。」
「祁奚要你抓人,你抓了。那麼他的恩情你也算還了,把她交給我,對大家都好,不是麼?」蘇陌突然揚起了一絲淺淺的笑容,「何況,我在羅剎宮那里吃的虧,還沒討回來呢。」
聞言,何碧臉色大變。他攥緊了拳頭,沉下臉︰「扶雨,放了她。」
蘇陌意料之中的笑了笑,收回了劍,上前一步將淺寒擁入懷中,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舒了一口氣︰「還好,你沒事。」
「嗯……」淺寒此刻已經不知道可以說什麼了,她靠在蘇陌的懷中,覺得自己圓滿了。
「蘇陌,你最好說話算話。」何碧在身後冷聲道。
蘇陌牽起淺寒的手,向外走去。雲霜扔掉染血的劍,回頭嘻嘻地笑著︰「我家公子一向信守承諾。」然後也追了出去。
將淺寒安頓在一處別院,蘇陌便道︰「你且在這里住著,有什麼需要盡管找雲霜,他留在這里保護你。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晚點再過來。」
淺寒點了點頭,看著他走出了院落,覺得即便這樣一道背影,自己也看得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