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辰急忙攜著江瑩兒趕到近前,但見薛茂陵左手仗著玉衡劍,長袍烈烈,倚立半空與那怪物對峙,那怪物伸手向天憑空一握,一束雷霆貫入手中,像是一根長矛,他自手把長矛,朝天狂嘯一聲,頓時周遭數十丈內,由天下射下萬道雷霆,薛茂陵打開護身罡氣,不予理會,仗劍向他攻去,那怪物橫矛格住,薛茂陵威喝道︰「何方妖孽。」
那怪物不復答言,兩人對視,薛茂陵只見他似一團混沌的頭上有兩顆精光畢露的眼楮,剛想看個清楚,忽覺眉心處被他眼神緊緊攫住,不能動彈,只覺得周身真氣流散,當下絲毫不敢大意,沉心靜氣,使出全力震蕩出一股罡氣,將敵人震開。這時辛辰與江瑩兒趕到,看到師父出陣像是也落于下風,心中大震,還來不及說話,只見薛茂陵將玉衡劍虛祭于眼前,一手捻決,劍身上的星位光華溢出,化作千萬縷的光片,紛紛射向那怪物。江瑩兒心中既擔心師父,又唯恐師父神技傷害到南姊姊,啞然輕聲喊了一句︰「師父,別傷了南姊姊……」
那怪物听到背後喊聲,回頭一看是江瑩兒,又是一驚,卻被江瑩兒這一提醒,才想起手里還提著一個人,便把南兒一下提在身前,擋住玉衡劍的劍陣,薛茂陵見此連忙收勢,可仍然難保萬全,有些個光片未及收回,割過南兒的身側,頓時她煞白的臉龐被割出一道血痕,衣袖間也被割裂兩三處,江瑩兒見了,失聲叫了一聲,簡直要被割他自己的心頭肉還要痛上千倍。
薛茂陵見些此情景,一時間也無計可施,正躊躇間,一束紫光破空而來,直刺那怪物的心胸位置,那怪物正得意間,不曾想還有高人在外掠陣,被正正擊中,慘嚎一聲,身體佝僂縮起,像是疼痛至極,須臾之後又豁然展開身體,朝天大嘯道︰「何方鼠輩,暗里傷我。」
「倒是該我問你,是何怪物,膽敢在此飛揚跋扈。」東方半空上,虛空而立站著凌雲峰的宏清真人,他手執天旋劍,身著一件短袖紫袍,眉眼之間不怒自威。在他的身邊不遠,還站著蒼雲峰的松衍真人,他同樣手仗開陽劍,腳下踏著一團奔雷,氣勢更盛。當下奮劍揚威,指著那怪人道︰「好一個不知死活的孽障,敢在這里撒野。」
那怪物環顧四下,忽兒將手中的南兒扔向薛茂陵,團身化作一團黑霧,向西南方向遁去,宏清于松衍同時大喝道︰「哪里跑。」迅身追去,薛茂陵心知那怪特丟過來的勢大,恐怕傷到那女子,將身後退多許,才緩緩接住,一試她的鼻息,直搖頭皺眉,江瑩兒兩人這時已經趕到身前,看到師父神色,心中一涼,哭聲問道︰「師父,南姊姊她怎麼樣了?」
薛茂陵道︰「莫慌,為師自有回天之術,只是她一刻也耽誤不得,要對她及時施救,我不能隨師兄師弟前去誅妖了。辛辰,快去助你師伯師叔一臂之力。」
辛辰趕緊領命,奮劍追去,江瑩兒心里又是安慰,又是愧疚,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南姊姊,知道有師父在,定然可以保他無恙,心里也算沒了牽掛,便道︰「我也隨師兄去幫忙。」
說罷便要跟去,薛茂陵當此情景之下不免有些吃驚,才半日不見,江瑩兒居然可以臨風御空,而他自己一副著急樣子好像對此還渾然不覺,但見此刻他全身上下仿佛蒸騰著一股沖宵之氣,額角間的青筋都縴毫畢現。本來怕他有什麼閃失要制止他不去,但反念一想,有師兄師弟坐陣,足可保他無恙,便對他道︰「你只要在旁掠陣即可,看你師伯師叔計較,不可魯莽行事。」將去之時,薛茂陵又拿出手中玉衡劍,道︰「你拿著為師的劍,緊要時候,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江瑩兒踏上飛劍,一時間心隨意動,氣隨心動,仿佛這一切早已經渾然天成,全身奮力,眼光所指,飛劍倏然向西南飛去,薛茂陵舉目望去,天空已經只留下一抹余光,心中又是安慰又是驚奇。江瑩兒也是分外驚詫,長風烈烈,激蕩衣裳,他只信馬由疆,任胸膛中浩蕩真氣肆意縱橫,彼時蒼雲在下,青天在上,心中好不快意。卻不知,曾幾何時,有個名叫孤山我夢的少年,也曾這樣馳騁雲天,飛劍之上,從來不肯服弱于人。
那怪物兀自往前行了一段時間,眼看就要出七瑕山的地界,心底正要放松,忽遠遠看見前方的峰頭,有一個白衣男子執劍侍立,放在平時,這里是不會有人的,原來是這幾天發生了驚變,所以掌門才特地命人守護四下山隘。那怪物看到有人在前把守,于是停滯不前,他倒不是怵怕前面那男子,而是怕身後的追兵將至,于是便想改道而行,卻在這時,遠處的那男子也看到了他的身影,他的眼楮仿若鷹眼,隔著層層煙雲,遙聲大喝道︰「來者何人?」
怪物冷聲道︰「看不見我尚可保命,偏偏找死又奈何天。」說罷破雲沖上,那白衣男子見此不由的一驚,話音猶未散盡,那怪物居然已經到了跟前,竟不管他手中長劍,直接向他的咽喉擒去。白衣男子又是吃驚又是狂怒,他自出師于七瑕山以來,從來無人敢這般肆意的凌駕其上,當下也不躲閃,伸手擒住怪物的手,與他十指相扣,雖然感受到他全身籠罩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森森煞氣,卻臨危不懼,怒問道︰「你是什麼人?」那怪人冷笑一聲︰「你還不配知道。」言下手中用力,一股寒冷的陰氣順著他的手劈傳來,傾刻之間,白衣男子便感覺自己的血好像都變的冰涼,手臂也漸漸麻木,心知這樣僵持下去凶多吉少,于是揮劍砍向那怪人的頭。卻不想,那怪物竟然用嘴一口把劍咬住,冷哼一聲,將劍身一口嚼碎。
那怪物回頭看看後方,知道追兵將至,沉聲道︰「也罷,看你根骨還算出群,今日遇著本尊,也是你的造化。」那怪物一手扣住白衣男子的手臂,另一只手擒住他的後腦,將額頭緊緊貼在他的額頭之上,身形變得如霧如膠,好似要融進他的身體里一般,白衣男子大聲嘶喊,奮力掙扎,直震得四方雲氣激蕩,仍然絲毫逃月兌不得。
這時遠處紫光耀動,宏清與松衍趕了過來,遠遠的便看到當下情景,到了跟前,已經來不及施救,眼睜睜看著那怪物像個影子一般侵入了本門弟子的體內。這一位在此守關的弟子,名叫楚雲奚,乃是宏清真人那一脈的弟子,也是他平時很是愛護的一個得意弟子,看到此等場面,真是讓他又心疼又氣奮,老聲顫問道︰「雲奚,你怎麼……」
楚雲奚看到師父前來,全身抖動,臉上痛苦不堪,伸手指著宏清,近乎申吟道︰「師父,師父……我……」忽而話峰一轉,臉上露出一臉凶相,淒厲狠聲道︰「……我要殺了你。」說著搶身上來就要抓宏清的劍,宏清明知來者不善,奈何眼前的這人卻是常伴膝前的寵愛弟子,怎麼也不忍揮劍傷他。
還是松衍看清局勢,爆喝一聲,揮劍砍向楚雲奚的手臂,他才收勢後退。松衍急道︰「師兄,雲奚他被妖邪附體,已經不可姑息,請師兄出劍吧。」
宏清含悲且怒以劍指道︰「你究竟是什麼人,何苦為難一個晚輩,現出你的真身來,我與你單打獨斗三百回合。」
楚雲奚冷冷道︰「本尊有傷在身,本不願與爾糾纏,奈何爾等不知死活,苦苦追趕,實在是咎由自取。這副皮囊能被本尊借來一用,也是他千年修的造化。」
宏清聞言點點頭,苦笑道︰「好好好,也罷,我既然無力救雲奚,你也休想逃月兌,我就讓你去到黃泉為我雲奚徒兒陪葬。師弟,一旁觀陣!」
松衍見師兄如此大怒,不敢多言,急忙抽身退遠,但見宏清擎劍傲立,須袍飄蕩,遙看竟似九天謫仙,一聲清嘯,手中長劍有如日月長虹,他揮劍砍出,肆意揮斬,劍光所到映的半空中流光溢彩。楚雲奚見此情景也不敢托大,知道宏清果然要下殺手,連連躲避劍芒。時間一長,宏清不僅劍氣不減,反而越揮越快,讓他倍加難躲,有幾次險些被一分為二,他心想宏清雖然劍芒銳不可擋,可身體畢竟是老殘之軀,便想過去擒住他的身體,卻不想宏清的劍陣未有遺漏,攻固然所向披靡,守同樣是堅壁難摧。
稍時之後,劍陣光華稍減,楚雲奚正在納悶,難道宏清元氣不足,不能支撐了?忽在這時,他感覺後頸一緊,已經被人緊緊扣住,頭頂百會穴也被按住,一股子強大的元氣從上注入進來,若換了其他人,定然被沖得魂飛魄散,元神出竅,可偏偏正中楚雲奚的下懷,他不躲不逃,反扣住宏清兩手,輕笑道︰「多謝師父大禮,徒兒笑納了。」身體像如同旋渦一樣,吸食著宏清的內力。
宏清直感到驚訝非常,自己明明按住他的命門死穴,卻怎麼反倒受制于人,幸好他道行精深,臨危不亂,連忙固守住元神,強行扭轉體內五行八脈,如此一來,楚雲奚又感覺到大有百川倒流之勢,兩人這樣僵持住。宏清口中催動劍決,他方才所持的天旋劍憑空在楚雲奚身前現出身來,直刺他的心髒,就在毫厘之間時,他的雙眼猛的一瞪,從中射出兩道精光,竟讓天旋劍頓時墮下雲頭。宏清大驚,松衍見此情景頓時就要縱劍上來,宏清忙大聲止道︰「師弟,千萬不可靠近這怪物,快用你的天授雷炎打他。」
松衍突然听師兄這樣說,分明他已經處于極大的劣勢,若不然,絕不會讓自己出大招。他不由的驚道︰「我一出手,師兄勢必也要受到波及。」
宏清揚聲道︰「我正是要和這惡障同歸于盡,這怪物不知道是何出由,一身逆天煞氣,會攝人心魄又吸人精氣,留待日久恐怕為禍更深。」
松衍正躑躅難定,楚雲奚忽然可憐哭泣道︰「師父……徒兒不孝,不能還恩膝下,反而累及師父受此橫難。」
宏清不由得心里一悸,猜不出這究竟是徒兒說的話,還是那怪物假借他口說出來的緩兵之計,心下一橫,管他是誰,便道︰「我等死得其所,足慰平生。」
楚雲奚又突然變了聲音冷笑道︰「老東西,真是冥頑不靈,天火雷罰尚不能奈何本尊,更何況你這區區雕蟲小技。」
他這麼一說,松衍更加進退維谷,只怕出手以後,傷不了這怪物卻傷了師兄。這時宏清似乎再難支持,大聲道︰「師弟,快點動手!」松衍看到師兄一臉決絕神色,心里也打定了主意,深納了一口氣,負劍凝神,左手五指伸開,向天一抓,一道明亮的空雷仿佛引自九宵之上,喀喀啦作響。
這時一陣風聲,辛辰率先趕到,江瑩兒緊隨而至,他們沒有看到那怪人的蹤影,卻只看到宏清師伯與楚雲奚相互挾持,而松衍卻要發動神技要將兩人同時誅殺。辛辰一時分不清局面,但仍大膽上前止道︰「師叔你瘋了麼,這是要干什麼?」昔年他曾經和松衍一起下山誅妖,親眼見識過這天授雷炎的威力,若是他一出招,後果不堪設想。
松衍此時已經箭在弦,哪有時間解釋,只沉聲喝道︰「一邊躲開,來不及了。」一揮袖袍,把辛辰掃在一邊,將那蓄滿雷炎的手猛然一握,爆喝一聲,擊向宏清與楚雲奚。松衍心中叫苦,辛辰失聲叫出口來,不忍再去看。
只听轟隆喀嚓兩聲連續的聲音,震耳發聵響徹雲宵,大家側目看去,竟然是江瑩兒擋在了宏清與楚雲奚前面,只見他雙腿橫跨,雙手緊緊握住玉衡劍擎在面前,身體微微發抖,眼楮緊緊的閉著,他的身體毫發無傷,只有玉衡劍上緩緩激起的清煙似乎還訴說著前一刻的蕩氣回腸。等他睜開眼楮,看到辛辰師兄驚的瞠目結舌,連松衍一臉驚愕的看著他,伸手顫聲道︰「你,你居然能夠……」
松衍的神色讓他倍感惶恐,剛要說話請罪,忽听身後有動靜,原來楚雲奚掙開了宏清,又向西逃去了。辛辰尚還不明所以,遙喊道︰「雲奚師兄?」
宏清回頭掃了一眼江瑩兒了,顧不得說許多,召來飛劍,揚臂喚眾人道︰「快隨我追他,雲奚已被那妖邪附體,不能讓他走。」
他引劍掣去,余下三人連忙跟上,追了約模了大半個時辰,楚雲奚例愈飛愈快,辛辰和江瑩兒已經難以堅持,眼見天際的那抹余光就要消失不見,宏清一馬當先,命令道︰「設三絕陣法。我去截住他,師弟守東北位,辛辰與瑩兒守東南位,千萬不可以靠近他的身體,切記切記。」說罷不容他人置喙,宏清背後霍然打開半扇劍輪,散開六把飛劍羅列在他腳下,光華映目,瞬間他的速度提升了不知多少,化作一團流光向前射去,只在眨眼之間,便超過楚雲奚,擋住了他前面的去路。
楚雲奚欲往回撤,又看到松衍仗劍守在那里,再折往東南方向,辛辰與江瑩兒一前一後守住去路,他看了一眼江瑩兒,眼神中分明露出驚恐的神色,宏清原想著三足鼎立,他必然要攻其弱點,八成要在辛辰和江瑩兒那處突圍,卻不想他瘋了似的又向自己這邊沖來。宏清也不驚慌,將劍高高舉起,松衍和辛辰各自以劍光射向他的天旋劍,三束光芒合在一處,威力陡增,速度奇快,射向楚雲奚,一聲低呼,像是擊中了他的肩膀,直接墜落下去。
宏清又令道︰「師弟先在空中掠陣,防止他逃月兌,辛辰瑩兒隨我下去追敵。」說罷身先士卒,朝楚雲奚跌下去的方向追去,辛辰與江瑩兒緊跟下去,隨宏清落了地,下面是一片黑匝匝的密林,這里顯然已經離了七瑕山的地界甚遠,三人左右環望,四下皆是盤根怪樹,分不清東南西北。宏清一指按在太陽穴上閉目,側耳凝神,睜開眼楮輕聲道︰「隨我來。」一斂紫袍,抽身便一頭沖進密林中,辛辰與江瑩在不敢懈怠,緊緊尾隨其後。
「師伯,快看這兒。」辛辰指著一處斷枝道,那斷枝看上去還是新傷,宏清正在端詳,又听江瑩兒道︰「師伯,那兒有血。」三人一齊去看,果然地上還兩處斑駁血跡,血跡未干,看來去人不遠。
三人隨著血跡往前追去,追到一處深潭跟前,便再也找不到行跡,宏清搭眼往潭水中一看,水中黑漆漆不能見底,透著一股子森寒,宏清道︰「這廝躲到潭水里去了,我要下潭去誅殺他。」
辛辰道︰「這下面深不見底,冒然下去又沒有頭緒,該如何找他。」
宏清沉聲道︰「只要那怪物一朝不離開雲奚的身體,就逃不出我的手心。」
辛辰見師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知道師伯判斷定然無誤,便道︰「那麼我隨師伯一起下去,也好有個照應。」宏清了看眼江瑩兒,心想才兩日不見,他竟然已經月兌胎換骨,也不知道薛師弟究竟用了什麼法子治他。但轉念又想他畢竟資歷太淺,唯恐有什麼閃失,于是搖頭道︰「把瑩兒一人留在這里我放心不下,不如這樣,瑩兒先隨我下潭,你在此處等你松衍師叔來,再一起入潭。」又轉身對江瑩兒道︰「瑩兒,你可懂些閉息之術。」
江瑩兒本來對那深潭十分忌憚,可听到宏清這樣問他,想起前仇舊恨,當即正色拍胸道︰「瑩兒願隨師伯一起下潭,誅殺妖邪。」宏清欣然點頭,囑咐道︰「拿好你師父的玉衡劍,事到危急或許還能助你一臂之力。」說罷不復多言,將手一背,躍入深潭之中,江瑩兒只說了聲師兄珍重,頭也不回的跟著宏清跳入的深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