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是個不幸的年,萬歷爺駕崩,泰昌帝即位一個月,也駕崩了,然後後金不斷sao擾遼東,後金兵殺了一個知州。這知府被殺不要緊,空缺了一個知州,原本很多進士待補空缺呢,可是一听是遼東,便都嚇跑了。內閣首府葉向高無奈只好讓人隨便選一個,也不知怎麼選了魏縣的知縣。由明朝知縣正七品,知州從五品,相差三級呢,這知縣直接被任命知州是多少人做夢都會夢醒的好事兒,于是魏縣縣令被叫到京師去了,恰逢國喪結果魏縣的童試就耽誤了下來。
去年王孝棠當時便報了名,卻因此耽誤只好又無限期等待下去。
兩人進了縣學,見到許多書生在此相互交談,原來下午人也不少,便前往報名。由于去年報過了,今年算是來重新核實一遍。整個過程都沒有見到吳教諭,只有一個姓杜的教導和一個姓錢的教導。兩人交了文書和保舉書之後,範琛便說回去用功了了,王孝棠沒來過這里,自然不想這麼早就回去,回去干什麼?讀《論語》,讀《孟子》,讀《大學》,讀《耳雅》,我的個天,當真是頭疼得要死,還不如在這兒看看風景呢。
範琛嘆氣道︰「長德賢弟,中秀才是你一直以來心中所願,如今卻為何……這般看輕?」
王孝棠問︰「你都看出來我看輕考秀才了?」
範琛點了點頭。
王孝棠笑道︰「你說得不對,我這是考前放松,知道嗎?不要那麼大的jing神壓力嘛,搞得自己緊張兮兮的,我也跟你緊張兮兮的。」
範琛苦笑著轉身回去了,王孝棠只好心說我倒是想看,可是實在看不進去這古文啊,還要寫八股文,我了個天呢,我還是寫**文吧。
縣學中站著一些其他地方來的書生,有年幼的童子,有年輕人,有中年人甚至還有老頭,看來這童生考試,卻也牽扯了不少人心啊。這些人有認識的便三兩個湊在一起,鞠于樹下,有不認識的便也湊在一旁听說。
王孝棠便也湊了過去,听他們說什麼,原來這些人在討論這個新任胡知縣的一些事兒,據說這新任知縣出身于福建,是萬歷四十二年的舉人。結果後來外放在某地做縣丞,也就是二把手,一直做了七年的縣丞才有機會做知縣。據說這新任胡知縣在做縣丞的時候風評不是很好,比較愛斂財,所以他一上任做知縣,便要扭轉形象大開聖學。大名府知府也由得他胡鬧,只是一個補考縣的童試,國子監也同意了,便有了這次前所未有的補考機會。
說著童試,卻不知怎麼這幫書生談到了遼東的戰事了,有在京師通消息的書生便說道︰「一個月前,遼東戰事更加急切了,那韃子的騎兵圍困沈陽城,知州段展與同知陳輔光雙雙戰死。」
「啊?」眾人驚訝了起來。
又有人忽然說道︰「那我魏縣前任知縣範知縣不是說去遼東擔任知州,不知這次……」
「不知是否是他啊。」那人垂頭喪氣地說道,「都是jian臣誤國!jian臣誤國!」
「何出此言?」
「若非兵部尚書不懂軍事,豈能落得慘敗結果?」
「慎言!慎言!」其他人連忙說道。
這兵部尚書崔景榮倒是勤勉,曾經在寧夏治理**,評定了漢回之爭,累計功勛擔任兵部尚書,只是此人在軍事上的確是沒有什麼過人的能力。但是擅自批評朝廷命官,卻也不是誰都能說的,這些連秀才功名都沒有的書生們,若是被錦衣衛抓去了非得毒打一頓,勒索不少錢財。
「我听聞杭州大火。」又有人說道。
「朝堂之中妖孽橫行,自然天降大火!」
「你這是什麼意思,誰是妖孽?」
「諸位,這妖孽是誰還需明言嗎?」
「我看,首輔劉一才是罪魁禍首。」
「劉一乃是清流領袖,你這麼說實在妖言惑眾。」
「劉一是東林領袖,卻不是清流領袖,難道我朝堂之中東林學派出身便是清流,其他學子便是污濁?你我都在北地讀書,便一輩子都是污濁之人?」
「胡言亂語!你可知這次童試,國子監派來的博士孫乃可便是東林人士,你這一番話語若是被他听到,怕不得將來我們魏縣的士子都受牽累啊。」
……
王孝棠听著听著就感覺變味了,這知識分子還真是酸臭得不得了,知道一點消息就開始胡說八道,連魏縣都沒出過就揮之方遒自以為自己是內閣首輔一般品評天下。
「不好了,不好了,有大事發生。」一個書生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眾人看了過去。
王孝棠听到有人說大事發生,也非常八卦地湊了過去,與其他人向那消息靈通的書生問發生什麼事了,那書生嘆了口氣道︰「小生才知,新任胡縣令三ri之前中風,口嘴歪斜不能言語。」
「啊?」眾人不由得驚訝起來,這的確不是什麼好消息,縣令不再誰主持童試,難道還要推遲不成。
那書生嘆道︰「胡縣令此時正在著急尋訪名醫,唉,可惜咱們魏縣哪有名醫啊。」
……
大家紛紛議論起來,當然這明朝書生酸氣是改不掉的,說著說著又回到了抨擊朝堂上去了,也不曉得這歪嘴怎麼能和朝堂國家大事扯上。得了,跟這幫人著實沒什麼好交流的,听了一小會兒,便獨自走出現縣學,來到這街上隨意觀看古縣城。
街邊有賣柴禾的,賣菜的,賣小食品,賣藝的,甚至還有草台班子唱戲的,街上的行人臉se卻是枯黃,甚至路邊還有三兩賣兒賣女的,可見這天啟年了,明朝逐漸開始沒落了。這魏縣在北方屬于上等縣,周邊土地肥沃,便是如此也有賣兒賣女,可嘆此時國家ri經艱難民不聊生。
又轉過一個街角。卻見到另一番景象,這是魏縣有名的花街柳巷,二十幾家**鱗次櫛比,又有七八家叫得出名的酒樓坐落在首位,寬敞的道路上可以並行四輛馬車,街邊打掃的洗衣的雜役女僕正在相互交談著,說著今晚哪個大官人會來,哪家的姑娘又招惹了誰。
一邊是賣兒賣女的落魄,另一邊是朱門酒肉臭的**達官,這就是晚明啊,這就是為什麼晚明會被清朝取代吧。
「這位爺,我看您印堂發黑,最近恐有不測風雲啊。」
就在王孝棠感慨的時候,一個三十幾歲的青袍男子突然竄了出來,攔在他的跟前,左手捻著唏噓的山羊胡子,右手舉著一個幡,上書四個大字︰「解字算命。」這人衣著還算整潔,只是衣服上的補丁暴露了他的窮困潦倒,那幡布隨著風一吹,翻到了解字算命的另一側,同樣也是四個大字︰「代寫家書」。
「你最近才有不測風雲,你全家都有不測風雲。」王孝棠听到有人說自己不測風雲之後頓時氣道,他仔細看了看這落魄算命先生,一副落魄模樣便好笑地問道︰「你這廝,我怎麼有不測風雲了,你說一說。你若說的動我,我便給你一些打賞,你若是說不動我,哼哼哼!」他擼著袖子,道︰「知識分子也是會咬人的,你知道嗎?」
那算命先生卻一臉世故地笑了起來,立即一伸手指著一旁的攤位說︰「請先生這邊來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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