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脆脆和許楣都覺得藍草心最近有點魔怔。一向清冷的淡定美人嘴角掛著淡淡若有若無的笑,上課時在笑,吃飯時在笑,走在路上在笑,捧著書本窩在床上還在笑。笑得班里的男生上課一個個看著她發呆,笑得擦肩而過時路邊的樹上不停地有人撞上去,笑得鐘脆脆咬牙切齒拼命地忍著掐住她脖子的沖動,聯合了許楣終于在一個夜深人靜適合殺人放火的夜晚合力將藍草心捂著嘴從被窩里拽了出來,一路拽進陰森恐怖的女廁所,要求她給天下兩大閨蜜一個交代。
燈光下,藍草心垂眸含笑,呼吸清淺。
許楣忽然覺得有點心頭發寒,鼓起勇氣拽拽藍草心的胳膊︰「喂,醒醒啦!」除了香港鬼片,現實中怎麼可能有人起來走了這麼一段路還站在那里睡!
鐘脆脆一巴掌拍在藍草心頭頂︰「搞毛啊?別裝睡!」
她拍在藍草心頭頂的手忽然像遭到電打一般一顫,下一刻,手下的藍草心化作一道迷光消失,一張畫滿古怪符號的符緩緩地從她手心里飄下,晃晃悠悠地落在剛剛藍草心站立的地方。
許楣白眼一翻就地暈了過去,正正砸進鐘脆脆僵硬的臂彎里。
……
鄲城城郊最遠處,一座佔地頗大的廢棄園林,雕花的石門晦暗陰冷,天空中冷月孤懸,星子明滅。藍草心調皮地笑,著微微仰頭回看身後與她十指相牽的青年︰「你說,我是不是特別不會做生意?」
身後的人微涼的指尖輕點她的鼻頭︰「有我在,需要你去做什麼生意?」低沉好听的聲音里透著輕笑︰「怎麼開心怎麼玩就好了!」
藍草心笑睇他一眼,歪頭看向荒園︰「我倒覺得,這是我置下的最值得的資產。」
說起眼前這座荒園的來歷,不能不倒回頭去說歸期藥膳破陣那天還發生的一件重要事件。
那天藍草心和周達康辦完手續回藥膳樓,天色已晚,歸期藥膳已經打烊,藍草心遠遠卻瞧見店門前立定一高一低兩個人影。之後便立刻找借口告辭先走了,留周達康一人感慨。
周達康滿月復心事地獨自一人回到店鋪門前抬頭看到兩人,渾身如遭雷擊,不一會兒便顫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爸爸!」兩人中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驚呼一聲撲過來扶住他顫抖的身子,那一聲爸爸卻讓周達康險些當場昏倒。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瞧著淚汪汪扶著他手臂的小姑娘,抖索的嘴唇幾乎說不出囫圇話來︰「你……你叫我……什麼?」
「她是我們的女兒。」一個溫柔的聲音嘆息著在身前響起,周達康抬眸,發現淚水模糊竟看不清對方的模樣。孩子般急迫地用袖子狠狠擦了擦雙眼,直直地看著對面的人好久,壓抑地喚出一聲︰「玲玉……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秦玲玉含著笑也含著淚看著他,「當年我生病瞞著你,才有這十幾年的分離。你如今,不至于也要因為自己的病,就把我和女兒推開吧?」
世間事往往難以預測,以為通天坦途可能一朝崩塌,以為走投無路也可能峰回路轉。周達康在此後的一生中都篤信道家教義,同時也認為在他整個人生中,這一天是最有戲劇性也是最幸運最幸福的一天。
他既從未曾想過這一天會出現一個藍草心為他解月兌困境,更未曾想過他尋找了十幾年的愛妻竟然從未曾離遠,並會在他十幾年守望等待之後出讓店鋪的這一天帶著女兒回到他的身旁。
秦玲玉當年的確遠走過,在遙遠的城市開了一家藥材店。但很快她發現自己懷孕了。絕望中誕生著生命的希望,伴隨著感情破裂的心傷,她在陌生的地方生下女兒秦可可,在孩子6歲時帶著矛盾的心情悄悄地回到了聃城。
那時周達康已經不再滿世界奔走,而是堅韌地在原地守望。秦玲玉領著孩子遠遠地看著店鋪牌匾,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會再為他流淚。
可是她不是一個很能看得開得會疏導自己的女人。也許她其實是,可是情到深處便萬事不同,情緣難忘,傷害也同樣格外刻骨銘心。她沒法忘記面對周達康背叛的那天的痛楚,選擇了默然離去。
她隱了身份,在城南借同門的名義開了家藥材店,很快就因質量格外精細而被周達康尋了來。她隱在幕後跟周達康簽訂了長期的供藥合同,但讓同門冷冷地告訴他,生意歸生意,以後不希望再見到周達康本人出現在她的藥店。
周達康那一刻的神情卻只是失望。原本,他也曾懷疑這店鋪與她有關吧。
後來,他果然沒再出現。她便默默地與他一南一北地生活在聃城兩頭,隔著一個店鋪和一段咫尺天涯的距離。
秦可可8歲生日那天,她告訴女兒她一直想要的爸爸是誰。從那以後,可可十分乖巧地經常讓保姆領她到歸期藥膳吃飯,跟周達康混了個忘年交。
如果沒有瘋傳的歸期藥膳不干淨的傳聞和店鋪門前掛出的轉讓的招牌,秦玲玉已經習慣了如今這樣默默地不遠不近看著他的日子。可是老天讓他出了事。
被巨大的幸福感沖擊到的周達康仍然能夠信守諾言沒有立刻告訴秦玲玉關于藍草心的事,只是告訴她店鋪已經賣出,他提出的條件是保持店名和繼續經營藥膳,而買房的交換條件是由他負責經營。秦玲玉沒想到她這麼快就來了,還是沒保住店鋪,覺得自己回來太晚,很是愧疚。
沒想到藍草心第二天就找上門來,祝賀周達康一家團圓,並主動提出把店鋪還給周達康夫婦,畢竟它承載了夫妻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經歷,她昨天買去,也是為了自己破陣的舉動更合乎緣法。因為按照道家因果,無故幫人也並不是好事。秦玲玉這才知道這件事的前後因果。
滿心感激的夫妻倆歸還了藍草心所有款項之後,依然覺得這番恩情無以為報,在重新辦理過戶手續的時候,堅持要在店鋪所有人一欄保留藍草心的名字。藍草心當然不會接受,堅決推辭道︰「你們夫妻倆的名字旁邊並列上我的名字算怎麼回事?再說你們這樓太鬧我也不喜歡。若是個鬧鬼的荒園子倒還適合我。我不要,你們拿回去!」
誰知秦玲玉听了這話之後眼楮一亮,風一般打車回家拿了一張房產證回來往桌上一拍︰「鬧鬼的荒園子是吧?巧了,全聃城最有名的鬼園就在我手里!藍小姐,這回請你一定要收下!」
說起這鬼園,還頗有些民間傳說。傳說這是唐朝時一位王爺的外宅,也就是家外家,養小情人的地方。被養的是一個天竺舞姬,身份低賤,王爺雖然喜愛,但不能抬進王府,因為她連做妾都不夠資格。王爺偶然路過聃城遇見這舞姬,一時心動就買下了,一時心動就喜愛了,又一時心動就秘密置了這宅子買了些僕人安置她。
這里不得不很慚愧地提一句,如今住慣了幾居室的現代人看來很大的鬼園,在那時候的王公貴族眼中實在不過是個不大的宅子。
話說幾番心動之後,王爺把這舞姬和這宅子都給忘了。後來舞姬似乎死了,然後就開始鬧鬼。之後這宅子便轉賣了再轉賣,越賣越賤,越賣越不值錢,最後竟至于荒廢了。
據說千多年來,只有某朝某代打仗的時候有一個萬人敵的將軍臨時這里做指揮部時太平無事,其它的時候都會鬧鬼,且鬧得很凶。
到了共和國年代,舉國上下打倒封建殘余,一切迷信的流毒都要肅清,一群紅小將吆喝著舉火把繞著鬼園放了一把火。那時的年代離現在不遠,當時的光榮小將如今大多還在世,那次的場景便被清晰地流傳了下來。
據說那時鬼園看上去其實已經很恐怖了。因為不知道那個將軍走後又有幾百年沒有人進過園子,園里的植物長得陰森茂密得嚇人,再大的陽光也不能透入到園子里面去。連里面料想應該有的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神馬的也統統湮沒在黑綠綠陰森森的氈子一般的樹蔭中,蓋在密實的樹冠下,從天上看都看不到任何建築的屋角。
只有石頭砌起來的高大外牆還一段一段地頹然立著,森然而冰冷。
火便是從倒塌的諸多圍牆缺口燒起來的。小將們激情滿懷地潑了汽油進去,高唱著革命歌曲,喊著嘹亮的打倒封建殘余的口號繞著院子一路放火過去。大火熊熊燃燒起來,但是很快就有人發現,所有缺口上點燃的火勢都在汽油燃盡的地方迅速熄滅。
有人不死心,提了汽油桶順著燃燒出的通道繼續往里走,想把汽油潑在更往里的地方。結果,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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