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硬撐著跪在那金佛前面,臉上發白,好在老太爺竟也沒有關注他,只是仍然念叨著一些話,絮絮叨叨的,沒有像之前那樣慷慨激揚,但接著的那段話很長,像是一個故事。
悟空和青決趴在金佛上,硬是沒有听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們三個對視一眼,不再听了,聚在一起討論了起來。
「衛陽和我們提過,衛家管事的一共有兩個男人,但一到大事,還得衛家的老太爺拿主意,還有一個少爺,他還沒有接觸到衛家的生意,」青決往外看一看,指著那四個人一個一個地數過來,「大概就是這四個。」
悟空撐著下巴,眼楮轉了轉,道︰「你們知道衛陽喜歡的人是誰麼?」
青決回頭,挑了挑眉,道︰「是那衛家少爺吧,他那時救了衛陽一條命,算來算去,應該就是他了。」
悟空點了點頭,下一秒就看到青決手上的指甲寒光一閃。
「你要做什麼?」悟空把他扯回來,「想殺人?」
「佛堂里就這四個,別的人想趕過來也不夠時間,」青決亮了亮自己的指甲,「我下手,贏面很大,而且我們在暗處,跑也好跑,把那少爺殺了,衛陽就死心了。怎麼?你不是和那少爺有仇麼?當下又舍不得了?佛就是心軟!麻煩!!」
「你傻啊?」悟空瞪他一眼,「且不論天道的懲罰,衛陽為了他連下地獄都敢,你那麼一下手,衛理心死了,衛陽活地下去?你殺了他那叫魚死網破,一點回旋余地都沒了!!」
青決看他一眼,把指甲收了。
「殺也不能殺,攔也攔不住,你說怎麼辦?」青決瞪他,「我難道能看著衛陽越陷越深麼?」
悟空皺了皺眉,他雖然很想衛理心吃點苦頭,但不是現在。
衛陽和衛理心簡直是一條命,衛理心出了什麼事,那唯一懂一點陣法的衛陽就完了,衛陽一完,那他們兩個未成年妖和一個落魄佛估計就得在此圓寂了。
君子還能能屈能伸,他一個佛難道不能,當初的怨,等他出去了,再和衛理心算,逞一時之快,那是傻子。
青決見他沉默,想了一想,和他說了說衛家的情況︰「你也知道衛家的情況,不僅是地段有問題,而且里面的人也很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
青決道︰「衛陽進衛家的時候,算是很通人事的,他那個時候就和我們說,衛家的人很古怪,你也知道人界大變樣,但這衛家,卻好像還按著古時候那套理家。四世同堂,等級分明。
而且更奇怪的一點是,衛家人似乎死活扒這這塊地,不肯搬家,他家這麼有錢,何必住在這麼邊遠的地方?去趟市中心都要四五個小時,可那老太爺,就是死活不願搬家,就守著這座山不願意走。」
「他記得他剛剛說了,衛家的風水,衛家的龍脈……」悟空梳理了一下,「這老頭是覺得這里風水好死活不願意搬麼?」
「有可能,」青決順手把青岩摟回懷里,「你想想看,這衛家要是真有這龍脈什麼的,按照我們的眼光來說,這龍脈不就是……」
「陣法!衛家的陣法!」悟空似乎總算明白了什麼,「這陣法既然能聚靈氣,又對凡人無害,說是龍脈也沒錯。」
青決笑了笑,道︰「衛家做生意一帆風順,財源廣進,也不是一點原因都沒有。」
「難怪……」悟空模了模下巴,「我見過衛家中心的庭院,還以為是衛家守古,留著一些老建築沒拆,卻沒想到他是明明知道這有東西,不敢拆,不能拆,也不想拆!」
龍脈上的東西,能建能立不能拆。陣法也一樣。
悟空走回去透過縫隙接著看,那老人還在接著說,仍然听不懂,像是地方話。
衛理心的臉色白地有點透明了,只是兩個中年男人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而老太爺又背對著衛理心,居然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只是越到後面,他手就開始顫抖了,直到他拿不住手里的香,那三只香「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那老人才收了聲音,冷冷地盯著他。
「理心,你不僅僅是沒有睡好吧,」他的聲音沉悶,砸在衛理心心里面,仿佛能砸出個坑來,「這佛堂有什麼古怪?」
衛理心沒有回答,他暈倒了。
「……把他送回去!」那老人似乎非常不滿意,「不過跪了半個小時!」
悟空看著這場鬧劇,看著那老人推著輪椅一臉火氣地離開,突然冒出來一個大膽的想法:「你們說,那老頭會不會知道些什麼?」
「什麼?龍脈,還是陣法?」
悟空道︰「陣法!這老頭會不會知道這山頭里就是個陣法?他說不定還知道解法!」
「想太多,」青決搖了搖頭,「衛陽又不是笨蛋,他呆在二十年,要是老太爺知道些什麼,他怎麼樣也能摳出個一星半點兒來。」
「就是不知道那老頭嘰嘰咕咕地到底念了什麼,」悟空懊惱,「說不定里面有線索。」
「你也別抱太大的希望,我們早些年也這樣,遇到點什麼都覺得是線索,結果還不是在這里困了這麼多年?」青決笑了笑,頗有幾分無奈,「衛家大宅里一百多個人,這二十年來,衛陽幾乎每個人都接觸過,當頭那些人,更是細心查探過。結果還是一點方法都沒有。你別把這陣法想地太簡單。」
悟空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回去吧,」青決把青岩拉起來,「沒想到衛陽喜歡上的人那麼虛弱,跪一會兒就倒了。」
「這和他虛弱不虛弱的沒關系,他是心里沒底,嚇的,」悟空冷笑,「當初他可是在這里動的手,估計在他心里,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佛堂里的人都走干淨了,沒有什麼看頭,兩妖一佛慢吞吞地起身,然後踩著奇怪的步子七繞八繞地往陣法外走。悟空雖然只走過一遍,卻也能走個清楚。
只是最後一步,他卻腳步一虛,差點沒踏住,飄到其他地方去了。青決感覺到陣法的波動,回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怎麼了?」
「沒……」悟空晃了晃腦袋,踏著最後一個方位出來了,嘟囔一句,「難道法力失掉了,我這身體也出問題了麼?」
好歹那一愣神的時間極短,他也沒有太在意,跟著青決和青岩兩只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洞府里走。
「第三步應該怎麼改?我最近修煉越來越覺著氣脈不順了……」
「……你老套我的話有意思麼小妖!」
他們幾個說話都下意識透著一絲小心,那幾句話就散在林木間,被風一吹就消得干干淨淨,其他人也听不到。
對于悟空來說,那一晃神可以解釋成法力全失的後遺癥,到底也沒有放太大心神過去,只是這同樣的一瞬間,在地府,卻出了大事了。
十八層地獄之中的血池地獄,他蜷縮在鮮紅的小血池里,看起來一點精神都沒有,頭垂下,嘴唇差點就踫到那層血水。
地藏王又來看他,即使上次氣到拂袖而去,但現下卻還是忍不住來看看,他太過善良,氣也氣不過一天兩天,即使這次太過惡劣,卻也是三四天之後咬著牙來了。
「你還好麼?」地藏王把他的頭扶起來,以免讓口中進了血水,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明明虛弱著,卻還得硬分出一縷陽魂,何必呢?」
他被地藏王捧起的臉色蒼白之極,似乎用了很久才睜開眼楮,看著眼前的地藏王,硬生生扯出一抹笑,道︰「你來了……」
長長的黑發沒有修剪過,揚起頭來的時候,露出那原來被濃密的黑發遮住的六只耳朵。
「六耳獼猴,你還知錯麼?」地藏王不忍,卻也知道這家伙冥頑不靈,在他恢復了意識之後,仍然輕聲質問著,「你若是能放下一些,現下也不會吃這個苦頭。」
孫悟空西去取經,他是其中一劫,特立獨行的一劫。
不為殺人,不為唐僧肉,他想的是取悟空而代之。只是後來爭到佛祖那里,一切的陰謀都化成了泡影。
「當初墮入地獄,我就知道會有這一遭,」他後仰著頭,把頭靠在岩壁上,「寒冰鐵鏈鎖住琵琶骨,一切法力用不出來,血池地獄還專門為我開了個位置,為了讓我受盡苦楚,還逼我轉化成人身,不許用原來形態……哈哈,這般待遇,估計在這地獄里,就我獨一份了吧?」
「你哪里有個認錯的樣子?」地藏王一怒,收了手,恨不得扇他一巴掌,「執迷不悟,屢教不改!你個混賬!」
六耳獼猴笑得瘋魔一樣,黑色的長發一抖一抖,扯著池子里的血水晃出一圈一圈的水紋,寒冰鎖鏈撞擊著岩壁,發出極脆的聲響。
「……疼麼?」地藏王看著他,硬撐著沒有伸手去扶,他清楚地知道,這樣的動作下,他所受著苦楚不小。
六耳獼猴化形之後,其實極美,眼眸狹長,唇紅齒白,那黑瀑布般一樣的長發散下來,就算是最妖的狐族也比不上他,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只猴子化形之後會變成這樣,可他的確很好看,只是臉龐很瘦,臉色蒼白之極,任是誰在地獄關了這麼久,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疼?」六耳冷笑,「你若是呆在這血水里這麼多年,再疼也能忍了。已經成習慣了。」
「你為什麼當初不死了好!」地藏王看著他,臉色冷峻,「我見了這麼多鬼這麼多人這麼多妖!就沒有見過你這樣的!!」
「我死不了的,」六耳像是听到什麼好笑的事情,微微眯起他那狹長的眼楮,「孫悟空不死,我怎麼會死?我可是,那斗戰勝佛的另一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