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登上校把水壺提了下來,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看著杯中的水汽裊裊升起,屋外細雨打在樹林間發出寂寥的沙沙聲,心中的躁動終于平息了下來。
直到一杯熱水幾乎變涼,海瑟薇才掙扎著扇動著睫毛清醒了過來。她一醒過來布蘭登上校就發現了,上校關切的坐在床邊注視著海瑟薇。
仿佛是頭腦還有些混亂,這位小姐睜著眼迷茫的看了看左右,過了好一會才疑惑的開口,「布蘭登上校?……」那聲音暗啞粗糙的嚇了她一跳,她這才感覺到嗓子嗆的難受鼻子里也辣的很,接著就劇烈的咳了起來,直咳的她臉色漲紅眼淚都流了出來。
布蘭登上校開始自然擔心的想幫她順順背的,但只看了兩眼就又尷尬的轉過了臉去,臉上還可疑的紅了起來,多虧了皮膚黑光線暗才看不出來。
海瑟薇咳了好一會才感覺好受了一些,頭腦也稍微清醒了過來。這時她才感到肩膀與胸前有些冰涼,因剛才咳嗽她半坐起了起來,所以毛毯自然是滑了下去的,慶幸的是還沒完全掉下去,停在了最重要的部位,海瑟薇的臉上又轟的一聲燒了起來立刻躺了下去。
布蘭登上校看著海瑟薇幾乎把整個臉都藏在了毛毯後面,這才開口問道︰「咳咳……巴特勒小姐,你現在感覺還好嗎?」
海瑟薇嚅囁的回答︰「是的,我……嗯……我恐怕稱不上好……」
布蘭登上校這時的反應也絕稱不上鎮定,「是的,是的……確實說不上好的……啊!喝杯水吧。」說著上校立刻迫不及待的起身倒了杯水,又側著臉目不斜視的把水杯遞了過去。
海瑟薇從毯子下伸手接了杯子,看見上校那別扭的動作又忍不住覺得好笑,心里那難堪不好意思的情緒也散去了一些。反正看都被看到了,被看一眼她又不會少塊肉,這樣安慰著自己總算好過了一些。
「……我們這是在哪兒?你怎麼會在這兒的?」海瑟薇拉緊了毯子坐了起來,小口小口的啜著熱水,覷眼看著布蘭登上校。這才發現這位先生也是衣冠不整,上身雖然還穿著襯衫,但是下面只穿了一條短褲,光著兩條大腿赤著腳站在地上,可他仿佛完全不受影響似的很是莊重的站在哪里,卻沒想到這一幕在她眼里有多麼好笑。
好吧,其實她不應該覺得好笑的,因為她已經感到毯子下她是不著寸縷的。相比對方還勉強穿著衣服,她才該好好想想她的衣服都哪去了。
相比剛才兩人那無言尷尬的氣氛,上校反倒覺得說點什麼更好一些,「下午我出來遛馬,在河邊看到你落了水……上岸的時候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只好找了間木屋避避雨。」上校說到這回頭看了一眼海瑟薇,「我們兩人的衣服都濕透了,所以……」
海瑟薇回憶起那時自己確實落了水,那經歷絕稱不上愉快,連日的暴雨使河水上漲了不少,今日又狂風暴雨,她一落水冰涼又洶涌的河水就淹沒了她,不要說她兩世都沒有學過游泳,就算她會游泳恐怕也要死在里面,多虧她落水後拼命抓住了一根浮木,不然她恐怕等不到布蘭登上校來救她了。
海瑟薇把布蘭登上校剛才說的話在腦子里稍微過一下,就覺得這實在是一位可愛的先生,若說馬歇爾先生在這樣的天氣里外出散步是居心不良,那麼這位先生在這糟糕的天氣里遛馬恐怕也別有用心,只不過一個令人厭惡,一個卻令人歡喜。這位先生即不願意明說是出來找她,也不願意說明救她的經過,好像那些都不過不值一提,但她卻知道在這樣的天氣里下水救人要冒多大的風險。
他在這樣惡劣的天氣里下水救一個已經昏迷的人,要將兩人都拖上岸不知要費多大的力氣,然後又要抱著她找一個歇腳的地方,這中間的艱難不問即知。他做了這樣的事卻不願意多說,反而因為怕她生病月兌了她的衣服而難以啟齒。這位先生具有高尚的品格,他既不願意她感激他,也不希望因幫助她而博取她的好感,他這樣的言行反而越發令她感激,敬佩他了。
海瑟薇腦子里轉著這樣的念頭,覺得心中好像被什麼填滿了,心變得柔軟又溫暖,這些日子的憤怒與委屈都不翼而飛,滿滿的只剩感動與感激。她這樣想著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上校。」
布蘭登上校回過頭來疑惑的看著她,海瑟薇示意他過來一些,等到上校坐到床邊,她就滿是感激的握著他的手看著他,久久不發一言。上校被這樣一雙充滿感情的雙眼看的手足無措,他很是不好意思的想抽回手來但卻不想弄傷了海瑟薇,所以抽了兩三次都沒有抽出來。
「巴特勒小姐……」
海瑟薇立刻打斷了上校,「難道你救了我的命還要這樣叫我嗎?」海瑟薇現在徹底看清了這位先生,他既三番兩次的幫助她,卻又不肯明說,總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若說他對她沒意思,她可絕不會相信的,他這樣別扭的舉動在她眼里實在可愛的很,讓她忍不住想要欺負欺負這位別扭先生。
布蘭登上校被海瑟薇搶白就有些尷尬的輕咳了一下,「海瑟薇小姐……」
「上校,你既已經月兌過我的衣服還要這麼客氣的稱呼我為小姐嗎?」海瑟薇突然發現調戲別扭先生很有意思啊。
布蘭登上校這次是真的被口水嗆到了,他轉過臉去咳嗽了好一會,「海瑟薇……」他有些羞澀的叫著海瑟薇的名字,聲音如大提琴一樣低沉且富有余韻,在這靜謐的屋子里,那隱藏的情意仿佛都蘊含在了未盡的余音里。
「是的,什麼事?」海瑟薇笑意嫣然的看著布蘭登上校。
「我出來的時候踫到馬歇爾先生,是馬歇爾小姐告訴我你在河邊的。關于你落水……是否與這位先生有關?」布蘭登上校說這些話的時候好像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節奏,嚴肅認真了起來。
「我散步的時候確實遇見過這位先生,但是與他無關。」嚴格來說也不能完全算與他無關的,那個混蛋很是影響了她的心情。
布蘭登上校沉默了好一會,出神的望著壁爐里的木柴靜靜的燃燒,「那麼是與華萊士先生有關?」布蘭登上校仿佛很是艱難的問出這句話。
「哦……」海瑟薇壞心的拖著長音,不知道為什麼很想看看這位先生著急的樣子,「事實上來說,確實與這位先生有關,他就是始作俑者。」
布蘭登上校听完徹底沉默了,海瑟薇等的脖子都僵了也不見這位先生說一句話,直到海瑟薇以為這位先生整晚都不會開口了他才回答到︰「那位先生看起來確實不錯,年輕英俊,性格開朗。」仿佛是為了確認這樣的話是不是會觸動她的傷心事一樣上校小心翼翼的回頭看了她一眼,「也許是過于開朗了,年輕的紳士們總是過于急切的表達自己的狂熱與鐘情,若是事有不諧又立刻抽身而退,全不顧忌這樣做是否會傷害了他人的感情。……瞧我,都在說些什麼啊!」
海瑟薇覺得布蘭登上校說這些話的時候背影顯得格外的悲傷寂寥,但卻還要忍痛來開導她,她後悔開這樣的玩笑了。
「不要為了一時的失意去做傻事,要知道還有許多人在關心著你,若是安德魯知道你做了些什麼不知該有多傷心啊!感情上受到挫折自然是很痛苦,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那也並不是你生活的全部,這種痛苦只是一時的,人們堅持感情固然沒有錯處,但若因一次選擇失當就要尋死覓活那豈不可笑?」
海瑟薇還是頭一次听這位沉默的先生如此長篇大論的教育人,雖然新奇但也不得不打斷他了。「上校,我恐怕是我剛剛的表達出了些問題,讓你誤會了某件事。關于我落水的事情,自然是與華萊士先生有關的,若不是他那些關于我的流言如何會在洛克菲爾德流傳,毫不避諱的說,那些事對我造成了極大的影響,我不願在莊園里與那些人相對,但不想在河邊又踫見馬歇爾先生……這位先生表面道貌岸然,但實則無恥下流,他與我究竟說了什麼我就再不復述了,以免髒了你的耳朵,也讓你同我一樣氣憤。我出來是為散心,反倒惹了一肚子的氣,結果到了河邊又失足落水,這些事歸根結底都是由華萊士先生引起的,若不是他我就不會出來散步,不出來散步就不會踫見馬歇爾先生,不踫見馬歇爾先生我就不會生氣,不生氣也不會失足落水,反正說到底都怪華萊士先生!」
海瑟薇開始還在安撫布蘭登上校,解釋事情的經過,但是說到一半就很自然的開始告狀,很委屈的尋求起安慰,等說到最後就變成了明目張膽的蠻不講理,好像料準了對方不論她說什麼都會包容她安慰她一樣。
布蘭登上校听完她的話先是發了一會呆,然後很是干巴巴的譴責了馬歇爾先生幾句,最後又追問道︰「那麼……這麼說的話華萊士先生……」
海瑟薇仿佛很是受不了的瞟了布蘭登上校一眼,很明確的說道︰「我即沒有為了那位先生想不開跳河,也沒有對那位先生產生超出友情之外的感情。」
布蘭登上校就仿佛恍然大悟一樣的張開了嘴,露出了一種似笑非笑,意味深長的表情,總之這表情與悲傷、寂寥是絕不相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