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迅速舉起隨身的小木盾,腳下伴隨著緩慢地左右移動,守護在隊伍前端;鐵砧雖然有些勉強,但也把斧子舉到胸前。他微微蹲子,作出隨時可以撲出去的姿態,鎮守住隊伍的後方。卡瑟琳和費利背靠背,警惕地環視四周。
除了開劈出的來路,這塊林中的間隙地段樹木交織,根本看不到多遠。單調而沒有規則的雨聲淅淅瀝瀝,就像沒有休止符的鼓點,越敲越快。
左前方忽然一陣動靜,卡瑟琳差點將手中凝聚的火球扔出去。不過,綠風熟悉的身影跳了出來。
「有人跟著我們。」綠風邊說邊注意著左面。順著他的目光,很快有幾棵大樹遮住了視線。卡瑟琳知道綠風一定是感到了什麼,精靈特有的觸覺敏感又準確。
「走吧,要動手不會等到現在。」阿斯放下盾牌說道,「樹木太茂密了,沒有弓箭的支援,他們不敢輕易動手。」
綠風點點頭,以弓箭手的身份表示贊同。卡瑟琳相信兩個人的判斷,在這方面他們是行家。隊伍繼續前進,但綠風探路的頻率明顯提高,越進入多登深山,未知的危險越發可怕。
深山里的雨冰冷刺骨,打在斗篷上再滲透到衣服里,全身像被浸在冰水中。體質最弱的費利不停地打著冷顫。不喝酒的他甚至向鐵砧要來一口燒酒,咳嗽著灌下去,以此強行抵御寒冷。
在卡瑟琳看來,寒冷似乎真的被燒酒驅散了。可是費利的步伐也有些踉蹌,難道女敕皮牧師就這樣喝醉了?
「燒酒可真辣,就是上次在玫瑰酒館里喝的麥酒也太苦了。」費利高一腳低一腳地說,「怎麼會有人喜歡喝這些東西?要知道,王國的貴族們現在都流行喝甜美的果酒了。」
「你不喝酒怎麼知道的?」鐵砧非常心疼費利喝掉的那口燒酒,現在有關酒的話題格外引他注意。
「那個,我自然是知道。」費利跨過一根爛木頭險些滑倒在地,「這里可真難走,你們說這種鬼地方,德魯伊怎麼待得下去?當然某些在樹上跳來跳去的人除外。」
綠風剛巧從邊上跳下來,听到這話又飛身上了另一邊。一大片團樹葉被拉開,里面積攢的雨水沒頭沒腦地澆下來,淋在途經下面的費利頭上。費利打了個噴嚏,全身發抖,劈手撈起鐵砧的牛角壺,又灌了一口燒酒。
「你不是說辣,怎麼還喝?」鐵砧聲音瞬間提高了八度。
「回去請你喝果酒,到時保證你放不下手。」費利笑嘻嘻地安慰鐵砧。
「貴族喝的酒應該很貴吧。」卡瑟琳對于費利的來歷一直有些懷疑,這會有意無意地發表了句看法。
「你騙我,你是個窮牧師,團長大人說這酒很貴。」鐵砧似乎受到了刺激,去拽費利的袖子。
「上好的料子,上好的料子。別拽,別拽了。」費利急忙避讓,腳下踉蹌失去平衡,一腳踩進旁邊的水窪中。這下給隊伍惹出不小的麻煩。
幾只巴掌大的肥嘴魚,從小水窪里跳出來,一口咬住費利。更多的肥嘴魚則從水窪邊的泥地里鑽出,這些家伙有著強勁的尾巴,居然可以直接彈射出兩三米遠。前面的阿斯听到動靜,趕快回身來救,十幾條肥嘴魚像弓箭一樣射向他。
阿斯慌忙用長劍抵擋,被打飛的詭異生物落在地上,馬上又彈起來飛向卡瑟琳和鐵砧。兩個人往後退去,一塊滑倒在地,眼看是躲不了了。
幾乎同時,樹上的綠風飄到地面上,刀光過處,劈落兩只襲來的肥嘴魚。費利這時連滾帶爬地逃回眾人身邊。肥嘴魚似乎發覺趕走了入侵者,紛紛跳進水窪,鑽回泥里。可是費利身上的三只輕易難以甩掉,長比中指的大嘴,有力地咬在費利的肩膀和手臂上。尖利的牙齒扎進肉里,用蠻力看來是無法解決了。
阿斯揮動長劍展露出他的高超劍法,貼著費利的手臂就是一劍。一條肥嘴魚連同大半個腦袋,掉在了地上。落地的大半截魚身有力地跳動,顯出這種生物強悍的生命力。但是它咬在手臂上的大嘴,沒有絲毫松口的跡象。幾人驚訝之余,感到頗有些無奈。
「真是個棘手的問題。」阿斯用劍扎起跳動的大半截魚身,舉到面前。肥嘴魚全身滑溜溜的,除了大嘴會張開,通體泥色,連眼楮都沒有,像根一頭大的小棒槌。
費利給自己放了個治療術減輕些疼痛,他苦著臉說︰「難道就讓它們長在我身上了?你們看,血一直在流。」
鐵砧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上前給費利又灌了兩口酒,沉聲說︰「烈酒是男子漢的良藥,有助于對抗疼痛。」費利臉上立刻泛出紅暈,居然一**坐倒在地。
「好像是不太疼了。」他咕嚕出一句話,「好暈,好暈。」
阿斯忍不住笑起來,連放哨的綠風也露出了笑意。卡瑟琳彎起嘴角連連搖頭,她從指尖凝聚出一朵小火苗,慢慢在肥嘴魚身下烤過。不一會兒,拼命扭動的肥嘴魚「啪」地落在地上,幾個起落跳進水窪里去了。
解決了費利的「危機」,隊伍繼續前進。綠風說被人跟蹤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這讓卡瑟琳心頭異常沉重。不過總算有個不算太壞的消息,跟蹤他們的人似乎不是德魯伊。比起一群敵人,一個敵人多少好對付些。
當然,卡瑟琳也不會放松對德魯伊的警惕。那些自然主義瘋子,肯定躲在什麼地方悄悄地監視著佣兵團。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就會出來咬人一口呢?
「我們有沒有可能揪出那個家伙?」卡瑟琳趁著休息時間詢問綠風,除了放哨的阿斯,費利和鐵砧也轉頭看過來。
「沒有可能。」綠風閉起眼楮,似乎用心在感受著什麼。
「對方不懂得如何在叢林里隱藏自己的氣息,卻知道與隊伍拉開距離。」綠風難得說出好幾句話,「我無法知道他是怎樣鎖定我們的,不過他的方位我絕沒辦法找到。」
卡瑟琳有些氣惱,這種時候,她總是不能為佣兵團找到解除危險的方法。也許自己真不適合當個首領,卡瑟琳腦袋里不停地跳出這種念頭,要是阿斯肯接下這副擔子就好了。雖然期盼,但卡瑟琳很清楚無論商量多少次,阿斯都會強硬地拒絕。
哎!真是個倔強的男人。
夜晚降臨,大雨嘎然而止,透過密集的枝葉,偶爾也能看見星光。綠風攀上樹頂,依靠星辰確認了方向。
「我提議連夜趕路,一來密林里不便宿營,二來營地的篝火會容易成為攻擊的目標。」阿斯察看了四周,等大家坐下來提出他的想法。
「沒有問題。」鐵砧第一個表態,還拍了拍胸脯。卡瑟琳看向綠風,精靈只是點了點頭。
「你真的沒問題?你的傷還沒好。」費利一邊說,一邊把受傷的胳膊抬起來,請綠風幫他重新包扎一下。
卡瑟琳知道費利是在婉轉地表達自己有傷在身,當下笑著說︰「我們走了一天,也比較累了。不如吃些干糧,作一個短暫的休息再繼續趕路。」
團長說了話,伙伴們都表示贊同。大家吃過一些干糧,決定作一次兩小時的休整。站崗的任務將有卡瑟琳、阿斯和綠風輪流完成,這樣受傷的鐵砧以及費利,便能好好地睡上一覺。
事實上,阿斯和綠風也相當疲勞,開路和探路的工作消耗了他們大量的體力。卡瑟琳主動要求站第一班崗,她自動延長了放哨的時間。作為團長,她有義務讓她的團員們盡可能的休息。
夜晚的寒意有些濃烈,密林里始終流竄著小風。篝火被一再吹得跳起舞來,卡瑟琳往火堆里添加上幾根樹枝,發出「吱吱」的響聲。黃瑩瑩的火苗旺了些,冒出幾縷白煙。雖然拾來的斷樹枝被卡瑟琳用暖風烘過,但幾天的大雨把天地淋了個濕透。勉強點起的篝火,沒有停歇過制造煙霧。
空氣中彌漫著略微刺鼻的氣味,一些嗅覺敏銳的生物趁著夜色蠢蠢欲動,搖曳的火光暫時阻止了它們的腳步,不過這個夜晚會變得更加漫長。
卡瑟琳繼續往篝火中添加木材,希望借此驅走寒冷。她的另一只手習慣性地模到腰間,確認下那封榧木管密封的信還在。說來那天打開神秘委托人留下的木盒時,每個人都被里面民事公證所的公證書給鎮住了。
民事公證書可是少見的東西,夸張的高額公證費,非是大富大貴者,鮮有人敢去請動這尊神。王城的人都說,公證所的後台是政事局,政事局的後台是政法大臣。而政法大臣馬庫斯,因為國王陛下心血來潮的一句話——要求各部門廣開財源,自己解決百分之二十的財政支出,以充國庫——才想出這利用手頭資源的妙著。
用費利的原話講,可憐的馬庫斯,原本指望公證所是只會下金蛋的雞。可偏偏財務大臣想分杯羹,國金管理處往里摻了一腳;軍務大臣也想分杯羹,保密局便來協助公證;據說警衛司又派人進行安全保障工作;城防司下轄的王城規劃處,劃的部門征用土地;國王陛下很欣慰,讓王宮建築隊來造工作用房;最後外務大臣好心地讓禮賓司訓練了接待人員。
一來二去,蛋糕沒變大,吃的人倒是越來越多。為了讓每個人都有的吃,別看公證所打著「民事」二字,一般平民莫說去公證,便是去咨詢咨詢,都少不了付上三、五個金幣的咨詢費。如今反倒是開門作著虧本買賣,成為王城的一大笑柄。
不過民事公證所有一個好處就是安全,因為如此多的重要部門參與進來,想不權威都很難。以那張民事公證書為例,上面寫明了領取任務佣金的方法。所以只要在二十五天內,憑信物和公證書,就能在民事公證所領到七袋金幣。至于信物是什麼,只有公證所才知道。佣兵團要做的,就是將委托信送到棕月祭壇,拿到回執——也就是信物。
卡瑟琳現在細細想來,越發覺得當初的決定過于草率。既然委托人不惜重金,請出民事公證所,可見任務難度。怪就怪當時費利看到公證書上國金管理處的大印,兩眼放光,大叫什麼「獎金都已在庫寄存了,就等我們去拿」。本來二十五天的時間也不寬裕,大家頭腦一熱,第二天便出發了。
卡瑟琳想著想著,搖起頭來,要是有後悔藥可以買,不妨真去買上一瓶。卡瑟琳伸手掏出一個小皮囊,如今身陷危境,不正是裝在里面的榧木密信惹得禍嗎?
卡瑟琳打開皮囊,拿出密信仔細地觀察。火光下,榧木管上篆刻著的小巧圓型魔法陣分外顯眼。流暢的線條,排列緊密的字符,在女法師的眼里就如同藝術作品一般。
卡瑟琳忽然想︰在這世界上,到底有幾個人能手繪出這樣的圓型魔法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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