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冷雪從北定回到鄴城時,已是子時十二刻的事,這個時辰紅塵早已坐馬車一路顛簸回到 雨宮,本來她想把在安樂王府拿到的東西交給陌紅塵的,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不過得知紅塵安然無恙,也是松了心,可是卻听冷霜說起紅塵知道了天衣閣的事,著實嚇了一跳,本以為這樣陌紅塵便不會留下她們姐妹二人,可是她竟沒想到,陌紅塵卻是把她們留下了,還把天衣閣歸納進了醉夢樓。
是啊,與其躲躲藏藏還不如光明正大的在醉夢樓謀分差事,如今,主子正是用人之計,斷不會輕易遣走她們姐妹二人。
這樣一想,冷雪倒是感到萬到萬分慶幸,可回到 雨宮的陌紅塵倒沒那麼慶幸。
雖然已經順利從西軒門趕進秘道口直奔 雨宮,可是她還是感覺有些奇怪,西軒門今晚的守衛竟是比平時少了一半,這是什麼節奏,難道鐘離炎瀾開始起疑了?故意放她進宮,然後在 雨宮守株待兔麼。
這個絕不是沒可能的事,她已經來到壁門前,心下猶豫不決,不知道該進還是不進。
沉吟間,背後伸過一只手,狠狠的捅了她背脊梁一下。
她身體不由一顫,愣愣的回過頭,低眸卻是瞥到了站在面前一身金黃龍袍的鐘離封軒,他此刻是一臉不悅看著自己,朱砂色的丹唇輕輕啟開,冷不防的說道:「女人,原來你還沒死呢!」
有種莫名的親切感直蔓心頭,紅塵歡喜一笑,是啊,她沒死,還能看到鐘離封軒這個死小孩。
「本宮死了你就成孤兒了!」
她笑著伸出手撫向了鐘離封軒的頭,可這話一出讓他不由一嗆,甩袖拂開了那只咸豬手,他咬牙切齒的指著陌紅塵的鼻梁大罵道:「女人,你還能再無恥點麼,朕有見過不要臉的,卻沒見過像你這樣不要臉的!」後面就差來一句,陌紅塵你這麼無恥你爸媽知道麼?
紅塵瞅著他瞪的圓鼓鼓的黑眸已是怒氣騰騰,反倒是燦然一笑,不慍不怒的回他這麼一句:「必須的,本宮不無恥到底倒是枉我生了這麼一張俏容顏,你說是吧!」
鐘離封軒垂下手來,埡口無言,他冷冷的白了陌紅塵一眼,暗嘆:你無不無恥關你的容貌何事,難道長的好看都是無恥之徒?見過不少長的好看的人,可就是沒見過有哪個能像陌紅塵這樣無恥的!
倘若他這番話若是說出口來,紅塵肯定立即回他,長的好看的都是無恥之徒,例如玥空寒洛。
鐘離封軒倦意的打了個哈欠,他提步繞過陌紅塵推開壁門而去。
見鐘離封軒神態自若的走進 雨宮大殿,紅塵就明白她所猜忌的事沒有發生,所以也提步跟了上去。
徑直走到寢殿內,在臨窗的書案前坐了下來,而鐘離封軒也在書案前落腳,他拂袖坐在陌紅塵面前,抬起右手提起案上一角的青花瓷長嘴提罐,左手從茶盤里拿過一茗杯,翻手放在自己面前。
提罐嘴口傾斜,剛往茗杯里注入了茶水,面前伸過來一只挽著紅色雲袖的縴白玉手,竟是把他的茗杯奪了過去。
鐘離封軒將提罐重重的往案面一放,疲首蹙眉冷眼瞪著陌紅塵,這個女人,一定要做這麼讓人惱火的事麼?
縴指捏著玉杯,輕輕的往杯中吹了一口氣,冒出的熱氣帶著一股淡淡的茶香撲鼻而來,杯口湊近薄唇輕抿了一口,嘆道:「真不愧是皇宮的東西,好茶!」
「你不說話會作死麼女人!」鐘離封軒冷哼一聲,隨之反口問道:「你怎麼會在北定侯府?你跟蘇卿洛是什麼關系?」
紅塵一怔,他怎麼知道她是在北定侯府的?冷霜冷雪派了天衣閣也沒打探出她在北定侯府,鐘離封軒顧及他的身份絕對不會找通天閣的,那他怎麼知道的?不過,仔細一想,她倒忘了鐘離封軒手上有堅不可摧的嗜血狼衛,嗜血狼衛的實力是不容小視的,區區一個北定絕對難不倒是嗜血狼衛。只是,他問的奇怪了些吧!什麼她和蘇卿洛是什麼關系?好像想問的她是不是和蘇卿洛偷情似的,不然鐘離封軒肯定會疑惑蘇卿洛為何救她,再說上次醉夢樓二人還當眾接吻了!
見陌紅塵默不作聲,鐘離封軒再次開口追問道:「女人,沒听到朕的話麼!」
鐘離封軒現在很少在陌紅塵面前自稱朕,除非陌紅塵又惹他惱火了他才動怒用身份壓她。
紅塵繼續喝著茶,直到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後,才悠悠的開口,道來:「你不是說我不說話會作死麼?」
這話一出可有夠嗆人的,鐘離封軒氣的瞳目結舌,他絕對不能跟陌紅塵戰唇槍口舌,不然絕對會被她氣死。
黑沉的眼眸閃過一抹不可忽視的怒色,他手掌一拍案,也不想跟陌紅塵繞什麼彎子,直接橫了她一眼厲聲道:「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身份麼,你是 雨國當朝太後,所以你最好得知道分寸,別做出什麼有損鐘離皇室顏面的事!」
面塵如水,眼神冷冽,語氣勿庸質疑,卻讓陌紅塵笑的上氣接不上下氣,原來他果真擔心她做出什麼偷情是來。
鐘離封軒完全被敗下陣來,他從沒遇見過這麼個難纏的女人來,比起大皇兄等人,陌紅塵這個毒婦更可怕多了。他很少在人面前動怒過,一直都是從容淡定,安態自如的,可自從遇到了陌紅塵,他得做好隨時隨地大發雷霆的準備,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那也絕對是被陌紅塵氣死的。
鐘離封軒氣的胸口隱隱作疼,臉色鐵青,他有種想一刀殺了陌紅塵的沖動。
才剛萌發這個想法,陌紅塵倒識趣的止住了笑聲,道:「別多慮了,蘇卿洛只不過是有錢了點,無賴了點,就沒什麼好吸引人的,比起他,我倒是更喜歡你啊小孩!」
這話一出,鐘離封軒已是寒毛豎起,他嗖的一下站起身來,就差掀翻案幾了。他沒法跟陌紅塵待在同一個屋檐下,當下沉聲撇下一句:「女人,別讓我再看見你!」後,他就轉身揚長離去。
紅塵無奈的嘆了口氣,說到底鐘離封軒還是小孩子,才幾句話就把他氣成這樣了,不過也好,鐘離封軒一走她耳根倒是落了個清淨,如果讓他問下去,肯定問出她與玥空寒洛的事,那還得了!她倒沒什麼,可是鐘離封軒卻一定會覺得這事得上頭條了!跟北定侯爺接吻,又被蘇卿洛的極品倌郎看光了身子,這還能說明什麼呢!她的貞節牌坊還立的起來麼?
玉手一勾,她提起壺罐往杯中再添了被茶水。
壺罐剛落案,大殿門口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攝政王到!」
她持著茗杯的手一顫,險些將茶水灑了出來,陌紅塵柳眉微鎖,這個時辰鐘離炎瀾前來有何貴干?莫非是察覺到什麼事了麼!
落花流水二人听到聲響,忙從偏殿里趕到正殿門口,她們二人還不知道紅塵已經回宮了,這個時候鐘離炎瀾突然來訪,兩人心中都是局促不安。
正殿門口已是燈火通明,一盞盞宮燈紙籠將夜色照的明亮,燈火闌珊下,鐘離炎瀾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面前。
一身純黑色廣袖華服,沒有什麼勾花金邊加飾,黑的徹底,腰間卻是一條金蟒盤旋的玉帶,一枚上好的羊脂玉垂掛系腰間,修長的華服羅衫長及腳踝,露出一雙黑錦銀紋長靴。
高綰的墨發及紫金冠,垂下兩條銀色流蘇,眉宇間透露出一股讓人心神不寧的戾氣。
落花流水兩人轉眼見他走進正殿,忙迎了上去施身一禮:「奴婢見過攝政王,攝政王萬福金安!」
鐘離炎瀾冷冷的瞥了二人一眼,這陣子一直忙著朝政,堆積如山的奏折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來了屹城之事,所以他無暇理會這鐘離雨漣這邊的事,可是鐘離雨漣可沒他想象中那麼安分,真不愧是郡王那只老狐狸的女兒,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這鐘離雨漣當真以為在他眼皮子底下可以為所欲為無法無天了麼,若不是礙著她是先皇封的恭賢太後,他早就把她給殺了,別以為他不知道郡王是在打什麼主意,不就是想培訓一個好女兒當做一顆聯姻棋子,如果鐘離雨漣沒被加封為太後,現在就有可能是逍遙王鐘離言清的正妃,或者是左丞相獨孤逸的正妻,郡王就是打著聯姻拉攏關系罷了,可是就是沒想到突然來了這麼一道遺旨。
與其讓鐘離雨漣進到逍遙王府或者左丞相府,還不如讓她老老實實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管,只要鐘離雨漣被他拿捏在掌心,料郡王也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是他太低估了鐘離雨漣了吧!最近听說西軒門常常有異動,還听說,這鐘離雨漣自打進到 雨宮就沒出過正殿大門,這兩者不是很奇怪麼,前幾天他還听說鐘離雨漣病了,這他倒得來瞧瞧她死了沒,結果鐘離雨漣還挺大牌的竟然不見,當時公務繁忙他也沒怎麼上心。
不過剛剛他在南書房批閱奏折時,就听見有人來報,說是軒儀門又有動靜了,他便趕緊趕了過來。
「太後娘娘呢?」
不出落花流水兩人所料,攝政王夜深來訪果然是奔著陌紅塵而來。
因為不知道陌紅塵已經回來了,兩人神色微微緊張了起來,不過頭腦還算清醒的,流水上前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王爺,太後娘娘身體不適這個點已是睡下了!」
鐘離炎瀾抬眸,那雙瞳眸也是黑沉的徹底,沒有焦距,幽幽的停留在面前這婢女身上,真不愧是鐘離雨漣身邊的人,將這麼一句話修飾的這麼漂亮,她口中的「這個點」不就是想提醒他不該這個時候來麼,睡下了!當真如此麼!
回過眸來,他邁著闊步朝寢殿走去,落花心里驚呼一聲不好,連忙跑到鐘離炎瀾面前擋住了他,伏跪在地:「望王爺恕罪,寢殿是太後娘娘宮閨,王爺著實不便進去。」
流水見狀,也跑到鐘離炎瀾面前,與落花跪在一線上。
不便進去!鐘離炎瀾冷笑,好一個不便出去,怪不得偌大的 雨宮只有這兩個婢女在當差,他安插的人全都被鐘離雨漣神不知鬼不覺得遣到了內侍局內務局什麼的去,只不過,她哪來那麼大的能力,可以說,鐘離雨漣在皇宮只不過是個有名無權的太後,就連簡單的調動人事她都沒資格,所以,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除了鐘離封軒還有誰願意幫助鐘離雨漣呢!如果不是礙著鐘離封軒手上有嗜血狼衛,他早就讓他從皇位上滾下來。
「讓開!」聲音沒有任何溫度,冷的讓人寒戰顫顫,落花和流水都低頭不語,兩人悄悄互視了一眼,從彼此眼神中透漏而出的只是不知所措。早就听說攝政王有嗜血修羅之稱,殺人不眨眼,光是遠遠看著他就有莫名的恐懼感,何況現在他還居高臨下的站在面前。
見二人還是如此不知趣的長跪不起,鐘離炎瀾全身散發兒出的氣息愈發的冷漠,一股內力從丹田竄起,已是凝聚在掌心。
迅如雷鳴不及掩耳的掌風朝落花流水襲去,隨著一道銀白的流光閃過,兩個身影被彈出幾丈遠,狠狠的朝牆面摔去。
幸好鐘離炎瀾出手沒太重,落花流水又是習武之人有內力護體,所以鐘離炎瀾這一掌對她們沒有造成性命危險,只是擦出了些皮肉傷而已。
一眨眼,鐘離炎瀾已是踏進了陌紅塵的寢殿。
進屋,聞道的是一股淡淡的沉香燻,不是說染風寒了麼,那麼應該是藥香彌漫才對,就在鐘離炎瀾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時,一個聲音冷不防的砸了過來:「攝政王深夜來訪可真是孝心十足!」
他抬眸瞅向聲音來源處,面前那襲紫檀木床榻紗櫥遮掩中,隱約看到紗櫥里那人掀起被褥,從榻上坐起,一只縴手優雅的伸出,拉開了紗簾,走下一窈窕身姿。
薄如蠶翼的廣袖開襟紅色薄紗輕披在香肩,及胸是一襲艷麗到不能艷麗的紅色羅裳長裙,繡著一朵朵詭魅月曇的群擺迤邐在身後地面,隨著她蓮步娉婷曇花悠悠盛世一現般栩栩如生。
一頭墨發泄華光三千傾落雪脊,臉上一面紅色薄紗遮容顏,只留下一雙帶著慵懶之色的水晶美眸。
鐘離炎瀾微微一怔,他不否認,鐘離雨漣確實有一副好皮囊,如果沒有,那麼她也沒有什麼利用價值。女人,是靠美貌來穩固地位,而男人,卻是要靠實權,這就是這個世道最現實的真理。
四目相視,交錯眸光間已是火花飛濺,鐘離炎瀾陰陽怪氣的說道:「臣竟不知,太後娘娘連睡覺也要蒙紗!」
聞言,面紗下的陌紅塵嫵媚一笑,回他:「本宮知道,雖貌不及閉月羞花但也有沉魚落雁,雖艷不如盛世薔薇但也是曇花一現,雖笑不及傾國傾城但也是顧盼生姿。如果有那麼些人闖進本宮寢殿內,見到本宮的這般容貌還不想入非非麼,所以本宮無時無刻都必須戴著面紗!」這番話說完,她已是目光堅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