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馮夷只覺得自己化身成了一條魚。
意識跟隨著這條魚兒在清澈的河水中歡快的暢游著,偶爾一躍,高高跳出水面,渾身的魚鱗在陽光下泛著五彩的光,看上去絢麗奪目。
它是一條錦鯉!
無憂無慮的游啊游,日子一天天過去,錦鯉一天天長大,幸運的沒有被人類捉去,由小魚長成了一尺長的大魚。
只是這條小河實在太小了,錦鯉一尺長的身子轉動不過來,它需要到更廣闊的世界去。
它本應該順著河水溯游而下,去到更寬闊的河流中,但在冥冥中一種本能驅使下,它卻逆河水朝著上游溯水而上,冥冥中有一種聲音告訴它,只要它跳過世上那一道高高的龍門,它就會一朝蛻變魚化龍,躍飛九天之上。
在高昂情緒的驅使下,一一克服河道上的艱難險阻,克服坎坷的喜悅讓它情緒逾加高昂,越是高陡的斷坎,它越是想要去挑戰,河道漸漸深入了崇巒起伏的大山中,河道也變得陡峭難游,但他跳躍得也是越來越高,山巒間的瀑布和斷溪也不能阻止它,歷經磨礪的它,可以一躍之間跳上一丈高的山壁。
不知過了多少艱難險阻,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那一天終于來臨了,它終于溯源而上,到了河的盡頭。
但激動莫名,準備挑戰最後一關的錦鯉卻失望地發現,沒有挑戰,也沒有龍門。小河的盡頭只是一汪潺潺的清泉,茶口大的一口泉水從山壁上浸淌出來。
「這麼小的一條河,怎麼會有偉力加身的龍門呢?」
錦鯉豁然開悟,但沮喪中它突然又欣喜的發現,自己居然學會思考了。
懵懂的它以前只知道順著本能的驅使行事,但在追逐龍門的過程中,它的體魄變得強壯,它的意識變得靈慧,間它學會了思考,明曉了「我」的概念,這是它越月兌于同類的開端。
沒有龍門,失望的錦鯉溯流而下,在小河中的一個水潭中生存下來,學會思考的它漸漸體現出一些靈異來,有了一些越乎凡俗的能力,吸收月華,更長的壽命,靈視,驅水,翻波……利用這些本事,它慢慢將存身的水潭擴大加深,此後百年,水潭中出現的一些靈異情況,也讓周圍的人類甚是敬畏,逐漸有人前來潭邊拜祭,求子祛病之類什麼的。
漸漸地,它對人類的拜祭有了祈應,時而回應一下人類前來拜祭的要求,讓更多的人類前來拜祭。
香火的力量讓它的本領越加神異,終于有一天,觀音山下一劉姓大族為他樹碑立廟,封他為清水溪河神之位,這一舉動好似臨門一腳,讓它一朝透悟了天地靈樞、明徹了人間世情、證得了神道果位,在靈台中凝成一道符誥︰清水溪河神之神職。
此後二百年,它秉承清水溪河神之位,護一方水土,安四方生民,雖然感覺天地中的靈樞越加散亂,天傾上有一股危機直壓在它的靈台上,但它始終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的恪守神職。
但那一天還是來臨了!
在那一段時代里,整個天空遍布著鋪天蓋地的紅雲,在天傾上涌動著,雲層中那蘊含著的滌蕩驅散一切的氣息,讓它不由自主的心慌害怕,一天,一群年青人類來了,他們臂上的紅色肩章閃耀著破除一切的光芒,與天上的紅雲相映成輝,讓身為河神的它也不敢靠近。
這些年輕人帶著錘子和鑿子,推倒了自己的河神廟,河神不敢靠近,只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神廟被推倒。
河神廟被推倒了,沒了存身之所的河神神位,直接暴露在天空中傾壓翻滾的紅色雲層前,一道紅光從雲層上席卷下來,它好似天道下的芻苟,沒有絲毫抵抗的能力,錦鯉只覺得眼前一紅意識就暈了過去,只剩下一絲殘存的意識裹在神職中,本能的逃進被砸倒的河神碑中躲藏著。
接下來他的意識和殘存的神職應該潰散的,但幸好,雖然天空中彌漫著鋪天蓋地的紅雲,但他庇佑的觀音山下這一方水土的生民,卻還有一部分人信仰著它,雖然香火之力大不如前,卻讓它苟延殘喘了下來,只是河神廟被推倒,沒有了神位吸取大量香火之力,它所受的傷勢卻是不可能好轉了。
本以為可以一直這樣拖下去,一直躲在淹沒在泥沙之下的河神碑中。沒成想近幾年來,人心漸漸淪喪,信仰逐漸缺失,香火之力越來越少,眼見再過一段時間,它就要支撐不下去,神職崩潰,靈識寂滅,但這個時候,一個人類又將它挖了出來。
馮夷渾同著錦鯉眼前的視景中,出現了一個年輕人奔力挖著石碑的身影,他清醒過來,恍然大悟︰「那不是我在挖石碑的情景?」
「這麼說,我不是一條錦鯉,我是馮夷,我這是在做夢,還是被河神附體了?」
眼光的場景又流動起來,接著馮夷憤然踢了河神碑一腳,踢破了左腳上大拇指,腳上的鮮血正好滴到了它的藏身之處,鮮血是生物最本源的靈契,借著鮮血之引,它想道︰我可以將清水溪河神之位傳給這個人類,讓神位流傳下去。
「這麼說,我以後就是河神了!」腦子還有些不清醒的馮夷意識大喜,又想道︰「後來呢,後來到底怎麼樣了,我接收河神之職沒有?」
但還未等馮夷看到最後的結果,「叮鈴鈴……」一道急促的鈴聲響起,驚退了眼前光影。
「這不是我的手機鈴聲嗎?」
馮夷想著,然後他就醒了。
睜開眼楮,耳朵邊是潺潺的水聲,目光里是蔚藍的天空,真實的世界呈現在面前。
馮夷顧不得回味剛才的夢,從褲兜里掏出手機一看,「馮侖」兩個字映入眼簾,不由道︰「狗東西,什麼時候來電話不好,打擾我的美夢!」
雖是憤憤然,他還是接通了電話。
那邊,傳來馮侖憤憤不滿的聲音︰「老二,昨天怎麼掛我的電話?」
「有事說,有屁放?」馮夷沒好氣的道。
「太沒有禮貌了,無故掛我電話,小心我告訴爸去……」馮侖嘴里還是叨叨著。
「說不說,沒有我掛了哈!」馮夷道。
「別別……」馮侖不再嘮叨了,頓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在電話那邊道︰「老二,你把劉玥姐的手機號碼發給我,行不?」
馮夷心中升起了一個不詳的預感,警惕地問道︰「你要她的電話干嘛?」
「不干嘛,你就說給不給吧!」馮侖道。
「不給,絕對不給!」馮夷斬釘截鐵的拒絕,說道︰「你想干啥呢,人家已經有主了!」
馮夷知道這小子對劉玥的心思,本來馮夷與劉玥已經分手,也沒資格阻止她另交男朋友,但馮夷決不願意看到馮侖與她攪合在一起,親兄弟倆同找上一個女人,別人會說閑話不說,馮夷自己的臉面又往那擱,以後見了劉玥與弟弟攜手在一起時,他又如何自處。
「老二,你就是沒本事,才讓劉玥姐給跑了!」馮侖從手機上傳過來的聲音無比討厭︰「換了我,一定能讓她死心塌地的跟著我,你就瞧好吧,我一定會追上她的,你不告訴我,我去問爸,他那一樣有……」
「馮侖,你還要不要臉?」馮夷氣急敗壞的說著。
「那是你的臉面,不是我的……」馮侖話中一點也不客氣︰「老二,你還是早點找個工作養活自己,不然我帶劉玥姐一起回村,你的臉面就真的沒有了,拜拜了你呢,嘟嘟嘟……」
耳朵邊傳來忙盲音,馮侖那邊掛斷了。
馮夷面色鐵青,他知道馮侖也不是有多喜歡劉玥,他就是想將自己這個二哥一輩子壓在低下,體現他在家中的地位。打小在家里,身為ど兒的馮侖就深受父母的寵愛,而且他也爭氣,無論是優異的成績,還是討人歡喜的程度,一直死死地將自己這個哥哥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馮夷只有在追劉玥這件事上,才贏了弟弟馮侖一次,兩人一起追地青梅竹馬的劉玥,最終卻是與她同班同級的馮夷近水樓台先得月,搶先追到了手。馮夷這也讓一直獨佔鰲頭的馮侖深恨于心,對此一直耿耿于懷,現在看著機會來了,那還不迫不及待的將劉玥追上,以此證明他比自己能干,以此來羞辱自己。
「切,不就是一個二手貨,這麼著緊她干嘛!」
馮夷悻悻地說著,但臉上卻帶著深深的苦澀,他知道一旦讓馮侖追上了劉玥,自己會受到怎麼樣的恥辱。
而更讓馮夷無奈的是,對此他卻無可奈何,沒有絲毫阻止的能力,馮侖考上了首都的一個重點大學,所學精密制造專業也是大有錢途,更是得爸媽的寵愛,有什麼要求爸媽一定不會反對;而自己呢,頂著父母的反對跟劉玥一起去上了個三本的農業大學,學得專業還是與學校不對口的計算機類,前途一片黯淡,又與家人處不好關系,在家人眼中可有可無,恐怕就算是對此事提出反對也直接會被無視吧。
更糟糕的是,依劉玥現在貪慕虛榮的品性,對擁有光明前途的馮侖的追求,很可能會答應下來。
「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在大學里發憤努力,考研考出那個渣學校也好,現如今在大學里耍了四年,什麼知識都忘記了,那還有什麼出路,弄得平白被那小子羞辱。」
一時間,馮夷不由得陷入深深的悔恨中,一時只覺得萬念俱灰,真想遠遠的走開,走到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可惜他身上無錢,想當個隱士都沒有那個資本。
馮夷沮喪地在鯉魚潭的河堤上坐了下去,河水就在堤下十幾厘米處淌過,將隱隱作痛的腳浸入潭水中,看著青幽幽的潭水,真想有縱身投入其中的**。
「撲通——」
馮夷真地縱身跳下了潭水,連衣服都沒月兌,整個人一個猛子扎了下去,在水里不見了身影。
蕩起波紋的潭水恢復了平靜,但卻遲遲不見馮夷浮上來的蹤影。
這小子,難道真地是想不開跳河自殺了吧?
不一會,水潭中央一陣蕩漾,一個黑漆漆的頭冒了上來,露出馮夷興奮的臉,他手里似抱著一個黑黝黝的東西,踩著水竄上了岸。
上了岸,馮夷顧不得去擰干滿身的水,滿是水珠的臉上全是興奮,在手上抱著的動物上左右端看,口中欣喜的自語道︰「好大一只團魚,怕是有十斤以上,我運氣來了,這可值老大一筆錢了!」
他手中抱著的一個臉盆大小的看上去像是烏龜,卻又不是烏龜的動物,它長著一張似烏龜的殼,殼上卻有烏龜沒有的稜角,背殼邊緣還有灰色的肉膜,背甲上黝黑沉厚,呈現一種歲月的滄桑。
這個像烏龜的動物,現在頭和四肢都蜷縮在殼內,看上去就似一塊碩大的黑色石頭。
團魚,是馮夷家鄉這邊的叫法,它還有一個更廣為所知的名字︰王八,別名甲魚,學名鱉,是滋陰補養的聖品,野生甲魚的營養價值更為驚人,當然,價格也更為驚人,馮夷手上這只甲魚這麼大個,萬把塊錢是一定值的。
馮夷抱著團魚左看右看了許久,才從驚喜中平靜過來,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奇怪,我是怎麼發現這只團魚的!
馮夷剛才當然不是跳河去尋死,雖然他極為沮喪,但身為一個**絲,小強的心理素質還是有的,不至于拋棄大好生命去自殺。
他剛才心中正在懊悔,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只碩大的團魚在腳下潭底游動的情景,團魚可是個稀罕物,激動下不知怎麼的想也不想,就縱身跳下了潭,一個猛子朝著感應到的方向扎下去,就看到二米開外,一個碩大的大鱉伸張著四肢往深處游去,甲魚本是喜靜怕驚的性子,極為機警,馮夷下水的動靜驚嚇了它,此時劃著水快速朝深水處躲去。按說這樣,馮夷是不可能捉住它了,但不知為何,馮夷的水性突然變得奇好,身體在水中有若游魚一般快捷,幾個扭動間竟然追上了前面逃走的團魚,一把按住捉上岸來。
「這是怎麼回事?」
此時回過神來,馮夷才察覺到不對,無緣無故的自己怎麼會感應到水底有團魚,而且還蒙對了,難道先前那個夢是真的,我成了河神了。
馮夷本是不敢相信,但事實擺在面前卻不得不信,他凝起意念,學著剛才的樣子再次朝水潭底部感應過去,但沒有絲毫不同的地方,他還是那個肉眼凡胎。
「哦,對了,河神不是要在水里才行嗎?」在無力面對殘酷命運的壓迫時,在人生低谷中,馮夷這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迅速而果決地拋棄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唯物主義信仰,變成了相信鬼神存在的唯心主義,好似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將手中的大鱉翻過來用一塊石頭壓住,防止它逃走,馮夷走到河中,當水漫過腳踝時,一股親近貼切的感覺漫上心頭,就似回到了嬰兒在母親胚胎中的感覺。
循著本能,馮夷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凝神觀照,整個世界瞬間不一樣了。
腦海中場景驟然一變,一個別樣的世界展呈現在面前,幾尾筷子長的青鯉在水中擺尾,十幾條肥碩的泥鰍在水草中悠閑地浮動著嘴須,一只呈鐵硬色的螃蟹從石塊下探出頭,口中吐著水泡……甚至,連水底肉眼不可見的細小水蛭的觸須,也清晰可見,這不是用眼楮去看,而好像是接觸到身體的水變成了眼楮和觸手,直接將水下三米方圓內的情景反饋到腦海中,比眼楮看得還清晰明了……
「我真的成了清水溪河神了!」馮夷大喜若狂,封神演義,四海龍王,天地正神等一系列神話人物涌上心頭,從此我就是俯視大地,牧養蒼生的神靈了嗎?
接著又是疑惑︰「只是怎麼沒有征兆呢,總得有個信息、神格什麼的吧!」
這個念頭乍起,一道靈光從腦海中炸開,冥冥中一道卷軸在腦海中徐徐展開,上豎著幾列復雜纏繞好像是道家符雲篆的字體,但馮夷一看,腦中莫名就明白了其中之意︰
神名︰馮夷
神位︰清水溪河神
神階︰山野精靈
神職︰無
神域︰清水溪
神術︰靈視術
神歷︰新朝五十六丙戌年三月十五日午時一刻,蜀人馮夷繼清水溪河神之位,因天規律令,不可以生人繼陰靈神位,宿主馮夷為生人,故馮夷僅承前代河神錦鯉之屬相,假清水溪河神之職,不入九品神階,不授神職,神階等同蝦兵蟹將,待宿主馮夷對天地有報,對社稷有功,對黎民有應,方可實授清水河神之位,得授神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