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刻,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農趕了過來,滿臉的風霜掩不住莊稼人的精壯和世故。
劉季德將事情一說,他老漢畢竟多活幾十年,知道一些傳統的東西,深信不疑地道︰「這一定是河神顯靈了,傳說槐樹本就是招陰納鬼之物,村東頭那棵老槐一定是天長日久成了精,所以才出來作崇,妮子得病前就是在那棵老槐下耍了半天,定是不錯了,我們馬上就去準備,對了,最好抱上一個稚公雞去破煞。」
「既然河神顯靈,為啥他老人家不直接殺了妖怪,將我家燕子求回來呢!」此時,將信將疑地反而是求神的燕子他娘了。
馮夷在一邊苦笑︰我的嬸子哩,不是我不想救,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救不出來啊!
「婦道人家知道個啥!」
燕子爺爺其實也是半通不懂,卻裝著很懂的樣子,很有把握地道︰「陰有陰規,陽有陽道,陰間不涉陽世,天規地條,河神屬于陰間道,是不能干涉陽間事的,他老人家能托夢告訴咱們一聲,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等事情了了以後,我們一定要重重去回謝他老人家!」
「只要燕子能好起來,河神老爺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定是會加倍報恩的……」燕子他娘一臉崇敬,又驚又喜道︰「你別說,馮家二娃將河神廟重新修起來,大家都看著笑話,我昨天去拜一拜就是抱著個念想,沒想真地靈驗呢!看來馮二娃還算是辦了件好事呢,說不得我們要去感謝一下。」
「馮二娃是馮二娃,河神老爺是河神老爺,兩者不能混為一談,這事你就別摻和了!」她公爹听了沉了臉,道︰「村頭那幾爺子給馮二娃下了個套,等著看笑話呢,為個沒出息的馮二娃得罪他們不值當,我們平時對河神老爺恭敬一點,多去拜祭就是了。」
「村里人對自己態度不好,果然是村委會里那幾個人在搗鬼!」馮夷在一旁听著,不由得恨得牙癢癢,心頭一番火起︰我成了河神後,一定要給那幾個家伙一些苦頭吃吃,讓他們知道冒犯河神的後果。
他又看著打算置身事外的劉姓老漢,撇撇嘴道︰你個勢利眼,應該不會想到你拜祭的河神,就是你看不起的馮二娃吧!
此事,男主人劉季德手中提了一只公雞進來,道︰「爹,我們走吧!」
「我也去!」燕子他娘急道。
劉家老漢猛搖頭︰「你不能去,女人家身子陰,容易招邪,你在屋頭照顧好燕子就行。」
說完,兩個男人拿著斧頭電鋸,倒提著公雞,推開門朝外面走去,馮夷跟在他們身後飄著,兩人打開電瓶照明,很快就來到了村東頭的老槐樹下。
馮夷看到,燕子的魂魄還在槐樹下玩耍著,只是她的小臉越來越顯出青白之色,顯然陽氣越來越弱,而那個老槐所化的老妖婆笑眯眯地在一旁看著小女孩,眼楮中有貪婪的目光。劉季德和他老漢卻對她們視而不見,徑直朝槐樹走去,他們是陽世中人,根本就看不見陰魂。
老槐所化的老妖婆卻能看見劉季德兩人,她一看這兩個大活人的架勢就知道不妙,尖叫一聲就朝著劉季德撲了過去。馮夷心提得老高,生怕自己的方法不中用,讓劉季德遭了毒手,卻見劉季德的身體上驟然爆出一圈熾烈的光芒,老鴆婆尖叫一聲,遠遠的退了回去,看著劉季德張牙舞瓜,獰牙裂齒,卻再也不敢靠前來了。馮夷長出了一口氣,知道劉季德的陽氣重,陰魂鬼魅不敢上身,自己的方法奏效了。
這時,劉季德打了一個哆嗦,道︰「爹,剛才我突然冷了一下!」
劉家老漢頭也不回,道︰「冷就喝口酒,酒壯慫人膽,只要你不害怕,就沒有什麼東西能害得了你?」
說著,早有準備的劉老漢從腰間拿出酒壺,對著嘴連喝了幾大口,隨即將酒壺遞給了兒子,劉季德接過來也大喝了幾口,膽氣大壯,將酒壺一摔,大聲道︰「我怕個錘子,開干!」
公雞嘎嘎作響中,劉老漢將公雞的紅冠割開,一潑熱血撒在樹干上,老妖婆長聲尖叫,聲音里有說不出的恐懼和慌亂,兩人當然听不到這一切,他們丟開膀子大干了起來。
劉季德拉開電鋸,在樹身上就鋸了起來,這爺倆正好是村里的木匠,對伐樹熟悉的很,不一會,他就將合抱粗的樹身鋸進了一大半,樹冠向一邊歪去。
老槐所化的陰魂伸著尖利的指甲連連向他們撲擊著,卻一次次被護身的熾烈光芒彈飛出去,讓馮夷不由得感嘆,看來鬼魅也不是那麼可怕,只要凡人不生畏懼之心,就不會讓鬼魅趁虛而入,鬼魅也就不能作崇害人了。
「轟隆!」
半個小時後,只听一聲大震,地面顫了幾顫,老槐樹轟然向地上栽倒下去。
「啊!」老鴆婆尖叫一聲,蒼老的身體漸漸朽化枯敗,不一會就化為一陣清煙消逝在世間。
「汪汪汪……」
巨大的樹干倒地轟鳴的聲音,讓看家狗狂吠了起來,還驚動了村里的住戶,接連有人披上大綿襖,電筒光掃射,出聲喝道︰「是那個在干啥子?」
劉老漢提起嗓子道︰「我,劉根明……」
「是老叔嗦!這麼晚了你在干啥子哦?」
「砍樹,這棵老木頭勾了我家燕子的魂,我就斷了他的根!」劉季德的聲音理直氣壯。
爺倆與村里人解釋著,此時馮夷卻不在現場了,他看到老槐所化的陰魂消散之後,就將身一晃,向劉季德的家飛回去,還未飛回到燕子床前,就听到燕子他娘驚喜的叫喊聲︰「燕子,你醒了,謝天謝地,真是擔心死娘了!」
隨後,燕子他娘跪了下來,雙手合在胸前,虔誠地道︰「謝謝河神老爺保佑,明天我就去給你還願,謝謝河神爺……」
馮夷隱在一邊,看著睡眼惺松,精神狀態卻大大恢復,嚷著要喝水的小女孩,不由得升起一陣欣慰,心靈中更有一種好似發自神性的大歡喜涌出來。
突然,馮夷心中一陣悸動,一個出自天地的聲音在心靈中響起︰「凡人馮夷護河對天地有報,治水對社稷有功,佑魂對黎民有應,得天地、社稷、人道之功德,功莫大焉,故授汝清水溪河神之位,望汝好生操持,護一方水土。」
馮夷心中一陣狂喜,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自己毫無準備下,突然就證就了河神之位了,原來「對黎民有應」不是要祭祀河神廟,而是回應凡人的祈願……
馮夷的欣喜未必,全身驟然一震,好似與天地產生了一聲共鳴般,一動不能動,頃刻,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河如一條游動扭曲的蛇一般,呈現在他的腦海中,小河的一切在他腦中分毫畢現,每一道灣,每一個潭,每一只魚,都歷歷在目……
此時深夜無人,所以沒有人發現,清水溪這一條小河活了過來。
整條河好似一條無比巨大的龍蛇般,在沉睡中輕輕呼吸著,小河里的水無風自動,微微蕩漾起來,水光凝致,波光粼粼,散發出一種鐘秀靈幽之氣。
而清水溪中的小魚小蝦,螃蟹泥鰍,河蚌田螺等,都浮出了水面,如有靈性地一致將頭朝向了一個方向,好似在朝拜什麼一般,它們頭的方向正是鯉魚潭。
而躺在河中馮夷毫無知覺的肉身上,皮膚上發出瑩瑩的神光來,看上去寶相晶瑩,有如神明在世。
而此刻,在天地共鳴之中,馮夷出竅的陰魂直接穿越了空間,倏地回歸到肉身之中,恢復知道的肉身一下子睜開了眼楮,猛地從潭水中立了起來,有如踏水無痕一般平平站在水平上,馮夷雙手一握,似有無窮的力量外間涌進體內來,只覺整條河流都納入了自己的掌控。
「我的力量能夠改變這個天地!」馮夷有如神明般站在水面上,喃喃自語地道。
他雙手一抬,鯉魚潭的河水翻涌起來潭水竟無端端漲高了幾尺,潭水好似漲潮一般,竟然漫上了堤壩上,涌入河神廟中,將堤壩上的河神廟清洗了一遍,水光過後,拙撲的河神廟有若開了光一般,有一種與自然的協調和神道的莊嚴。
隨後馮夷雙手握拳一合,有如萬千個炸彈落入水中,鯉魚潭的整個潭水猛地炸開,澎湃的河水飛濺飛起十幾米高,鯉魚潭中一時水霧迷蒙,看不清方向……馮夷雙手再向下一壓,炸飛到半空中的河水神異地回縮而下,有如時光倒流一般,點滴不差的倒流後潭水中,河灘上竟然一點也沒有被濺飛的河水打濕。
馮夷手再一揮,十余道麻繩一般透明水線從水面上旋轉抽起,每一條水線上都吊著一只厚背黑殼、張牙舞爪的大甲魚,從此後,清水溪中的任何水族都不能逃過的掌心了。
馮夷目光又看向了自己的承包下來的地,他一抬手,如月華掠過地面一般,鯉魚潭中漫出薄薄地一層水流朝那塊土地漫去,十余秒時間,十余地土地上都被水光漫過,,波光粼粼,閃爍著如月華一般的水光。
馮夷諭令道︰「此十畝良田,乃我清水溪河神福澤之地,受我河神之力庇佑,寒暑不侵,蟲瘟不蝕,四時無害,五谷豐登,赦!」
諭令一出,頓時這一片土地里有神光一掠而過,與天地相合般響起一陣若無若有的契約聲,隨後神光沒去,地里的水光也點塵不染的倒流回鯉魚潭中去了。
馮夷一一試了自己的神通,一刻鐘後,天地與馮夷身體的共鳴終于完畢,涌入體內的力量漸漸平息了下來,在自然的力量離他遠去的那一刻。
馮夷只覺得靈魂一震,一種說不出的警示如刻骨一般銘上心靈︰「神道三誡︰一不可顯聖于人前;二不可設yin祀以愚蒼生;二不可弄神通而亂社稷,違之必遭天人共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