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凜然,這紫衣巧舌如簧三言兩語就設下一個死局,此世無人成仙,遠古天仙早已成為傳說,她此時問道如何爭渡彼岸實乃無解之題,無論你怎樣回答終究還是棋差一招,只要未成仙就不知天仙道果,不知天仙道果則不知如何爭渡彼岸,所以此題普天之下無人能答。此時如果正面回答此題不啻于自掘墳墓引頸受戳。
我微微笑過緩緩伸起手來,同樣在身前奔流出一條長河,那長河上顯化出一只竹筏,竹筏之上又幻化出一名簑衣老者,那老者拄著竹竿駕馭著竹筏緩緩向著對岸游去。忽然河道中一道巨浪襲來,頓時將老者身下的竹筏擊碎,那老者此時猛地將手中竹竿一丟,轉身向著河邊游去,遠處又是一道巨浪襲來此時卻沒能將老者淹沒,老者緩緩走到岸邊看著河流搖頭不止,過了片刻只見這簑衣老者徑自劈下幾根竹子做成竹筏又向著長河對岸游去,不多時又是兩陣巨浪襲來將老者逼回河岸,老者仍然不離不棄做著竹筏一次次的橫渡,遠方的浪濤一次次將老者逼回河岸,反反復復無休無止,然而每一次老者都能夠離河對岸更近一絲,最後老者經歷了數百次被浪濤卷打終于架著竹筏走到了河對岸,他轉過頭向著河對岸沉默不語,忽然抬起頭來向著紫衣看去流露出一絲笑容。
我看著紫衣笑道︰「仙子請看,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彼岸雖然讓人心生向往但卻顛簸迷離,未渡河流之前彼岸為彼岸,而渡過河流之後原岸又成了新的彼岸。堅持雖然可贊可嘆卻有失理智,所謂青山常在薪火不止,生命只有一次而機會卻有許多,也許一次兩次的爭渡無法度過長河邁入彼岸,但只要猛志常在總有明悟之時。而負偶頑抗明知必死卻仍然不管不顧的那不是勇氣可嘉而是沒有頭腦。」
紫衣咦了一聲展顏笑道︰「道友果然通曉至理,還請道友再看。」她抬起一只手緊緊握拳,然後輕輕松開,手心之中飛出一只飛蛾,她又抬起另一只手,只見手心變換出一根火燭,那飛蛾繞著紫衣撲哧撲哧拍打著翅膀漫無目的的飛行,忽的轉過頭向著火燭飛去,火燭猛地發出嗤的一聲將飛蛾燃成灰燼。
紫衣輕輕笑道︰「敢問道友,飛蛾撲火明知必死卻仍然奮不顧身是勇氣可嘉還是沒有頭腦。」
我搖搖頭看著那滿地灰燼說道︰「飛蛾撲火誠然讓人敬畏卻是有失理智,火乃天地精華,生命之源。遠古時期先祖借火燭之力驅除黑暗增強勢力,飛蛾撲火就如同遠古蠻人借火燭驅除黑暗,然飛蛾不曉道理,不辨時宜,不通靈智,不問修行,只會與本能之中在黑夜里尋找那一處光亮。」
紫衣頓時哂笑道︰「道友所言紫衣不敢苟同,飛蛾撲火之精神猶如蠻人開山,精衛填海,媧祖補天。明知道阻且長仍願向道而行,是謂朝聞道,夕可死矣,我輩修士講求問心無愧向道而行,不正是應了飛蛾撲火之精神麼?」
我低頭微微沉思,這紫衣仙子不愧為年輕翹楚,一言一行皆成道理談笑間將人逼入絕境。我抬起頭笑著說道︰「仙子請看。」我伸出手將手心展露在上,手心緩緩出現一條小河,小河之上幾艘帆船緩緩漂蕩,忽然一道浪潮襲來,所有的船帆都被擊沉,此時手中幻景戛然而止。我抬起頭看向紫衣笑道︰「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星星火燭正如這翻滾河流,既能助人前進亦能滅人于輾轉之間,如何取舍不在于火燭河流而在于人心,飛蛾願撲進火燭化作灰燼誠然讓人敬佩,但卻不足以學習,須知道有千萬只取一途,飛蛾撲火之道卻不適宜我輩修士效仿。」
紫衣頓時不再吭聲默默的站在圓盤之上沉思,隱約間額頭細汗密布,過了片刻她緩緩抬起頭來笑道︰「道友果然是個妙人,可惜紫衣直到今日才得以一睹道友風采,請道友再看。」她高高揚起雙手頓時虛空中浮現出一輪耀眼大日,緊接著又生出一輪皎潔明月,那大日與明月在虛空中悠悠顫動散發出陣陣光芒,將陰陽圓盤內照耀的猶如白幕席卷。她笑著問道︰「大日煌煌而有耀斑,明月皎潔亦有瑕疵。星星璀璨時而晦暝,明珠雖好遍布裂痕。世間萬物萬靈不論巨大巍峨,不論細小微末皆有瑕疵不得完美,飛蛾撲火猶化灰燼,老人渡河亦受浪濤,敢問道友如何圓滿?」
我情不自禁的拍手叫好,這紫衣仙子舉手間演化天地萬物大日明月,將修士心中最大的疑惑點出,堪稱神來之筆。修士一生最在乎的不過證得道果修成圓滿,此前她以彼岸之詞提出其一,現在又以大日明月借口問出完美之道。世間哪有完美之物,同一種事物在不同人眼中也有好壞之分,也許你喜歡藍天白雲,而我卻向往高山流水,也許你愛好閑雲野鶴浪跡天涯,而我卻只願固守茅房賞花種菜。此題比起彼岸更勝一籌只因即使是仙人也不敢妄言自己完美無瑕,即使是天上仙人也仍有不足之處!
我搖搖頭笑道︰「生命如詩可歌可泣,萬物萬靈誠然不得圓滿卻也是一種慶幸,倘若人人完美物物圓滿那又怎會有前輩高人一心向道為我們指引前途?正因為生命有缺所以我輩修士才在這修行之路上跌撞打拼期以有朝一日能夠修得完美。」我停頓下來稍作休息繼續說道︰「所以生來殘缺即是我們的不幸卻也是我們的幸運,正因為生命有缺所以我們才會向往完美,正因為生命有缺所以我們才會創造完美,正因為生命有缺所以我們才會演化完美。」
那紫衣仙子終于低下頭沉思起來,沒過多久她抬起頭展顏笑道︰「道兄果然道行精湛,紫衣甘拜下風。待到此間事了紫衣必定再找道兄教一二。」她輕輕的笑著,身下陰陽圓盤一陣耀光閃起將她傳送出去。
我站在原地頓時感覺壓力大減不由松一口氣,此時我額頭之上已經布滿細汗,而背後的衣服早已經被汗水打濕,這紫衣仙子提出的兩個問題竟然如此刁鑽,都是無解之題,我只能投機取巧轉移話題偷換概念,終于辯勝。
等到我被傳出陰陽圓盤,此時竟然已經天色曉晚,原來我與紫衣在陰陽圓盤內已經辯了接近半天時間,雖然並沒有太多的言語交談,但是舉手投足演化種種虛幻卻極大的耗費時間。經過一天的辯戰此時仍然在場的修士不過數十人,其中百花派玉娘飄渺宮宮挽紗還有元涂覺等人都在,最出人意料的便是車人杰,沒想到他竟然一路高歌猛進進入了前百強。
我不再理會在場的眾人徑自坐開始休憩,在應辨時借助陰陽圓盤演化虛幻雖然方便但卻極其耗費心神,此時連著半天不斷演化道義普一離開陰陽圓盤我就感到腦海一陣眩暈。那名筆錄童子此時又伸長脖子大喊道︰「第五十七區林禪正上師應辨鮫人宮紫衣仙子,林禪正上師勝,紫衣仙子敗,記林禪正上師連勝四十九場,紫衣仙子連勝五十八場轉敗。」那名筆錄童子話音剛落頓時在場的修士們沸騰起來︰
「媽蛋的那個林禪正是誰!竟然敢贏紫衣仙子,老子要把他吊起來用鞭子抽!」
「紫衣仙子號稱天下十美,修為更是深厚無比道法精妙,這林禪正是誰听也沒听過竟然勝過了紫衣仙子,看來此人也和車人杰一樣乃是此次恆沙論道大會的亮點黑馬!」
「女乃女乃的管他是誰!敢贏紫衣仙子老子只教他不能活著離開雲夢崖!」
「道友們若是看到此人千萬不要直接打死,鄙人手中有一爐取自北方恨天山的盅王,乃是天下奇物排名第一百三十七的紫晶百足公,只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人確實聞所未聞想來出自草莽,紫衣仙子乃是青年一輩少有的進入化靈期的高手,此番論道以她和宮挽紗奪冠的呼聲最大,沒想到竟然都被這林禪正辯輸,真是讓人惋惜。」
我端坐在一旁頓時冷汗直流,沒想到贏了一個紫衣仙子竟然惹出了這樣的麻煩,若是接下來兩日再贏過幾位仙子只怕真的不能活著離開雲夢崖了,這些仙子的狂熱粉絲必定會用盡歹毒之法將我炮制成一灘人渣。想到這里我頓時對那筆錄童子流露出一絲不爽,心中想著千百種惡心人的法子想要對著他使出。
就在我心中想著如何惡心那名筆錄童子好好出一口惡氣的時候那名童子又大聲喊道︰「林禪正上師何在?請入第二十一區陰陽圓盤應辨車人杰上師!」
我站起身拍了拍褲子向著遠處的第二十一區走去,只見身旁一名名惡漢轉過頭盯著我不時流露出一陣獰笑,只見一名虎頭妖修臉色淡然的從背包中掏出一只變色蛙,那只變色蛙普一出現頓時呱呱直叫,那名虎頭妖修看著我忽然獰笑一聲伸起手指將那變色蛙的四肢一點一點捏碎,那只變色蛙頓時發出急促的呱呱叫聲,周身鮮血直流濺滿那虎頭妖修的雙手。那虎頭妖修挑釁的看了我一眼翻手將變色蛙丟進嘴中一口咽下。
我頓時感覺一陣涼意襲來,渾身的雞皮疙瘩一下子浮現出來,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只見前方又有一名四臂三足的奇怪妖修獰笑著看著我,他的手中捻著一根樹枝,他一只手拿著樹枝,另外三只手一絲一絲輕柔的將樹枝之上的一片片綠葉撕下,沒過多久那樹枝被折光了樹葉變得光禿禿的,那名妖修仍然不做放棄,他又一寸寸的將樹枝折成了十幾段,我慢慢的向著二十一區走去,眼神順著那名妖修的手臂轉動,眼看著他一絲一絲將這樹枝炮制成十幾段,一時間只覺得一種不祥的預感深深籠罩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