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事,我和祁美人被禁足了半個月,就在我用這半個月時間抄完佛經之後,逍遙堡變得熱鬧了起來。
因為武林大會的緣故,逍遙堡要來一位貴客,他便是聞名天下的百里國五王爺百里靖。至于聞名天下麼,好像听人說是智謀手段和不似凡人的相貌。更出奇的是他由一個常勝將軍變成了一個瘸腿王爺。
不過,朝廷的人什麼時候也公然插手江湖中事了呢?說只是來看看,湊個熱鬧,但勞動他的大駕不會是什麼簡單的事,逍遙堡不會公然去挑起這層,畢竟江湖與朝廷現今也相融甚好,並且據傳說,逍遙堡或許會與朝廷結親,這樣看來,百里皇族已經打起逍遙堡財富與權力主意了。
必竟連那天下第一黑幫暗殿也被朝廷收于麾下了,這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我心里冷笑不已!
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見到百里靖了,又或者我這個身體會與董凝霜的死應該會相差不短的時間,可是一打听才知道。那傳說中羅剎丑女才死了不過兩年的時間。她的死,還曾是百里朝一度的談資。真是多虧了他,我才會死得那麼窩囊……
他要來逍遙堡了,倆人的見面不可避免!但無論怎麼說,我也不可能頂著這張臉沖到他面前狠狠的數落他的無情無意吧!?即使我做得出來,但祁凝兒這個身份半點也不允許我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我花了不少的時間才消化了這件事,不過,在逍遙堡我只是閑人一個,江湖上的事我說不上話,朝廷上的事我更加說不了什麼。
所以呢,我就閑時陪虛谷老頭下下棋讀讀書就好。這個逍遙堡,除了那僅有的幾個人我會在乎外,其余的與我無關。說來可笑,從小長在這里,可是這個地方在祁凝兒心里從來都不稱之為家。更何況是我!?
而虛谷老頭,是我的師父。年紀七十有幾,須發皆斑,卻精神矍鑠,人稱怪聖,據說是天下第一智者鬼才。不過,我卻只覺得他是完全的小孩子心性,人前一副高深莫測,世外高人的模樣,可在我面前卻跟我搶桂花糕吃!
所以,即使他收了我為唯一的徒弟,我也從來不老老實實的喊他一聲師父的。就跟夜聖衣一樣,可是,倆人的性情大同小異。都是個糟老頭子。
除去性格方面不敢恭維之外,說實話,虛谷的才學智謀的確不凡,用周圍人的話說是,能的怪聖相授一二是三生有幸。
于是乎,老頭子每次與我說不過三句,就轉移到他滔滔不絕的揚名史中去了。
「我說,丫頭哇,你怎麼一听我說就一臉不信呢?」虛谷捻著一顆白子看我沒什麼興趣的表情,很是郁悶。
「我尊敬的師父老人家,您的光榮史我倒著都能背了,麻煩您可不可以說點新鮮的。不要考驗我的記憶力好不好?」我嘴角揚起一道甜美做作的笑,嬌滴滴的道。在這個逍遙堡唯一可以讓我解悶的就只有這個老頭子了。我可不能讓他不高興!
讓他高興了,指不定還能傳個幾十年功力給我樂呵樂呵一下。也省得我再去遭那個罪……
「丫頭,你可不是這塊料。」虛谷臉上抽搐了一下,轉又怒道,「你以為這事師父當誰都說的?你個不孝徒兒,趕明兒個,叫上十個八個的當事人來讓你瞧瞧。」
「那感情好,正好逍遙堡要開武林大會,您叫他們順道都來。」我見著一個坡就往上爬。
「現在這武林大會有什麼好看的?」虛谷一臉鄙夷。
「傳說中的面具哥哥還有那瘸腿王爺百里靖應該都很好看吶。」我一臉天真,閑閑答道。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我看看熱鬧就行了。
老頭子瞥了我一眼,「那些都是騙你們這些小丫頭的。沒有無雙,武林大會還算什麼武林大會。」虛谷叨叨的說著,搖搖頭。
「哦?看來我祖女乃女乃當年真的很厲害咯!」我眼眸一亮。
「那是,想當年無雙凌月一招迷步梨花,便在武林大會上力挫當時三大高手,那場面……」虛谷的一雙小眼中滿是興奮星光,整個人仿佛沉浸在某一記憶里。
「那個,老頭子,你該不會是喜歡我祖女乃女乃吧?」我挑眉,一臉高深莫測的似笑非笑,剛剛那眼神語氣分明只有他講起自己的時候才會有的。
「呃?」老頭子一下被我說楞了,舉棋的手也一下子彈了回去,臉上居然有可疑的紅雲,「丫頭瞎說什麼?你祖女乃女乃可比我年長十五歲。」
我一臉笑容莫名的燦爛,一副‘我明白、我理解、你不用掩飾’的表情。
「再笑臉要抽筋了。」老頭子又怒了。老頭子生氣的樣子跟前世收養自己的老夫子好像,不禁讓我想起了那僅存的暖意。
解禁之後,在逍遙堡,我又恢復了自由身,看著府里大大小小的人都為武林大會忙碌著,我卻似乎更加閑了,理所應當,我就該是個局外人。
我一直都是旁觀者的角色,淡淡看著周邊所有發生的事,不多說一個字,也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這樣的感覺早已經習慣。
不過,這樣的情況,似乎是偷跑的好機會。
因為這個本尊很不受*,所以本來想找祁美人一起的,但听說由于上次的事,她娘看得她很緊,天天被關在院里習琴練舞。我不免泄氣了。
哼!要是換了從前,縱是皇宮守衛也攔不住我半步。可惜,如今我只是個半點武功也不會的黃毛丫頭。真是可悲!
可是,我真的不想呆在這里,這里的熱鬧絲毫也不屬于我,讓我有種很多余的感覺,是啊,多余的人,多余得讓我自己都覺得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所以,我又一次輕車熟路的翻牆出府,臨走還告訴那無憂丫頭,讓說我在閣樓抄佛經。因為我的那一百遍《安世經》抄的不錯,祁美人娘又借口其他,讓我繼續抄《無量經》、《般若經》,我估計在這樣下去就快出家了。
因為我的擅于偽裝,那丫頭也丁點也沒有發現我這個二小姐早已移魂換影了。對于她來說,我還是那個傻傻的單純的祁凝兒。
說實話,沒有祁美人,我的消失是沒有人注意的,即便是我再回逍遙堡是一天*後的事。因為祁美人的娘是大夫人,因為祁美人是我們幾個女兒中容貌最美的,于是從小到大,祁美人都被認為是極可能的無雙人選。
如若真的會有,我想也必定是她,在我心中也只有她才可以是無雙。這個祁凝兒的容貌真不是一般的……一般……
至于我在府外逗留一晝夜,是因為我遇見了一個人。
看他的第一眼,我以為他會死。
在城東的樹林子里,他躺在地上,臉上雙眸緊閉,面色蒼白到透明,身下卻是鮮血印成的妖艷紅花……
那情景仿佛不真實的鬼魅,碧翠陰寒的樹林中暗影斑駁,迷離血色的妖紅,玄色長衣,還有極其好看,好看到讓人以為是虛幻夢境的一張容顏。
他,是天上的神仙麼?
能被我夸好看的人絕對不簡單,因為逍遙堡最不缺的就是貌美之人,所以看人,我的眼光挑剔得很,但是這個男子卻讓我有看呆掉的反應。
什麼叫溫溫潤若玉石質,皎皎皙若明月光?
什麼叫貴氣天成,遺世**?
什麼叫傾國傾城,驚為天人?
那些曾出現在書上要人努力想象的詞,此刻全部出現在我的眼前。
沒有絲毫猶豫,我決定要救下這個人。一個長得比百里靖還好看的男人。
我費力九牛二虎之力將這個人背到附近的一間破廟里,雖然他看上去不過大我三四歲,卻的確很重,看不出來他那那麼清瘦的人居然還這麼有分量。
破廟看得出來是供城隍菩薩的,我將就著收拾出一小塊地方,將他安頓好,便用供桌上的破香爐去乘了水來清洗他身上的傷口。
緩緩揭開他身上已經為血跡浸透的黑色凝袍,小心翼翼,雖然他應該是感覺不到疼的。
略呈小麥色的肌膚顯露出來的時候,我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是因為他手臂上的一抹猶在溢血的傷口,也不是胸口上深可見骨的一道刀痕,而是,他身上竟會布滿大大小小數十條陳舊的傷疤!我看得出來,那些有刀傷,有劍傷,每一道,當初的深度都和這次差不了多少。
我眼眸一瞬間沉了下去,他這過去到底是過的什麼樣的日子?這樣完美的一張容顏會是誰非要他死不可?
心,有一絲絲的疼痛。
這兩道傷口,我一定不會讓它們留下傷疤。這樣的身體,真的讓我不忍。
好在,這對我來說還算容易,虛谷醫毒藥理所知甚深,我也盡得他真傳,只要我想,天底下的傷我治不了的還真是極少。況且,前世的記憶我也不曾缺少過。還能有我搞不定的事情?
隨身有帶藥的習慣,喂他服下一枚花露百草丸穩住心脈和氣息,便獨自到林子中尋草藥。
最好的醫者是可以將萬物用于救治傷病的,有那些金貴的藥品,誰都可以是大夫,可是,卻不是誰都可以拿任意的輕塵草草來治病的。問世人又有幾個可以衣食無憂,家財萬貫?
林中布滿蒼碧的蔓羅,開星星點點的淺紫色花朵,是野外最常見的一種植物了,可是它卻對止血愈傷有著奇異的效果,但單用蔓羅卻是有毒的,不過,加上烏青的澐迭藤就不一樣了,澐迭藤有種濃濃的腥味,並且也是有微毒的,但這兩種草藥加在一起,聞起來的味道卻像是玉蘭花,不僅可以止血愈傷,還可以幫助肌膚恢復如初,絕對不會留下傷疤。
但這藥若是直接用在傷口上必定會讓人痛不欲生,還好我有帶玫瑰露,原本是用作驅除身上抄經書所殘留的墨汁味兒的,道是派上了這用場。
當的幫他清洗了傷口,準備敷藥的時候,我突然一愣,傻傻的問自己︰我為什麼要救他?我什麼時候是個大發善心的人了?
這個世上最不應該出手相助的人應當是自己無異。我,到底是怎麼了?難道是這身體里的殘念影響著自己?
我是手里沾滿鮮血的冷情,還是附崖而死的董凝霜?我到底是誰?
就這樣在胡思亂想之余,我將那男子的傷口包扎好,第一次晚上沒有在逍遙堡里過夜。不,是祁凝兒第一次晚上沒有在逍遙堡里過夜。
我心里不停的在強調!
「唉……」如今冷情死了,董凝霜也不在了,在這個身體里苟言殘喘著的只是一抹不甘離去的執念。冷情不說,董凝霜也罷,她們手里都布滿了血腥。如今,老天爺憐愛,能讓我再一次得以重生。我又怎能再走上布滿血腥的那條道路呢?
再次重生,這世上還能有誰如自己這般的幸運?!?
百里靖,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了。就讓我忘記你,忘記仇恨,單純的生活,只做那個簡單快樂的祁凝兒吧!
我替他包扎好傷口,靠在他旁邊的草地上休息,一眼就可以望見破廟缺了瓦片的房頂間露出的一小片星空,很深很深的墨藍色天幕,幾顆不甚明亮的星子,而我微抬抬眼,就可以看見這個世界上我見到過的最美好的容顏。
心,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間那樣的寧靜,從來沒有人陪我這樣看著星星安詳的入睡,盡管,他什麼都不知道。原來,只是有個人陪著就不會孤單了。
「你是誰呢?」我看著他的安靜的睡顏,喃喃自語,手指卻緩緩撫上了他的面頰,只有這樣,我才不會覺得他虛幻得仿佛觸不到。
俊逸的眉、緊閉的雙眸、挺拔的鼻梁、微抿的薄唇,指月復一一輕輕畫過,不帶一絲一毫的雜念,只是仿佛在描繪一件精致美極的作品。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他,我居然會想到許多很美很美的畫面,例如,千山本王,暖陽微醺;例如,天幕凝碧,螢火流星;例如,漫天的蝴蝶蹁躚過斑斕的花海,在空氣中劃下優美的弧線……
就這樣,我不知什麼時候緩緩睡著,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天亮,*,我頭一次不需要為自己唱眠歌就安然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天空幾乎大亮,可是,他還沒有睜開眼楮。
但,我已經不能再停留了,*已經是極限了。
好在,他的呼吸已經平穩,沒有什麼大礙了,傷口會愈合得很快,並且,不會留下一點點的疤痕。
「你呀,一定不要再受傷了。」蹲在他跟前道,如果遇到的不是我,他會怎麼樣?會死麼?我竟然不敢去想。「我要走了,你不會有事的,也許,今天就會醒來。」
我輕輕的語氣,仿佛是不想吵醒沉睡的人。
我是個沒有心的人,不應該如此大發善心。可是莫名的,卻希望還可以再次見到你,只是,不要再是這個樣子了,我不想又救你一次。
我再沒有回頭,眯著眼楮透過指縫看了看遠天的朝陽,一絲絲說不出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