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彎八拐,不知繞了多久,忽然眼前一片明麗。
鳶飛草長,粉蝶相戲,大片大片的不知名的野花爭相盛放,如滿地的迤邐凝繡,不帶一絲一毫的人工雕琢。未曾想宮中居然還會有這樣天然的地方,美好得就如同城郊的原野,我眉眼一亮,看來跟這小子是來對了地方。
百里洛笑得眉眼彎彎,抱臂笑睨向我,「怎樣?漂亮吧?」
「這是哪里?」我打量眼前的美景含笑問道。
「這是本皇孫的秘密,娘親可是第一個被本皇孫帶來的人呢。」百里洛得瑟道。
「那我還挺榮幸。」我挑了挑眉。
「這是自然。」百里洛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他們百里家的人怎麼都是一般的人小鬼大,這倒讓我一下子記起了當年的百里軒了。
百里洛卻一時間紅了臉,我忍了笑意,看向草地上一株藍白相間的小花,道,「即是你的地方,可否認得這花?」
「這個…。」百里洛眼神閃了閃,又瞥見我的淺笑,怒道,「本皇孫才沒空知道這些呢。」
我含笑搖了搖頭,蹲子,拉住百里洛的手,他冰樣的瞳孔有一絲漾動。
我看向那株小花,緩緩道,「它叫風暖花,每年夏天,百里的土地上就會大片大片的盛放,民間農家的孩子便提了籃子小鋤去采,風暖花可以釀成百里有名的清明釀,葉是貧家可以果月復的野菜,根嘛…」我看了眼百里洛臉上專注的神情,心下一笑,接著道,「曬干了,是很好的不花錢的驅寒藥,這小小的風暖花,可是我們百里百姓的福氣花呢。」
百里洛看那株小花的瞳中有了一絲敬意。
「你是如何知道這樣多?」百里洛轉又望向我,眼中一縷幽深。
「只要你想知道,你會找到無數的方式去了解,作為百里的皇孫怎麼能如此不了解百里呢?洛兒。」我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我猜到這小家伙定是為了躲先生才偷跑的。
「你知道我的名字?」言下之意是︰還這樣這呼其名。
我呵呵笑道,「因為我是洛兒的娘親啊。」
百里洛卻沒有笑,臉上有一絲慍怒,琥珀色的幽瞳一片冷然,他甩開我的手。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糊涂?」
我斂了笑容,等他把話講完,早就知道,他並不像表面上看去的那般單純,我只是在等他開口而已。
「誰人都看得出來皇爹爹對我的疼愛,我既是叫了你娘親,便是存了心讓你成為眾矢之的,一開始,我就是在惡作劇,算計你罷了,我娘親跟你一點也不像,她也沒有你漂亮。」百里洛冷冷大聲道。
「那,你又為什麼要告訴我呢?」我依舊靜靜看向他,臉上仍是淺淺笑容。
百里洛呆看向我,吶吶道,「你不生氣?」
「難道我應該驚慌跪地求皇太孫饒恕,還是怒不可遏的甩袖離去?」我笑看向他道。
「她們不都是這樣…。」百里洛瞳中有種莫名哀戚,與憤怒冷冽,「她們每一個人都對本皇孫敬而遠之,叫本殿小惡魔。她們對我百依百順皆是因為懼怕本殿的身份害怕本殿的整治,為什麼你與她們不一樣,你也應該與她們一樣害怕生氣。」
我定定看向百里洛,因為沒有父母,不想周圍人認為他是被遺棄的,便要努力的引起周圍人的注意,即使是惡作劇,是冷眼旁觀的算計,是喜怒無常,是逆反乖張嗎?
百里洛,你只是個孤單的孩子。
「洛兒是傻瓜。」我重又覆上他的手,臉上笑容依舊。
百里洛臉上有一絲驚訝,冷然的眼眸有絲松動,心的某個地方似乎柔軟了。
半響,百里洛猛然甩開我的手。
「本皇孫不需要一個奴婢的可憐。」
未曾想會突然有這力道,我一個不穩便摔倒在地。
百里洛眼中頓時閃出驚慌與懊惱,伸手想扶我,卻又生生收回,頭也不回的跑了。
看他背影漸漸消失,我提起微擦破的右手,方才想到許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臉上爬上一絲苦笑。
左轉,梧桐林子?不對不對。
我轉了估計一個時辰了,看著周圍越來越陌生的場景,我知道我一定是走離了方向。
說也奇怪,一路走來,倒是像走在荒郊野外,一棟像是建築的東西都沒有,難道,這皇宮與外界是相通的,還是,這只是圈進來的一處荒山森林?
如若是這樣,這地方恐怕只有一個用途了。
狩獵圍場
我眸中一緊,六識頓開。
其實,要離開這里對我來說不算什麼難事。
只是,我對那精致的宮中景觀已看得厭煩,這般的自在隨性倒頗為難得,不如就讓他們好生找找吧。
我嘴角浮笑,閑下步子當是踏青。
天色已近傍晚了,百里宮中卻是已亂作一團。
小漁取完扇子回來早已不見了雲若熙的影子,原以為是在附近走走,但找了半日皆是不見,又料想許是自己去了娃館,可到那里一見,仍舊是沒有,這才慌了神的稟了太後。
結果,那看到一半的《明珠記》硬是給停了下來,周圍人見了皆是不敢怠慢了,紛紛四處變著法的找,誰不知道這《明珠記》是太後娘娘的心頭愛,為著看它,可是讓多少人都干等過呢,包括當今皇上,而如今卻為這雲姑娘如此這般,*愛程度非比尋常。
一干人等里里外外幾乎將這皇宮翻了個遍,卻硬是沒找著雲若熙的半個人影。
百里靖立于瓔珞閣中,手中正展著一柄扇子。青玉骨,白宣面,正是雲若熙從不離身的那把。上次前來,景,依舊是這樣的景,可為何此時卻偏失去了顏色一般?是因為少了那個人嗎?紅章印上紅色蓮花那般鮮艷,為何你會讓我如此多次的想到凝兒呢?你和她真的有關系嗎?
「主上。」玄墨依舊是一身黑衣,千年不變的冷冽沉毅。
「怎樣?」百里靖未曾回頭。
「宮中皆已找過,問過了宮門守衛,也並未見外出。」玄墨沉穩回答。
「哦?」百里靖皺緊眉頭。
「凌華宮的小安子是最後見著雲小姐的人,也是在瓔珞閣往娃館的半道上。」
百里靖略有所思,「百里洛身邊的小安子?」
「是,當時正在尋皇孫殿下,便遇上了雲小姐。」
百里靖眼眸幽深,想必此事與洛兒月兌不了干系,可洛兒會把她帶到哪里去呢?洛兒一個人會去的地方…百里靖眼瞳一亮,一甩衣袖便向瓔珞閣宮外急急走去。
「太陽就快落山了呢。」百里靖,你會來找我嗎?你會找得到我嗎?我蹲坐在一塊大青石上,手里捧著一朵月見草小花,淺淺一笑,身後是一棵有了幾百年的菩提樹,晚風拂過,樹葉嘩啦啦地響。
已經走不動了,這地方一定少有人來,連路都沒有,繡花鞋哪是這個用途的?可是,不知為何,我似乎很適應荒無人煙的自然,這草隙之中,有蟲蟻、有毒蛇,這林子中也有豺狼等生物的氣息,但,它們對我的存在卻似乎沒有半分驚殺之氣,和諧得如我是同類一般,這一點,在我低首大膽輕撫了一條從我腳邊緩行的粗大白月復銀環蛇後,確信不移。
難道,傳說中的無雙真的是自然之靈?
可若真是什麼神靈,又怎麼會崴了腳呢?我撫了撫有些紅腫的腳踝,自嘲道,我許是最沒用的無雙了吧。
天,已經完全黑了。
天上的星星一顆顆沒有哪一顆是我
地上的螢火一朵朵只有你來陪著我
隨著風飛到西飛到東
孤單了也不會寂寞
寂寞也有我陪著
指間之上開始聚集著螢火蟲,一只一只,越來越多,居然在我的雙手間形成一團暖暖的光暈,照亮了我的眼楮。
果真如童謠唱的一樣。
到最後,只有,螢火,陪著我。
百里靖御風而行,若是雲若熙真的在這荒山野嶺般的菩提谷中,那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那副深不可測,永遠似笑而非笑,優雅而邪魅的驚艷面容此刻卻是有一絲焦急,這,似乎是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
菩提谷中最大的菩提樹下光暈流轉。
待看清那縴白的人影,百里靖長出一口氣。
螢火蟲的光暈中,她仿佛是遺世的仙子一般,白瓷暖玉般的凝脂肌膚,眼眸若星子琉璃,朱唇嫣然,動人心魄。
歌聲,飄渺而空靈,如晨間薄霧,輕撩人心。
哀傷得讓人無端心疼,可有時,又清高淡漠得生人勿近,狡黠慧智得驚才絕世。
雲若熙,你真的是個讓人琢磨不透的女子。
正低頭若有所思,眼前卻出現一雙白底瓖金的黑靴。
我揚起頭,卻是百里靖那張驚為天人的容顏,瞳色幽暗,不辨情緒,唇邊一抹魅惑,會讓人情不自禁的看呆了去。
「我,迷路了。」我略為歉意地揚了揚唇。
看他仍舊只是那樣表情,一聲不響,我暗自嘆了一聲,微伏子,道,「民女知罪,請皇上責罰。」
話音未落,我卻被突然攬進百里靖懷中。
頓時,大腦一片空白。
「我說過,不準你再自稱民女的,熙兒。」百里靖用下頜抵住雲若熙的額角,聲音中有為不可聞的嘆息。
而我,只是悶在他懷中不說話,百里靖,你喜歡的原來是這樣的我,大家閨秀,傾國傾城的雲若熙,那麼,凝兒呢?你可還有一絲一毫的印象?
在他的懷中,我的憂傷他沒看見。
「回去吧。」良久,他開口,手卻依舊摟著我起身。
「疼。」我輕呼,腳踝一陣刺痛。
「怎麼了?」百里靖面上有絲緊張。
「腳,扭到了。」我小聲道。
百里靖半天沒出聲,忽然將雲若熙打橫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