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西城門。門口眾多的門軍把守,仔細檢查盤問進城的每一個人,對可疑者更是里里外外搜了個遍,而出城則要簡單得多,只要出示關牒,簡單查驗後就能獲準通行。即便這樣,出城的人很少,進城的人卻很多。
傍晚時分,一個白衣青年出了城門,青年二十歲上下,綰著頭發,兩只眼楮熠熠生輝,鼻梁高挺,身著矩領長衫,兩只長袖拖在兩側,腰間系著絲織大帶,帶上墜著玉佩,透出一股儒雅氣質。正是廢太子姬子喬,不過從此刻起,他被貶為百姓,不能再用姬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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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刑台上,王後救下子喬後,哪里舍得他離開自己?長這麼大,母子倆還未曾分開過一天,一想到今生不知還能不能相見,王後就忍不住淚如泉涌,將子喬拉上鳳輦,反復叮囑,在外面要學會照顧自己,人心險惡須處處留意小心。
看到母親這般模樣,沒有出過遠門的子喬心里也不好受。母子倆似乎有說不完的話,眼看天s 將晚,丘公公在鳳輦外提醒︰「王後,時候不早了,城門快要關了,今天如果不出城,可是違抗了大王的詔令。」
聞听此言,子喬伸袖替母親擦了眼淚︰「母後不要擔心喬兒,離開王城,我就去拜訪神仙,早一天學成仙術,替洛水除掉龍虎之害。只是喬兒不在母後身邊,還望母後和父王多保重身體,特別是父王,整天為國事c o勞,之前我還能幫他一把,以後……母後要多關心。」
王後止不住淚水再次涌了出來,一把抱住子喬,號啕大哭︰「喬兒,你要答應母後,不管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你都要平安回來……母後等著你……」
子喬默默點頭,撲通跪倒在車上,向母親連磕三個響頭,轉身跳下輦車。一旁的宮女早備好了包袱,雙手呈上。子喬接過包袱斜背在肩上,頭也不回地向西門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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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站在城門外的十字路口,子喬卻躊躇起來︰這些難民全部涌向王城,看來龍虎爭斗得更加厲害,世道這麼亂,西北方就是洛水,那里是它們的主戰場,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不論往西往北,都很危險,看來只有南下了……可是要學仙術,該往哪兒才行呢?
「小子,瞧你這磨磨嘰嘰的樣子,老夫恨不得踹你一腳!除了往南,還能去哪兒?你只要悟出‘通天八式’,就能成為仙人!」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子喬一愣,尋聲望去,只見難民中有個小男孩穿得破破爛爛,被一個老漢牽在手里,趿著草鞋走向城門。子喬暗自苦笑︰原來是爺爺在訓孫子,倒是自己听錯了。可是不對,剛才說話的,分明是小男孩的聲音,哪有孫子教訓爺爺的?而且好像就在我耳朵邊上……真是怪事!他說的「通天八式」又是什麼?
愣了片刻,眼看時候不早,轉身向左,沿大道向南行去。沒走多遠,就听身後有人叫喊︰「喬哥哥!喬哥哥!」扭頭望去,只見一個紫衫姑娘飛快地跑向這邊,不禁一愕︰羽衣?她怎麼會在城外?
羽衣的父親是極有名的樂師,也是子喬的音樂師傅。子喬經常去師傅家里學習音樂,所以和這個小自己一歲的小師妹關系密切。
一愣神的功夫,紫衫姑娘已經跑到跟前,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上氣不接下氣地︰「喬哥哥……你、你這是要……去哪兒?」
「羽衣,你怎麼會在這里?」
紫衫姑娘滿頭大汗,臉上還露著淚痕,撲進子喬的懷里抽泣起來。過了半天才抬起頭︰「爹爹全都告訴我了,我听說你押在午門,就跑過去見你……可是戒備森嚴,士兵又不認得我,把我攆得遠遠的,任怎麼說就是不讓靠近。我躲在一邊,等啊等,真是急死了,終于天快黑的時候,才等到他們散了,我趕緊沖進去,結果迎面撞上王後的鳳輦。你母後好像認得我,沒讓別人為難我,問了幾句後,就讓我來西城門找你。」
子喬听她說完,施刑台上的情形再次刺入心里,當即沉下聲音︰「羽衣,謝謝你來送我。天快黑了,你趕緊回城去,一會城門就要關了。」
「不,喬哥哥,你還沒有回答我,你這是要去哪兒?」羽衣將他的胳膊攥得更緊,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會飛走似的。
「男女授受不親,羽衣,還不快松開?讓人家看見了,不是要被罵死?」子喬掙了一下,想擺月兌羽衣的胳膊,卻沒能掙開。
羽衣痛哭流涕︰「嗚嗚嗚……喬哥哥,以前你是太子,我從來就沒當、沒當你是太子,只當是我的哥哥;現在你不是太子,嗚嗚嗚……還是我的哥哥。你要是走了,我怎麼辦?我不讓你走、不讓你走,嗚嗚嗚……」
子喬知道羽衣任xing頑皮,平時都要讓她三分,現在情緒這樣激動,更要讓著她。嘆了口氣,平復著自己的情緒,過了一會,哄道︰「羽衣,龍虎鬧得洛水成災,死了很多人,可我們既沒有辦法除掉它們,又不能任他們打鬧下去,所以,我現在要去尋仙悟道……」
「你騙人!」羽衣不等他把話說完,就大叫一聲,打斷他往下說,使勁搖著胳膊,「喬哥哥,你現在無家可歸,又不能留在王城,迫不得已才這樣,是不是?嗚嗚嗚……你說要尋仙悟道,那你告訴我,你要去哪里尋仙悟道?你說出來,我陪你一起去!」
子喬眼看天s 黑了下來,再拖下去,羽衣肯定進不了城,城外又非常危險,哪能讓她在外面冒險?想到這里,拉長臉道︰「羽衣,你再這樣,我就要生氣了!快回去,我多則三五年,少則一二年,就會回來看望師傅和你。」
羽衣還是第一次看他神情如此嚴肅,嚇得松開手,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還不進城?」子喬仍是臉s yin沉。
「不,你不答應帶我走,我就一直站在這兒。」羽衣跺著腳,不知是耍賴,還是怕子喬推她回去,往地上一蹲,就是不起來。
子喬暗自搖頭,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自己還要趕路,必須要在天黑前找戶人家投宿。嘆道︰「你既然喜歡這里,就待在這里吧。」轉身往下走去。
待走出十多丈後,見身後沒有動靜,終究放心不下,回頭望去,只見暮s 之中,路上空蕩蕩的,唯有羽衣蹲在大路正中,雙手捂著臉,身子不停地抽搐。心中不禁一軟,又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