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慕容悠圻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他自小習武,身體的根基本來就極好,這個傷雖然第一次見的時候覺得猙獰可怖,但實際上顧小小也知道,對他來說,這並算不上極重的傷。
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幾分,顧小小在自己的房內,倚在床上,借著燈盞的亮光,拿出了一個青色的小冊子,輕輕用手摩挲著封面,卻不敢輕易翻開,仿佛內心正在矛盾的掙扎,看那莊重的隸書寫著的書名,誰會想到這里面的內容會是令人耳紅心跳的。
這正是當日她獨自在城中逛著的時候,被人強行塞入懷中的那本《歡樂經》。半個月前慕容悠圻受了傷回來,她給他換下外衣,整理衣物的時候發現的,也難怪她之前想找一直都找不到,原來他將這書沒收之後,卻是自己隨身帶著……連去做那麼危險的事情,也帶著……想起來,著實有些不像話,他就不怕萬一被人發現。
這本書,正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是他曾經說過,她要是有本事把東西找出來,東西就歸還給她,所以她發現了之後,就理所當然地收回自己身上了。只不過之前一心一意照顧著他,生怕他有什麼閃失,也就從未起這個心思拿出來過。
她原是想著拿回來之後,找個沒人的地方一把火燒了,但現在東西在手上的時候,又不免有些猶豫……其實,她對里面的內容,還是感到很好奇的,腦子更奇怪的念頭也閃現出來,慕容悠圻他是否看了這本畫冊?他隨身攜帶那麼久,一定是看過的,如果是這樣,她不看又未免有點不公平……
想到他,就不免想到這幾日給他換藥的情景,那一日他剛回來的時候,一听他左胸受了傷,她便毫不猶豫地幫他寬衣,為他上藥包扎,那時整個腦袋都在擔心他的傷勢,完全不作他想……但後來,他的傷逐漸好了,她再為他換藥時的心情,不知怎地就發生了變化……
她看到他的肌膚,她會想︰這麥色的肌膚看上去細膩柔滑,模起來,不知是怎樣的一種觸感;看到他的胸膛,她會想︰近幾年似乎沒見他怎麼用功練武,怎麼胸膛的肌肉還那麼結實,似乎靠著會讓人覺得很安心的樣子;看到他的腰,她會想︰那柔韌的弧度簡直是迷人,好想伸手掐上一把,還有緊致結實卻不夸張的月復部,嗯!堪稱完美!
慕容府家丁眾多,天氣太熱時干體力活也會有人將上衣月兌去光著個膀子,顧小小自然也是偷偷瞄過的,卻不曾像看著慕容悠圻時那樣,光是看著就浮想聯翩,非入非非。而換藥的時候,被看的那個家伙,也會不甘示弱地望著她,仿佛要把她的所有想法都讀懂,更令人冒火的是,偏偏在他目光的注視下,她就自然而然地紅了臉,越是想冷靜不去理會,卻越是無法抑制地臉紅到此地無銀三百兩。
那日出言調笑慕容悠圻與小四,繼而親自上陣為他換藥的行為,真的是錯誤的!
慕容悠圻每每見她如此,眼中笑意就更濃,有一次他還說︰「小小,既然你如此害羞,還是讓小四來吧。」
顧小小本來是很想將這個事情月兌出手的,只是被他那麼一取笑,如果真讓小四來接替這個事情,好像她怕了他似的,又不禁做了第二個錯誤的決定,就是擺出一副老娘才不會害羞的樣子,繼續挑著為他換藥的擔子,而那時,她似乎慕容悠圻的臉上看到了類似奸計得逞後的笑,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墜入了什麼陷阱之中,但她也只能自己在心里叫苦不迭。
思緒飄回來,目光又落在了手中的畫冊上,良久,顧小小咬了咬牙,終于做了個重大的決定一般,將書打開來了……
當晚顧小小的夢,因為慕容悠圻和這本《歡樂經》,變了顏色……
第二日到慕容悠圻那里的時候,慕容悠圻讓顧小小中午與他一塊到五鳳樓,楚家大少爺這次從南方過來談生意,正好抽個時間見上一面,但是因為時間緊急,也就不到慕容府來了。
顧小小一听登時兩眼發亮,立即將伺候慕容悠圻的事情放下,要到廚房去做糕點給楚竹吃,去酒窖拿前段時間藏的桂花稠酒給楚家夫人,還要回房去換一套漂亮的衣裳。
慕容悠圻听她說著計劃,鳳眼微抬,嘴角一抽,臉上逐漸顯現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說︰「小小,不用如此吧,就因為楚姨娘當年夸了你一句,一直記到今日麼?」
慕容悠圻所說的,是她剛到慕容府做他丫環不久的事情,那時還是在南方的慕容山莊,楚夫人是楚竹的母親,與慕容夫人是好友,也常來慕容家做客,見了她十分喜愛,和慕容夫人說︰這樣漂亮乖巧的女娃,做丫環著實可惜了,當女兒養著疼著才好。
她與慕容夫人都沒有女兒,又偏愛女兒,所以對她都極好,顧小小一向喜歡美貌溫和的女子,而楚夫人偏偏是長相美若天仙,性情溫婉絕佳之人,極合她的眼緣,再加上楚竹來慕容家也常帶來楚家夫人送的小禮物,禮物是其次,她能記掛著她,心意卻著實難得,顧小小自然也時刻記得她的好。此時見慕容悠圻取笑她,她將下巴一抬,鄙視地瞥了他一眼,說︰「楚夫人那是慧眼識珠,你懂不懂?」
慕容悠圻「噗」的一聲笑出來,「我倒沒見過這麼夸自己的。」
顧小小不與他一般見識,只道︰「听你這麼說,難道我不好嗎?」
聞言,慕容悠圻倒真用心地打量了她兩眼,好一會兒才點頭,「好。」
他的回答讓顧小小有點意外,她還以為他要繼續取笑自己,沒想到得到他這麼干脆的認可,不過既然是這樣,她又忍不住發問︰「那少爺你說說,我哪里好?」
鳳眼含笑,睇視了她一眼,見她明眸閃動,期盼之色溢于言表,她本來就長得極動人,這下看上去,更是宛如月下迎風飄動的一枝芙蓉。他低眉淺笑著,說︰「你又何須在意別人說你哪里好,哪里不好。如果你合了一人的心意,自然百般看都是好的,一笑,一怒,一喜,一悲,無不牽動他的心,讓他魂縈夢牽,碾轉難眠。」說到後面思緒有些恍惚,也不知想起了什麼,莫名讓人有些感傷。
好個魂縈夢牽,碾轉難眠啊,顧小小心中嘆了口氣,他這一番話,讓她想起前段時間他受傷睡著的時候,夢里問的那句︰你心里究竟有沒有我呢?他對他心中的那個人,正是如他所說的這樣吧。
十年,十年的相處,她到近日才知道有人讓他一往情深,而偏偏,發現他愛的越深,她胸口就越覺得沉悶,她感嘆道︰「你最近對男女間的情感有頗多感觸。」
慕容悠圻的眼楮光芒一閃,慢慢地笑彎了,說︰「我現在想得多,是怕以後沒機會可想。」
顧小小听不懂,一臉迷茫地看著他,他認真地叮囑道︰「小小,少爺對心愛之人的心意日月可鑒,如果有那麼一天,我沒機會和她訴說,你記得代我轉告。」
顧小小越發疑惑,他明明前幾日剛告誡她不準插手他與王家二小姐的事情,這會卻讓她來傳達他的情意,真是矛盾極了。這個家伙,完全不懂他在想些什麼,說些什麼。嘆了口氣,不再與他討論這個問題,只說︰「少爺,我下去準備了。」
慕容悠圻有些探究地望著她,柔聲問︰「怎麼忽然一副失落的樣子?」
顧小小找了個借口無精打采地說︰「因為我不想耽誤時間,不然等我做完點心,來不及換漂亮的衣裳和梳妝打扮了。」
「換衣裳還不夠,還要打扮?」慕容悠圻那神情是chiluoluo的不滿,「以往你和少爺外出,幾時這麼隆重過?你也太厚此薄彼了些。」
顧小小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和你外出,都是讓我穿男裝,我需要打扮嗎?」
慕容悠圻猛地被她噎住似的,好一會兒才咬著牙說︰「下次再也不叫你穿男裝了。」
顧小小被他的神情逗樂了,嘴角逸出一抹笑容,心情轉好了起來,說︰「這樣的話,我也會好好打扮的,你和楚哥哥都是那麼精致漂亮的人兒,我站在你們身邊要是被你們給比下去了,可真是沒面子。」
這聲夸獎讓慕容悠圻心花怒放,手指在她鼻尖上輕刮了一下,說︰「小嘴可真會說話。」終于沒再攔她,由著她去準備了。
顧小小按她的計劃備了點心,拿了桂花釀,換了新衣裳,還輕施粉黛,涂了唇脂,在鏡子前一看,肌如白雪,齒如含貝,艷若桃李,像模像樣……額……這個詞可能不是太適合。
總之比平日美了三分,顧小小自己看了也覺得挺喜歡,不由的一笑,露出了兩個小梨渦。
她站起來後退了兩步,又從鏡子里看自己的衣裳,那是生辰的時候慕容夫人送的一款淡青色的裙子,料子極好,因為是量身訂做十分合身,走起來款款生姿,束腰之處縴腰更是盈盈一握,美不勝收。
「好看。」慵懶的嗓音來自不知何時已經倚在門口處望著她的慕容悠圻,顧小小回頭去看他,露出一抹開心的笑容,慕容悠圻卻立即將心口一捂,作出一副要絕倒的樣子說︰「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我受不了了。」
顧小小早已習慣了他的貧嘴,但終是稱贊她的話,听起來還是很受用。她笑道︰「那我們出門吧。」
誰知慕容悠圻卻搖了搖頭,走進房內將她推到了鏡子前坐下,他慢慢俯,頭靠到了她的旁邊,同她一起照著那面鏡子,仔細地看著鏡中人。「
「少、少爺……」顧小小在他氣息漸近時就已經心跳加快,思緒亂成一團了,為什麼他這麼靠著她,她會想到了耳鬢廝磨、舉案齊眉這種很親昵的詞?不過……鏡子中的她這麼一打扮,也算嬌艷動人,與她家玉樹臨風的少爺湊在一起倒莫名地和諧……
顧小小想到這里,臉頰「唰」的一下紅了,深吸了一口氣,窘迫地想一把推開身邊的人,他卻微微一笑,手一抬,上面不知何時握住了一把精美絕倫的碧玉雕花發簪,修長的手指繞過她沒有點綴的烏黑的頭發,將發簪插在了頭發的右側,這支簪子樣式雖很簡單,卻通透瑩潤,制作精心大方,戴在她頭上,瞬間為她姣好的臉龐增添了幾分雅致出塵的韻味,色澤與她今日的衣裳更是十分相襯,半點也不突兀。
「這是送我的?」顧小小抬頭去看身邊的人,他也正低下頭來看她,應了一聲「嗯,」,一時間兩人的臉貼得極近,顧小小甚至看得清他偏長的睫毛微翹的弧度,可愛又迷人。
顧小小不自在地低下頭,掩示什麼似的將一縷頭發撥到耳後,而慕容悠圻卻一派自然地繼續看著她,看得她耳根都微微紅了起來,才在她耳邊輕輕地吐了幾個字︰「定情信物。」
顧小小只覺得「轟」的一聲,像心頭被丟下了一包炸開的火藥,猛地抬起頭地瞪向他,果然看他笑得一臉揶揄,他總愛開這種玩笑,惡劣愛捉弄人的本性一直都不變。
慕容悠圻笑嘻嘻地看著有幾分惱怒的顧小小,很乖覺地不再觸她的逆鱗,轉而問道︰「小小,平日里怎麼不見你打扮?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這話不錯,你現在看起來很是賞心悅目。」
雖是夸獎,怎麼听起來怪怪的,好像她平時看起來就不賞心悅目似的。「這事情可費功夫了,要是每天讓我花這麼多時間去梳妝打扮,我寧可多練一會兒字或是作一幅畫。再說,我平日都在府里不外出,怎麼隨性自在怎麼好。」其實慕容夫人真是將她當女兒來養的,衣裳首飾每年都會叫人送上好多,她倒從不缺這些東西。
慕容悠圻輕笑一聲,看著她若有所思地低喃道︰「這種日子,倒不知還能過多久。」話音剛落,看了她一眼,抬腿就往外走,連說也未和她說一聲,顧小小忙提了裙擺飛快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