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鳳樓是城中最大的酒家,樓里菜色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是以往來匯聚的都是有權有勢有財的人,一樓擺了十余張桌子,都坐滿了人,二樓還設了許多雅間,慕容悠圻與顧小小到五鳳樓的時候,掌櫃的立即迎了上來,和慕容悠圻打了招呼,並稱楚竹已經在樓上雅間湘字房等他們,叫來了小二引著他們往樓上走。
他們二人跟著店小二穿過大廳正準備上樓,忽然听見廳中央傳來「呯」的一聲響,像是椅子砸在了地板上,立即又听到了一個年輕男子囂張的謾罵和年長老者的求饒聲。
店小二忙和慕容悠圻道了聲歉,快速地到那年輕男子跟前,點頭哈腰地說︰「何大少爺,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這兩人不識抬舉,不過讓賽海棠給爺陪個酒,聊聊天,有何不可?」
顧小小一看,那人說話之人五官雖俊秀,卻痞氣十足,還真是那個輕浮浪蕩的何大少爺。看他這飛揚跋扈的樣子,還有一旁苦苦哀求的老者和一個抱著琵琶默默哭泣的貌美女子,就知道那頭又在上演一場惡少欺男霸女的戲碼,不禁鄙夷地輕哼了一聲,換來慕容悠圻別有深意的一瞥。
那老者听何大少爺這麼說,忙說︰「何大少爺,我們海棠一向只賣藝,不陪酒的,剛才您硬是要求,海棠不也喝了一杯了?就求您放過我們吧?」
「一杯就想敷衍本少爺?」何大少爺反問,「如果海棠姑娘肯陪我把這壇酒喝完,我倒可以考慮放過你們。」他手往前方一指,那里放的正是一大壇的好酒,五鳳樓的酒性都是極烈的,他這麼要求,也是篤定對方不敢答應。
果然那老者听了連忙擺手,「這可使不得啊,我們家海棠酒量極淺,這……這可是要出事的啊。」
何大少爺鼻間冷笑了一聲,「這倒也好辦啊,不喝,就讓海棠姑娘坐在本少爺的腿上,伺候本少爺喝,等本少爺喝盡興了,自會讓你們走,如何?」他這一席話明顯在有意刁難,也完全沒把那老者說的只賣藝不陪酒的話當回事。
那老者絕望地幾乎是要哭出來了,還想哀求他,倒是原先在一旁哭泣的賽海棠抬起了梨花帶雨的臉龐,狠狠地咬了咬牙,目光中帶著倔強,說︰「我喝。」說完話將琵琶往桌上一擱,走到那一大壇酒旁邊,倒了一碗就開始往嘴里灌,辛辣的味道讓她拼命地咳嗽,眼淚一下子又涌了出來,樣子真是十分可憐,但她偏偏停也沒停,快速地又倒了一碗灌進嘴里,看樣子,何大少爺倒激起了她的烈性,寧可醉死在這酒中,也不讓他佔到半點便宜。
這樣的女子,倒是有幾分氣節的,令人不由起了敬佩之情。
顧小小輕聲道︰「少爺,她這樣的喝法,就算能把這壇酒喝光,命也去了半條了。」
慕容悠圻斜倚在樓梯上,笑得半點人性也無,問︰「你想怎麼樣?」
顧小小打量了他一眼,對他這樣的表現十分不滿,「現在正是要英雄出場救美人的時候,你不準備當回英雄嗎?」
「不準備。」某人像扶不上牆的爛泥,十分干脆地回答。
顧小小倒也毫不意外,自然而然地說︰「那我去救場了,你可要替我善後。」說完沒等慕容悠圻答應就向那廳中央的幾人走去。
那里何大少爺正一臉看好戲的模樣望著一碗接著一碗灌著自己的賽海棠,那老者在賽海棠邊上眼巴巴看著,心急如焚,旁桌吃飯的人默默注視著這邊的動靜,卻都清楚何大少爺惡少的秉性,不敢上前阻攔。
冷不丁一抹青色的身影飄了過來,到賽海棠面前停了下來,笑道︰「海棠姑娘,我家少爺听聞你彈得一手好琵琶,十分仰慕,想請姑娘湘字房一敘,不知姑娘能不能賞個臉?」
慕容悠圻听她說到這個「十分仰慕」幾個字時,忍不住笑出了聲。
賽海棠手里還端著一碗酒,見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娉婷佳人,笑面如花地望著她,語氣柔和,一時竟回不過神來。
倒是那老者快一步反應了過來,順著顧小小的話說︰「當然,當然,我們這就上去。」一手拿起琵琶,一手牽了賽海棠,逃命似地向樓上奔去,慕容悠圻將身一側,讓他們上了樓。
何大少爺騰地站了起來,心中大罵顧小小多管閑事,還想叫人去追,一起身看到顧小小正好轉過來的臉龐,頓時也愣了一愣,隨即臉上就露出了色眯眯的笑容,一步步向顧小小走來,「小美人,眼熟得很呢。」
顧小小嫌惡地望了他一眼,他這種見了有點姿色的女人都要調戲的惡少,自然不會記得幾時見過她,只是她對他印象卻極深刻的,可不想再被他佔到什麼便宜,飛快地躲到了慕容悠圻身後。
慕容悠圻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明顯在說︰既然敢出頭,為什麼跑得這麼快?顧小小不甘示弱地回了他一個眼神,那意思就是︰剛才已經說好了,我只去救場,不負責善後。
何大少爺一見了慕容悠圻,眼里挑釁意味變得濃重,「我當是誰要敗我的興致呢,原來是慕容家大少爺。」
其它桌的客人一听到這里,頭都齊唰唰地轉了過來,之後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慕容悠圻還是一副悠閑的模樣,不緊不慢地道︰「不是要敗何大少爺的興致,我也是為了你好,成天欺男霸女的,孽造得多了,會有報應的。」
何大少爺痞笑道︰「是麼?我可不像慕容大少爺,出門都有美人相伴。這位大概就是前段時間與與慕容大少爺一起私奔的顧姑娘吧?」
他目光穿過慕容悠圻,落在顧小小的身上,臉上帶著明顯的yin笑。
慕容悠圻不滿地側了側身,遮住了他的視線。
那何大少爺不理會,輕踱了幾步,來到慕容悠圻身前,卻是對著顧小小說︰「傳聞慕容家老爺夫人不同意你們的事,我看慕容大少爺也不敢違背父母之命,將你娶進門,不如就跟了我,做我的十二姨太如何?」
顧小小不禁多看了他兩眼,年紀不見得多大,竟然已經娶了十一房妻妾,可見此人到何種程度,慕容悠圻與這何大少爺就是雲泥之別。不管他再如何挑撥,她都堅定地站在自家少爺這一邊的,她立即搖頭反問到︰「傳聞只是傳聞,我與我家少爺不是好好的在一起麼?少爺對我情深似海,就算給不了我名分,我也心甘情願跟著他!」
慕容悠圻頗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她非但不否認他們之間的關系,這個回答反而是坐實了他們之間「情深意篤」,听起來,還挺窩心。
何大少爺大笑一聲,說︰「好好的在一起?你們能在一起多久呢?慕容兄,女人嘛,不就那麼回事,玩玩而已,不如,等你玩膩了,再知會我一聲,我倒不介意接手。」
果然至賤的人說出來的話只有別人想不到,沒有他說不出來的,顧小小冷冷地哼了一聲,眼里是再明顯不過的厭惡。
慕容悠圻嘆了口氣,叫了句︰「何大少爺。」
何大少爺一揚眉,不解地問︰「如何?」
慕容悠圻道︰「咱們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告辭!」說完拉著顧小小的手,轉頭就走,而那何家大少爺听完這話臉登時沉了下來,又怎會讓他這麼一走了之,說道︰「你們叫走了賽海棠,何某一個人獨飲實在沒意思,顧姑娘倒是考慮考慮陪陪我。」說著話手也向顧小小伸了過去,慕容悠圻雙眼一眯,透露出極危險的訊息,只是就在這里,忽然听得「咚」的一聲響,沉悶的的聲音,隨後是何家少爺的慘叫聲和杯子砸在地上破碎的聲音。
何家大少爺捂著之前伸出去想拉顧小小的那只手腕,剛才就是有人用水杯狠狠地砸向了他的手,受傷之處迅速腫了起來,那力道之大,絕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很快就有人發現了二樓湘字房門口,站著一個長發及腰的男子,身材頎長,容貌極美,一襲白衣更襯托得他月兌凡出塵如謫仙一般。他此刻正望著慕容悠圻與顧小小,眼眸閃耀含笑,極致動人,但是他的手上拿著一疊杯子,修長的手指在杯子上摩挲把玩著,看得何家大少爺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再不敢輕舉妄動。
「是楚哥哥。」顧小小回頭,對慕容悠圻一笑,拉著他的手大步走上樓去。她一見楚竹便笑魘如花,慕容悠圻正心下不爽,手被她一牽,心情卻截然不一樣了,安安靜靜地任她牽著走。
身後的何家大少爺則老實得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上了樓,灌了自己幾碗酒的賽海棠已經醉倒了,過了一會,那老者看樓下何家大少爺已經離開,對慕容悠圻他們三人再三道謝之後,也連忙帶著賽海棠離開了。
三人在湘字房把酒敘舊,原本就是兒時玩伴,聚在一起無拘無束,也聊得酣暢痛快,五鳳樓的菜色一絕,顧小小更是吃得一臉饜足,待酒足飯飽已是一個多時辰之後的事了,慕容悠圻盡了地主之誼,叫來了店小二結賬,還將些碎銀子賞給了他,店小二眉開眼笑地接了,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說︰「兩位爺還不知道吧?剛才在樓下鬧事的何大少爺出事了。」
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眼里卻冒著光,這何大少爺還真是過街老鼠,令人憎恨,出了事也只是被人拿來當做閑話一樣的說,卻不會對他有任何憐憫。
慕容悠圻「哦?」了一聲,優雅地拿起了茶杯送至唇邊,眼角卻微微一挑看著店小二,那眼神似笑非笑,極慵懶動人,風情無限,看得店小二都忍不住一個失神,尷尬地咳了兩聲才說︰「剛才自咱們五鳳樓出去不久,有人看到他失足落入了護城河,他平日里干的壞事太多,經過的人知道是何大少爺落水,誰都不願意去救他,偏偏他隨身帶的那個小廝又不會游泳,等到後來真有人把何大少爺從河里救上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溺得小命都交待了半條了,真是惡有惡報!」
慕容悠圻嘆了口氣,作出惋惜的樣子說︰「所以說,人還是要少做點壞事,心存善念。」
那店小二連聲附和,「可不是麼,倒是慕容少爺家境好,涵養也好,最最難得。」
慕容悠圻不以為意地一笑,等他一走,慕容悠圻與楚竹對視一眼,立即哈哈大笑起來,看得顧小小疑心重重,雖說何大少爺的事真的是大快人心,可這兩人的反應,也太過奇怪了些,仿佛不單單是對這個何大少爺的下場感到開懷,而是帶著一種陰謀得逞的得意。
待到他們笑夠了,顧小小才一臉猶疑地問慕容悠圻,「不會這何大少爺落水……和你們有關吧?」
楚竹望著她笑意盈盈地問︰「小小,你說呢?」
顧小小越發迷惑,慕容悠圻卻認真地說︰「我們可是安分守己的善良百姓,小小,殺人枉法的事情,我們怎麼會做呢?」
說著與楚竹又是心照不宣地一笑,顧小小一愣,那翩翩如畫的楚家大少爺是不是與他家狐狸般的少爺呆久了,也被潛移默化了,為何露出的笑容也顯得高深莫測得很。
午飯過後,楚竹就動身回南方,而慕容悠圻完全不顧及顧小小不舍的目光和恨不得一起去南方游玩一遭的心情,將她一下子拎進了一輛不知何時停在路邊的馬車,他們一上馬車,馬車便走了起來,甚至不用慕容悠圻交待去哪里。
顧小小不禁奇道︰「少爺,我們要去哪里?」
慕容悠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去見另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