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腥氣有些重,在悶熱的森林里,氣味的發散總是要比其他地方快上很多。
不幸被瑟普斯偷襲死去的人身下已經匯聚了一小片猩紅的顏色。
還好他早就習慣了這些氣味,瑟普斯深吸口氣,並沒有太多的不適。
血腥氣讓下邊兒兩個男人同樣變得焦躁,他們是城邦里優秀的戰士,但再優秀,對于三個人就這麼闖進幾乎少有人進來過的森林深處,也是有著那麼點兒不安的。
三個人在森林里尋找了不少日子了,未來城邦之主的候選人許諾下來的條件實在是令人動心。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為了未來的生活,冒個險也是值得的。
但他們的勇氣之下,卻也因為對森林的了解而感到一種恐慌。
他們經常參與狩獵,清楚的知道血腥氣將會引來什麼。
狼群,肉食動物,甚至更為可怖的、人力所無法抵擋的怪物。
傳聞中克里特的森林還蟄伏著一頭怪獸,是冥府之中那位怪獸之父提豐的孩子。
漫無目的尋找的日子讓他們有些不安,而眼前這個小孩兒卻讓他們看到了那麼一絲希望。
這個小孩兒看起來在森林里生活了很久了,最重要的……這小孩兒還是個奴隸。
雖然印象中,米諾斯身邊並沒有這麼個奴隸,但下一任城邦繼承者之間的勾勾纏纏,下邊兒的人多少也知道些,藏了一兩個忠心的奴隸實在不是什麼多令人意外的事情。
要是個平民小孩兒,這幾個人還會猶豫一下,可這是個奴隸小鬼。
要不是擔心一不小心力氣用大了把人給弄死以至于找不著米諾斯,這兩個戰士就直接爬上樹把瑟普斯拽下來摁死了。
「奴隸,你下來。」臉上長著絡腮胡的戰士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說這句話了。
瑟普斯感覺肚子越來越疼,卻敏感的察覺到對方並不會對他做什麼,臉色有些蒼白的沖下邊兒齜牙咧嘴,「你求我啊!」
戰士的臉色驟然變得有些黑,一聲不吭的開始爬樹。
這顆橄欖樹有些高,瑟普斯看到戰士開始爬樹了,動作還挺熟練,心里有些驚慌,而後仰頭看了一眼頭頂上的樹杈,忍著月復部的疼痛爬上了一邊看起來細弱一點兒,並且遠離主枝干的枝椏。
另一個戰士將同伴的尸體直接拖到遠處,而後回來安靜的站在樹下警戒著周圍。
瑟普斯砸吧砸吧嘴,蜷成一團縮在那個枝杈中間,頭上冒出斗大的汗珠順著臉滾落,感覺肚子都要給疼廢了。
「你知道米諾斯在哪對吧?」爬上主枝干的戰士對瑟普斯這麼說,他還真不敢去踫那個枝椏,他上去了那就是要斷的節奏,這麼高摔下去可不是好玩兒的。
「米諾斯誰啊?」瑟普斯哼哼唧唧的,覺得米諾斯真該慶幸他不是個真正的小孩兒,換了真小孩兒這種疼痛早就給折磨得昏過去或者直接招了吧。
瑟普斯覺得自己肯定是被那一腳踢得內傷了。
里頭疼得厲害。
「你的主人。」戰士平靜的陳述著這個事實,而後將腰間掛著的石斧那下來,向承載著瑟普斯的那根枝椏根部揮砍。
瑟普斯感覺到自己蜷著的這個枝杈被看得震顫起來,回頭看了一眼地面,感覺頭昏眼花。
「南邊兒不遠處有一群狼。」瑟普斯突然這麼說,「它們最近把領地擴大到這邊來了。」
瑟普斯並沒有胡謅,狼群估計是真的有這個想法,從老早之前他在這一塊地方找兔子和那些食草動物獵來吃的時候,就偶爾能夠听見狼嚎了。
不過這話語顯然沒有讓那個戰士停下動作,反而揮砍得更快了。
瑟普斯沉默了一陣,感覺自己疼得都特麼要失禁了。
而就在他感覺自己是不是可以棄治的時候,除去揮砍聲之外,一些細微的悉悉索索的聲音鑽入耳朵,听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灌木叢中穿梭。
數量還不少。
「……它們來了。」瑟普斯閉上眼,抱著樹干忍受月復部劇烈的絞痛,再也不肯吭聲。
並不習慣在森林之中生活的兩個戰士不以為意,直到他們听到了由遠及近的狼嚎。
「走!」下邊兒的男人仰頭看著樹上的同伴。
滿臉絡腮胡的大漢狠狠的瞪了瑟普斯一眼,再一次大力的揮砍了一下樹枝,而後迅速下樹離開。
瑟普斯感覺身.下的樹枝發出悲鳴,似乎正在逐漸往下傾斜。
他有些艱難的睜開眼,淚水和汗水早就糊滿了他的雙眼,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不過還是隱約能夠辨認出正逐漸斷裂的枝杈。
臥槽尼瑪!
簡直畜牲啊!
瑟普斯咬牙切齒,動作緩慢艱難的坐起來,往主干那邊爬去。
他不想摔死,也不想葬身狼月復。
當米諾斯緊隨著蛇趕到的時候,就看到瑟普斯正趴伏在一根搖搖欲墜的樹枝上,看起來情況相當不好,不遠處六頭狼正啃食著一具尸體,視線同樣不離瑟普斯。
蛇毫不猶豫的躥出去,卻只能繞著樹干直立起身子看著瑟普斯尖叫。
狼群進食被它的聲音打擾,一頭狼抬起頭來剛想邁出步子撲過去,卻在看到米諾斯的瞬間退縮了,只是沖著那小小的一團咆哮了一聲。
蛇頓時不吭聲了。
「瑟普斯!」米諾斯也察覺到了狼群對他的忌憚,雖然有些疑惑卻沒有時間細想,他走到樹底下仰頭看著瑟普斯,「你下來,我接住你。」
瑟普斯默默的把臉扭了過去。
我跟你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已經沒有了。
瑟普斯覺得自己傷得有點重,說不定就活不了了。
都是米諾斯害的。
要不是這幾個人剛剛決定前進的方向就是他山洞的方向,擔心他們模到他的山洞里去,瑟普斯才不會就這麼直接蹦出來呢。
想要找到一個合適居住的山洞太困難了。
米諾斯看了一眼那具面目全非的尸體,依稀還能夠辨認出對方那張還沒被一口啃下去的臉是他見過的。
來自克里特的優秀戰士。
而瑟普斯的臉色為什麼會蒼白成這樣,還始終捂著月復部,米諾斯幾乎馬上就想到了。
這兩個人還真不是跟他們所想的一樣,是城邦之主派遣來的,而是他的那兩個兄弟。
米諾斯看到瑟普斯的反應心頓時就慌了。
對方那是寧願就那麼掛死在那里也不樂意相信他會接住他的節奏。
「瑟普斯,我……」米諾斯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抱歉,我隱瞞了你一件事,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瑟普斯煩躁的皺了皺眉。
「你松手好嗎,我會接住你的,你受傷了啊瑟普斯。」米諾斯著急的看著瑟普斯,語調中帶著些顫抖,「你下來好不好?你讓我看看你傷到哪兒了好不好?」
瑟普斯依舊不為所動,手臂卻因為之前為了忍住疼痛而過于用力的攀附住樹干而有些使不上力了。
幾近斷裂的枝杈被下方一枝樹枝承住重量,已經沒有了把瑟普斯摔死的可能。
要瑟普斯下去,要麼米諾斯上來,要麼瑟普斯松手。
「瑟普斯……」米諾斯看著身旁的橄欖樹,更加著急了。
他不會爬樹。
「你下來吧,瑟普斯,我以後再也不瞞著你什麼了好不好?」米諾斯感覺瑟普斯似乎連呼吸都淺了,整個人都被嚇蒙了。
小孩兒說話的語調中帶著怯意和哭腔,「我真的錯了,你別生氣了,你別死,你下來吧瑟普斯。」
瑟普斯終于有了動靜,他扭回頭來,連睜開眼楮的力氣都快沒了。
米諾斯趕忙擦掉眼里的濕意,伸出雙手來,「我會接住你的,瑟普斯你快松手,相信我好嗎?我再也不隱瞞你了,我發誓,我指著冥河發誓。」
瑟普斯混混沌沌,意識都已經模糊,卻多少察覺到了米諾斯的焦急與善意。
而後他終于松開手,承受不住昏了過去。
瑟普斯分量不輕,米諾斯將人接住之後感覺手上一瞬的火辣之後劇烈的疼痛席卷而來。
他幾乎以為自己的手要斷了。
然而他卻並沒有時間更多的照看自己的雙手,忍著疼痛伸出疼得抽搐顫抖的手將瑟普斯的衣服掀開,看了一眼瑟普斯的副部。
一團巨大的紅印在瑟普斯副部浮著,隱隱還有擴散的趨勢。
米諾斯見過這種傷勢,傷者無一例外,全部都死了。
未來的冥府判官想到那些了無生息的尸體,呆愣的看著瑟普斯,腦子里一片空白。
自出生以來,米諾斯頭一次感覺這麼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