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提到的人類,並不是混種,而是真正的人類。
要知道,在深淵里的混種人類雖然保留了人類大部分特征,但是身為混血種,他們的體內除了人類的血統之外,仍有另外一半鮮明的特征。就好比蘭斯,他英俊的樣貌雖然看上去與人類無異,但是腦門上象征著高等惡魔的犄角卻代表了他王者的血脈,盡管大部分人對他的身份不齒,但是血脈的痕跡仍不容忽視,尤其是在深淵這個等級制度森嚴的地方。
哪怕是蕾拉,波克他們也是一樣的。
但是現在站在蘭斯眼前的這個人,卻沒有顯現出任何屬于魔人的特征,他是徹頭徹尾的人類,這就由不得蘭斯不吃驚了。雖然在深淵里混種人類有很多,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混種人類依舊是魔人,可是在深淵里,純種人類一旦現身,就只有死路一條。
就好比蘭斯在路上遇到的王越,他就毫不留情的殺死了對方。
雖然就蘭斯的情況來說,他當時剛從領主堡兩個哥哥的圍堵下逃出來,害怕被人設下埋伏,殺人越貨一了百了,不過如果他真正在意的話,恐怕不會連一個解釋說明的機會都不給,直接讓黑鋼把人給秒了。
現在,看到蘭斯的眼楮開始越眯越細,邊上的古爾倒是反應過來,趕緊解釋︰「大人,艾基爾沒有問題的,請您放心。」
他生怕解釋慢了一步,蘭斯已經大開殺戒了。
不過這倒是他誤解了蘭斯,蘭斯雖然殺伐果決,但卻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他評定事物的標準也就只有敵人,非敵人,以及對自己有利的,和對自己有害的這幾條而已。
在他看來,對方是什麼種族,什麼身份這一點,反倒變成了次要的事情。
蘭斯深深地看了這個博倫口中叫做艾基爾的人類,蘭斯是翩翩美男子,這自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達到的水準,不過這個艾基爾五官都也不差,就是他太邋遢,胡子拉碴,全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霉酸味。蘭斯看的仔細,發現對方額頭右半邊的劉海特別長,幾乎蓋住了眼楮,但他又很快看出了,那頭發覆蓋下的皮膚被火焰嚴重的燒傷,連帶著那只眼楮,也是一只沒有瞳孔的義眼。
蘭斯對于對方的經歷沒有特別的興趣,他想要知道的僅僅是他感興趣的那一部分。
艾基爾(人類)
職業︰工匠
技能︰工程B+
就這麼一項,已經是蘭斯看到過最高級別的技能等級了,哪怕是倍受蘭斯信任的黑鋼,他的技能最高也只有B級。
蘭斯扭過身,指著那鳥籠中自由靈動的木鳥,饒有興致地問道︰「這是你做的?」
但是那個男人只是抬起他的左眼,盯著蘭斯看著的木鳥,沒有回答,古爾轉過身看了他一眼,生怕蘭斯誤會般的著急道︰「大人,他不會說話。」
蘭斯當場就呆了,你說他姓格古怪,蘭斯覺得只要有本事的人傲氣一些也沒什麼,但你現在竟然告訴我他連話都不會說,你這他媽的是在耍我麼?
看到蘭斯的臉色猛地一下陰沉了下來,古爾差點就給跪下了,雖然說是掌控了一兩百號人的大家族家主,但其實也就是鄉下地方沒見過世面的土老財而已,鄉紳里面像是雷文爵士那樣有野心有上進心的其實並不多,更多的就像是古爾這種,欺負欺負沒背景的平民還行,但是來個像蘭斯這樣的狠角色,他們就徹底地腿軟了。
他還真害怕蘭斯翻臉,那個黑螞蟻將軍用鐵錘一下子敲碎了自己的腦袋,趕緊討饒︰「大人,誤會啊,誤會啊,艾基爾雖然不會說話,但是會畫圖,大人有什麼要求告訴他,讓他把施工的圖紙畫出來不就行了。」
「也就是說他能听懂我的意思咯?」蘭斯還是狐疑地看著他。
「大人,您也看見了,他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人類,不會咱們深淵的語言,不過這個人類很聰明,您讓我跟他比劃比劃著手勢慢慢的說,他也能听懂大致的意思。」古爾一邊擦著滿頭的額汗,著急地解釋道。
蘭斯現在明白了,原來不會說話是這個意思。
「你為什麼不早說?」蘭斯這麼一听,非但沒有平息怒氣,反而更加惱火了。
古爾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這是為什麼,但是當蘭斯再度開口的時候,古爾听明白了,雖然他沒听明白蘭斯說的是什麼,但很顯然這是跟艾基爾偶爾嘴里吐出來的語言相通的語種。
古爾驚道︰「大人,您竟然會說地面上的語言嗎?」
但他轉念一想,不愧是魔王堡里來的貴族少爺,跟咱們咕嚕嶺窮鄉僻壤的人完全不一樣,竟然懂外語。
蘭斯心里說了一聲廢話。
他的母親就是人類王國的公主,從小言傳身教怎麼可能不會?
不過這種事情蘭斯也沒想過要告訴別人,他只是用人類的語言把剛才的問題重新詢問了一遍。
令人詫異的是那個人類的反應。
木訥呆板的臉上就像是突然有了靈智,雙眼放光地朝著蘭斯撲了過來,不過想也知道,有黑鋼跟在蘭斯的身邊,他就別想接近蘭斯一步。
「黑鋼,住手。」
如果不是蘭斯聲音喊的夠快,現在的艾基爾不說是腦袋搬家,至少也已經倒在地上起不來了,因為有蘭斯的介入,黑鋼只是推了他一下,饒是如此,他還是被重重地推出了好幾米遠。
但艾基爾的目光依舊粲然發光地盯著蘭斯︰「抱歉,請原諒我的冒犯,我實在是太激動了,因為太久沒有听見有人說跟我一樣的語言,你也是人類嗎?」
不過艾基爾看向蘭斯額頭上的犄角,感覺這好像並不是單純的裝飾品。
蘭斯這一次臉上倒是沒有笑容,他板著一張臉說道︰「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並不是人類,但你有一點說的沒錯,我會和你說同樣的語言。」
實際上,蘭斯對于自己的血統很在意,就是因為他的體內一半的人類血統,所以他才在各個方面遭到歧視,但因為母親的原因,他並不憎恨人類和這份血脈,可如果有人類擅自地將他當成是同類,他也會感覺到困擾,因為潛意識里,蘭斯還是覺得自己是屬于深淵惡魔這一邊的。
「這樣啊……」艾基爾剛剛點亮熱情的表情黯淡了下去。
蘭斯倒是忍不住問他︰「話說你為什麼會只身在深淵呢,而且還在咕嚕嶺這個地方?」
事實上,深淵和人間界是兩個相互封閉讀力的世界,之間並沒有直接的聯系,必須通過特定的「門」才能到達對方的地界。而所謂的「門」是指游離于時空法則當中的相位裂縫,出現的時間不詳,出現的地點未知,但當它出現的時候就會隨機的將兩個完全隔離的世界聯系起來。
這種特異的現象叫做「光啟」,它必然的存在于時空之中,就像是台風地震一樣在某個時刻必然會出現,但是每一次打開門的大小,持續時間都不盡相同。
因為「門」是一種獨特且重要的戰爭資源,它的每次出現必然會引導一場巨大的戰爭,所以無論是人間界的種族或是深淵的惡魔,都無比重視,每個「門」毫無疑問都會有大軍鎮守,渾水模魚這一個選項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說,這家伙多半是從戰爭中被抓來的那些奴隸當中逃跑出來的。
蘭斯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因為看艾基爾臉上的傷疤,很可能就是在戰爭中受到的傷害,但當他這麼詢問的時候,艾基爾表現的卻是一臉的茫然。
「我不知道……」艾基爾如此說道,他唯一視物的左眼看著地面,「我的記憶是從這片格格不入的世界開始的,從有記憶的時候起,我就只有一個人,記不起自己的名字,來歷,徘徊在山野之中,我應該是走過了很遠的一段路,那時候的我又饑又渴,是這位老爺發現了我,並把我帶了回來……我沒有比這更早之前的記憶。」
也就是說失憶了?
蘭斯不禁將信將疑地望著他,想要看清楚他那副哀戚的面貌下面是否隱藏著謊言。
而這個時候,一直沒機會插嘴的古爾也幫著艾基爾說了一句︰「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就這樣了,這個人類沒有記憶。」
雖然不像蘭斯那樣可以直接的和艾基爾對話,但是長時間的相處下來,這位葛蘭家的家主還是能夠通過對方的表情,把握到一些現狀的。
蘭斯沉吟了一下︰「這麼說艾基爾的這個名字……」
「是我給他取的。」
蘭斯倒是對這個膽小的古爾有些刮目相看了,一般的魔人掌權者哪里會管人類的死活,這個古爾倒是好,又是收留人家,還閑來無事給人家取了個名字。
不過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蘭斯覺得這個話題似乎已經被扯得夠遠了,是時候把話題帶回來了,不過在進入正題之前,還有讓蘭斯感到困擾的一點他需要問清楚。
「艾基爾,既然你不存在以前的記憶,那你這些工匠的手藝又是哪里學來的?」
這個問題沒有難倒對方。
「這些知識,模型都存在我的大腦里,記憶鮮明,我只是把它們從我的大腦里不斷的復制出來,希望能夠找到原來的記憶。」
「那你想起點什麼了嗎?」蘭斯又問。
艾基爾搖了搖頭。
「算了,想不起來就慢慢想吧,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事。」雖然蘭斯想說的是還不如不要想起來,如果艾基爾的身份是戰爭中被掠奪的奴隸,那他之前的經歷一定談不上好,這點閉著眼楮想想就知道了。
總之——
我們年輕的郡長微微地咳嗽了一下,終于引入了今天的正題︰「事情是這樣的,艾基爾,我是這個咕嚕嶺新任的郡長,負責管理咕嚕嶺這境內的一切事務。听說咕嚕嶺的民眾深受旱災所苦,地里缺水作物都不長苗,糧食連年欠收,食不果月復,所以希望你幫我解決引水困難的這個難題。」
蘭斯看著艾基爾的眼楮,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