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對于咕嚕嶺來說依舊是一個晴空萬里的曰子。
在山石林立,背望遼原的小徑上,出現了一個少年人的身影。
「喂,前面的貨車麻煩請停一下。」背負著長劍的少年朝著前方揮了揮手,開朗的聲音給人一種蓬勃朝氣的感覺,而視線當中,一輛由獨角犀拉著的貨車正由前方顛簸的道路朝他緩緩駛來。
很顯然,少年的大嗓門已經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什麼事?」架著獨角犀牛的中年商人拽了拽韁繩,讓車子在少年的身前停了下來。
商人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一米六五的個頭還沒有完全的長開,所以背上的那柄長劍就顯得大的有些滑稽,不過精明的商人很快的注意到了少年的額角,那兒有一對赭色的犄角,是屬于惡魔貴族的象征。
他頓時察覺到少年的不凡來,不過少年看上去一身風塵,態度謙和,又和他印象中那些生活優渥的貴族不太一樣。
「是這樣的,」少年一句話把商人的思緒扯回到現實當中,「我和我的同伴在附近迷路了,不知道能否麻煩你載我們一程?」
少年商量的語氣讓商人徒生好感,要知道,在領主堡的那些貴族們可從不會征求你的意見,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通常直接動手會更方便一些。
雖然不過是旅途上搭一把手,但是商人這一趟目的明確,如果是為了不相干的人耽誤了正事,那可要錯過千載難逢的機會了。所以,商人還是謹慎地問了一句︰「那麼,請問你們是要去哪兒呢?」
「咕嚕嶺。」少年爽朗地回答。
「那敢情好,我也是去咕嚕嶺,正好載你們一程……」
「太好了!」少年一蹦三尺,內心的興奮完完全全都不加掩飾的表露在了臉上,當他看到商人望來的目光,趕緊道了聲謝,然後朝著路旁的樹蔭處伸手一指︰「那我去通知一聲我的同伴。」
商人也被少年傳染了好心情,臉帶微笑地點了點頭。
少年隨即轉身,朝著那團樹蔭下跑去,邊跑還發出開心的喊聲︰「菲歐娜,菲歐娜!快看,就像我說的那樣,有好心人願意載我們一程啦!」
這就是一個無比歡月兌的家伙,他想要把自己的喜悅分享給全世界都知道。
然而和這樣的維克托爾相比,樹蔭里正打開一本書翻看的美麗少女,臉色就要陰郁的多。她那雙淺紫色的眼楮透過金絲的鏡片落到對方的臉上,用戴著白色手套的食指輕輕地抵在了自己柔軟的嘴唇上。
那是請保持安靜的手勢。
少年忍不住地撓了撓頭︰「可是好不容易有車經過欸,如果再等下去的話,不知道又要到什麼時候……」
被喊作菲歐娜的少女輕嘆了口氣,合上了寫滿晦澀語言的厚重古籍,拍拍裙上的灰塵站了起來,如果不看身邊一身旅行輕裝的維克托爾,菲歐娜這一身充滿褶邊和花紋的小禮服,根本不像是和危險打交道的冒險者,更像是趁著明媚天氣出游的貴族小姐。
她外貌無瑕,舉止端莊,讓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除了——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毫不客氣地甩在了少年的臉上。
「菲歐娜?」維克托爾捂著自己腫起半邊的臉腮,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少女的表情依舊恬淡,看不出喜怒,像一個無機質的人偶,毫無起伏地吐出了這世間惡毒的詛咒︰「你這個愚蠢的豬玀,說了多少次了,請不要這麼親密地叫我的名字。」
「那我該叫你什麼呢,我的妹妹喲?」
「啪!」又是一個響亮的耳光,這一次,維克托爾右邊的臉頰也腫了起來。
「要叫菲歐娜大人,你這個腦子裝屎,**長在臉上的白痴。」那張冷淡的臉上繼續面無表情地說。
但維克托爾似乎對這種程度的冒犯並不介意,該說是他堅韌的神經無比地大條呢,還是對于菲歐娜的打罵早已經習以為常了呢,總之,比起自己被打腫的臉,他更在意的是那邊等著他們的商人和貨車。
「菲歐娜大人,咱們快點走吧,最好今天就能夠到達咕嚕嶺,我可是想看遺跡想的快發瘋了!」
菲歐娜沒有再說話,拉了拉她那頂漂亮的遮陽帽,望了一眼不遠處停在驛道上的貨車之後,才緩慢地朝前走去。
和她相比,身旁的維克托爾還真像是一個貴族小姐的跟班而已,雖然從血緣上來說,這兩個人確實是同父且同母而生的親兄妹。
小車兒一路向西,緩緩地駛過了沃野。
事實上維克托爾兄妹出現的地方,已經是咕嚕嶺的境內了,只不過之前也說過,咕嚕嶺本身地方挺大,但是真正開發出來供人居住和開墾的土地卻只佔了十分之一(原來只有二十分之一),所以維克托爾兄妹會迷路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旅途之中,寂寞是大敵,難得有了一同旅行的旅伴,維克托爾便和商人熱絡的聊起了天。至于妹妹菲歐娜,則一個人躲進了裝滿貨物的後車架上,一言不發地看起了書。
「大叔,你這趟是去咕嚕嶺那邊做生意的嗎?」維克托爾往後不知是看了自己的妹妹,還是堆滿車架的貨物一眼,隨口問道。
「是啊,」中年商人也不隱瞞,「最近咕嚕嶺的貨物一直供不應求,拉一車貨物過來,至少能夠穩賺兩倍的利潤,而且听同行說,統治咕嚕嶺的郡長大人對于商人很照顧,現在市場開設一個臨時攤位不僅租金廉價,而且抽的商業稅也不多——我這一趟生意算是遲了,據說很多大商人都已經直接在咕嚕嶺開店了。」
維克托爾撓了撓頭︰「可是咱們一路上來也沒見到很多人啊。」
中年商人笑了起來︰「你們來的方向是咕嚕嶺的南境自然少了,再過去是荒蕪的贊達拉沼澤,而商人一般都是從北面的領主堡過來的多,你是沒看見過那個場面,延綿起伏的山道上一整排車隊緩緩徐行,那就像一條蜿蜒的長龍。」
聊到開心處,商人還用手比劃了比劃,他看到維克托爾听的入神,又想到了剛才那個美的如畫,卻如冰雪般冷傲的少女,皺了皺眉︰「小家伙,你們這趟去咕嚕嶺做什麼啊?」
他像是早有預感,果然,隨即從少年口中蹦出的兩個字印證了他的猜想。
「遺跡。」維克托爾笑著說。
「遺跡啊,但那里很危險吧?」商人當然知道遺跡的事,畢竟咕嚕嶺之所以紅火,就是拜得境內遺跡的出現,幾乎遠近的冒險者一下子全都匯聚到了這個平時無人問津的小地方,也使得境內的物資奇缺,大量嗅到商機的商人們蜂擁而至。
雖然商人從沒有見過遺跡究竟長啥樣,但是卻听說過好幾個冒險團一去不復返的事情,他看了看身邊的少年,又想到了坐在車架後面的那名沉默少女,兩個人如此年輕,只身犯險實在是太托大了。
但是維克托爾卻滿不在乎地答道︰「沒事,我們很厲害的!」
他的笑容極富自信,商人雖然不是很相信,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
一來,他們只是萍水相逢,二來,對方可是一個惡魔貴族,說不定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厲害,畢竟在深淵里,惡魔本身就是力量的代名詞。
兩人隨後又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車子已經離得咕嚕嶺的城鎮越來越近了,附近開始冒出了不少的人,他們有些是成群結隊的冒險者,有些是過往來去的商人,還有一些是背著工具的當地人。
維克托爾滿臉的好奇︰「我們已經到地方了嗎?」
商人笑著回答︰「就在前面了。」
他的這一聲落下,咕嚕嶺的風光就在兩人的眼前緩緩的打開,山巒下道路盡頭的那座城鎮,充滿了熱情和朝氣,或許任誰也想不到,它在一個月之前,還是一座無人問津的鄉下小鎮,但是現在,新建造成片的房屋已經竣工,整齊的市容煥發出了新的光彩。
雖然對于那些見慣市面的大商人來說,依舊是難入法眼的,但是對于那些曾經來到過咕嚕嶺,如今又故地重游的流動商人來說,咕嚕嶺如今的熱鬧簡直是不可思議。
越是靠近,越是清晰。
當維克托爾听商人說到地方了之後,他就變得不安分了起來,一雙賊亮的眼楮左顧右盼︰「這就是咕嚕嶺,那麼遺跡在哪兒呢?」
商人認得這個眼神,就跟他剛開始做旅行商人,每到一個新的城鎮時一模一樣,他拉了一把少年的衣服,免得他從顛簸的車架上掉下去。
「小家伙,你難道連這里的規矩都沒听說過嗎?」商人有些疑惑地看著維克托爾,但後者的表情明顯更加困惑。
商人嘆了一口氣,才發現這小家伙的冒險原來全憑一頭腦熱啊。
他搖了搖頭︰「你這樣可不行,听好了,到了咕嚕嶺,每個冒險者必須先去郡長府申請一張資格證,不然你別說進遺跡了,在這里胡亂走動也要把你以妨礙治安罪給抓起來,請你吃豬扒飯。」
維克托爾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要被請吃豬扒飯,但他還是听懂了商人話中的意思,不禁皺眉︰「什麼?還要申請資格證……這是什麼,從來沒听說過啊。」
「這個是你出入咕嚕嶺必要的證件,不過沒事,反正正好我也要去郡長府拿商人的經營許可證,我可以帶你一起去,喔,對了,你們下榻在咕嚕嶺的這段時間,如果缺錢的話,可以去咕嚕嶺的佣兵介紹所去看看,接一些任務賺外快,而且你要是對自己身手有足夠信心的話,競技場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商人說完,看著街道口有幾個被敲暈的家伙讓一群戴著「治安大隊」袖套的人給拖走了,一看就是那些沒有**的家伙,他害怕這個初來乍到的小家伙也鬧出這樣的烏龍,湊到了維克托爾身邊,壓低聲地提醒道︰「不過你們千萬別在這里鬧事,听說這里的郡長大人是火焰之河領主的兒子,出了問題誰也保不了你們。」
商人說完,卻發現維克托爾似乎一句都沒听進去,他的眼楮直直地盯著另一個方向。那里,一個金發的青年正在指揮著泥土傀儡加蓋房屋,巨大的泥土傀儡在青年的指揮下就如同起重機一樣,高空搬運著常人難以搬動的鋼材,他的手上戴著施工大隊的袖套,身上的一套樸素的工作服寫著咕嚕嶺建築委員會標簽。
商人愣了愣,吸血鬼?
不過這沒什麼好稀奇的,因為建築工地的另一邊,還有幾個骨架子,在那里指揮著召喚出來骷髏在那賣力地搬磚。
「認識的人?」他問。
但少年搖了搖頭,有些懷疑地托著自己的下巴說︰「應該是認錯人了吧。」
商人的馬車沒有停下,沿著街道繼續前行,到了這兒,叫賣貨物的聲音就響亮了起來。因為商人和冒險者的大量涌入,原本修建的市場已經完全滿足不了供需的關系,也不夠商人們使用,現在就連原本的道路上,都擺滿了各式的地攤,各種各樣琳瑯滿目的商品,不斷吸引著來往客人的眼球。
商人心想,他也該盡快給自己找個攤位了,等到了郡長府拿到交易許可就辦,不然落了人後,恐怕就只剩下偏僻的地方了。
漸漸的,天空飄起了光瓣,轉眼已經到了逢魔之刻的時間,但城鎮的喧囂仍在繼續。
對于曰漸繁忙的咕嚕嶺來說,這又是平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