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國都城位于大陸北部,風雪是它的顏色。
今冬的雪雖比往年多些,但這並不影響它的繁華。鱗次櫛比的建築附著的一層層白雪,被雕成形狀各異的動物,擺放在屋頂椽檐,憑添幾分生氣。街上的吆喝聲不斷,貪玩的孩童在嬉戲追逐,大人們或聚屋內,或結伴賞梅。
明陽大殿,精美絕倫,巧奪天工,但自第一場雪後,就被閑置在了那里。昊慶不僅夜宿德馨殿,而且議事之地,也改成它的偏殿。有少數大臣極力反對,但都沒能改變他的心意。對他來說,容妃遠遠比江山重要。
然而,今夜的明陽大殿,又恢復了往日流光璀璨。大殿牆壁上,金龍騰飛,珠玉瓖嵌。而寬約百丈的殿內,則擺了近百梨木案幾,美酒佳肴數不甚數。
絲樂響起,舞姬衣袂飄飛,有如仙境。
端坐在高處正北位的,是身穿杏黃龍袍的昊慶。她旁邊,則是鳳披霞冠的容妃。一樣的絕世容顏,但整個人缺一分活氣。精心打扮的妝容,也掩住她臉上病態的蒼白。
坐在右手邊的,是十三個大明國使官。無論樣貌,或穿著打扮,這些人與昊國有很大差異。膀大腰粗,窄衣短褲,身上都戴著大串瑪瑙佩飾。坐在左手邊的,則是昊冥、趙崢等一干大臣。
盛宴剛開席,昊慶就端起金樽,遙對眾臣道︰「大明國乃我兄弟之國,歷來生死相契,榮辱與共。今眾位使者不遠千里而來,朕甚為開心,特在此設宴相迎,為爾等接風洗塵。」
做在右側首位的青年使者,立刻率身而起,叩謝道︰「多謝昊皇厚待。吾等今日前來,乃受國主之令,特意與昊連為姻親,永世修好,共御楚國。」
此言一出,眾臣皆驚嘆。當下,受楚國威脅的是昊國。大明國遠在千里外的高山雪域,雖與昊國相親,也無須使自己卷入戰端。
昊慶內心震動,表面仍不露聲色的道︰「楚國也發兵大明了嗎?」
使者搖頭道︰「這倒不是,只是我國主向來仁義,楚國無故出兵,有違天意。所以,國主才希望助昊一臂之力,共同伐之」
昊慶不置可否,若大明國真仁義的話,不會現在才開始插手楚昊之爭︰「既要連兵,你國主有何計劃?」
使臣道︰「國主之意,是待公主嫁入我國後,派三萬鐵騎,由昊國統一指揮。而作為聘禮,吾等帶來五千踏燕馬、黃金萬鎰、皮革十萬。」
眾臣一片嘩然,這些昊國緊缺之物,尤其是可日行百里的踏燕馬。大明國如此大的手筆,也遠出乎昊慶的意料,但他沒有被沖昏頭,而是說道︰「大明國誠意,確令朕感動。只是朕有一事不明,希望使臣能如實相告」
昊慶見那使者恭謙有禮,不卑不亢,是個有大才之人。于是,才決定坦言相對,問出心中疑慮。
使臣畢恭畢敬的道「不知陛下所言何事?」
昊慶道︰「楚昊交戰已有半年,現在雖戰事膠著,對峙在南嶺一帶。但楚車乘仍數倍于昊,汝何舍強而扶弱?」
使臣緩緩抬起頭,一改之前恭卑,自信張揚的笑道︰「陛下可聞唇齒相依之理?楚國雖強,但大明只有一時之安,昊國雖弱,卻與強楚爭斗十余年。是以,吾等才甘願不遠千里,攜大禮而來。」
「哈哈……哈哈哈……」昊慶暢快的笑聲在大殿回蕩,隨之是那個使臣也一聲長笑。眾人一愣之後,也開懷大笑。
宴會,持續到半夜才散去。
德馨殿,芙蓉帳內。
昊慶緊緊的環抱著容妃,一動不動,甚至眉頭都不皺一下,任她在手臂咬出一個又一個深能見血的齒痕。而容妃,則淒厲的嘶吼著,撕扯著,那種痛,就像全身骨骼一寸寸碎開。
看著懷里之人扭曲的臉龐,昊慶似乎明白了,為何七年來,一到冬季,她就不準他靠近德馨殿半步。
他站在殿外的雪地上,听著她每夜的哭聲,心痛如絞。他以為,這就是天地間的至痛,是上天對他沒能保護好容妃的懲罰。但他沒想到,她讓他听見的,只是哭聲而已。
七年來,她是如何一個人度過這漫長的冬季。若是沒有強烈的恨,她是不是早已放棄。
昊慶不是沒有過強行進入德馨殿,但那一次,容妃狠狠的傷害自己,差些香消玉損。所以之後,即便想極了容妃,他也只是一夜一夜的站在雪地上,凝望著殿內虛弱的燈火。
久久過後,容妃才平靜下來,虛弱的躺在昊慶懷中。她嘴角,含有昊慶手臂上流下的鮮血。若細看,昊慶不僅手臂上留有密密麻麻的咬痕,全身幾乎都布滿了深深淺淺的抓痕。
兩人雖然都醒著,卻一動不動。昊慶手上的傷口還有絲絲鮮血流出,他不以為意,只是溫柔的把容妃凌亂的長發撫平。
容妃最初只是靜靜的躺在他懷里,感受著他的呵護。但慢慢的,她有了哽咽與顫抖︰「慶,害怕嗎?」
「怕,我怕突然有一天,茗兒又不理我,不要我了。」昊慶又收緊環抱著容妃的手臂,把頭深深埋入她的發間。
昊慶孩子般依賴的舉動,讓容妃心里的不安消散很多。她嘆了一聲,道︰「我這身子,還不知道能折騰幾年。我若走了,你又跟誰這般撒嬌?」
「你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你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天下!反正,我生生世世只賴定你一人。」昊慶想也不想,就月兌口說道。
容妃突然覺得很痛,這種痛,比剛才遭受到苦楚,要重百倍。七年來,她被仇恨蒙蔽雙眼,竟完感受不到他的溫暖。
但若是,現在就讓她放下所有的怨,她還是做不到。那個女人,傷她太深!
「慶,我們膝下並無一兒半女,如何與大明國聯姻?」容妃沉默了一會,又輕聲開口。
「皇叔不是有個妙齡女兒嘛,就由她出嫁」不涉及容妃之事,他就是個讓人仰視的君王。
「慶,待明年,我幫你選妃」容妃有淚滑過昊慶的胸膛,內心不知愧疚多些,還是酸楚多些。
「你一人,足矣!」
芙蓉帳暖,情至最深處,也許哪怕死了,也想把自己獻給對方。情至最深處,哪怕有一萬個擔心,也會在對方溫柔里,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