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鈴音很快把她那本巨著寫好了,先拿給譚清辰看了看。
譚清辰很猶豫。他覺得,他們若是賣這樣的書,怕是要被唐天遠追殺的。
由于要保密,譚鈴音沒有對譚清辰說欽差的事情。她只是拍著胸脯保證,唐天遠絕對會對此書樂見其成。
譚清辰也只得依了她,先讓人排版,印刷出一百本樣書來看效果。
印刷用的都是活字。把膠泥燒制的一個個反文單字排好放在鐵板子上,加特制的藥劑之後用火烤,待涼了,活字就都固定在鐵板上了。用完之後再用火烤,又可以拆下來。
古堂書舍算是個名氣響亮的大書店,它的印房很寬闊,活字做得也多,可以同時印刷好幾本書。考慮到租金問題,印房與書店的門臉隔著三條街,在一個僻靜的巷子里。印房四面敞亮,伙計們白天干活,晚上停工,只留一個人在此處守夜,以防發生火情等事故。
尚未進行批量印刷,譚鈴音先給這本新書做了一番宣傳,把自己吹得天花亂墜,號稱是「就算唐天遠本人看了也要愛不釋手的神作」,總之怎麼無恥怎麼來。各地的書商聞風而動,紛紛和古堂書舍打了招呼。譚清辰給他們看了樣書,書商們甚覺滿意,這個要幾百本,那個要兩千本,又有一個壟斷三省的大書商,張口就要一萬本。
大家都知道,以妙妙生的名氣,不管他寫什麼,都不愁賣不出去。
這麼多書,自然不能每本都親筆題詩,否則譚鈴音的手會斷掉。因此就只好先等第一批書賣掉,再出精品題詩版。
有一個從京城來的書商,人稱啟老板,要了一千本。他家底不多,卻十分有誠意,來到銅陵之後便找了間客棧不走了,專等著這批書印刷完畢。他還跟譚清辰提過好幾次,要最先頭印刷的那些,包括一開始印的樣書,價錢不是問題,就為了博個好兆頭。
譚清辰看在錢的面子上答應他了。
譚鈴音最擔心的是唐飛龍從中作梗。她把樣書捂得很嚴,又加派了人手看守印房,心里想的是,只要她把這批書安全出手了,唐飛龍再怎麼發怒也都遲了。
她還就不信,他能氣出花來。
唐飛龍果然沒讓她失望,他听到了風聲,竟然派人去印房外放火。幸好守夜的伙計發現得及時,給滅掉了。
譚鈴音氣不過,找他去理論,他很不要臉地矢口否認。譚鈴音這個時候不敢惹急他,只好先咽下這口氣。
唐天遠目送走譚鈴音。他走到花梨木架子前,把上頭的一排書搬下來,書後面露出一個立起來的長方形大盒子。唐天遠把盒子取出來,打開,里頭整整齊齊地碼著許多膠泥活字。活字干干淨淨,一看就是新燒的。
所有活字都是同一個字。
唐天遠笑眯眯地模著這些活字。縱火只是明修棧道,是裝給譚鈴音看的。他若真想做某一件事,結果必然是得手。
***
譚清辰一邊與各地書商聯系,一邊根據大致的印數批發紙張,等做好充足準備,便開始動工。早有一些心急的書店,趕了馬車在印房外等著,新書印好了,直接裝車運走,既方便了他們,也給古堂書舍降低了存庫的壓力。
忙活了這麼多天,總算可以歇口氣了。譚鈴音回到縣衙,悶頭大睡了一天,第二天遛糖糖時遇到了縣令大人,她有些得意,「大人,我寫了新書,想贈與你。」說著,掏出尚散著墨香的書遞過去。
唐天遠接過書,笑道,「多謝,我一定好好拜讀。」
譚鈴音以為他吃錯藥了。
不管怎麼說,她算是了卻一樁大事,這一天過得十分輕松愜意。
可是她的讀者已經瘋了。
妙妙生的新書,女主角名叫妙妙!是個極其的女妖怪!這女妖怪各種調戲□唐飛龍,還對他霸王硬上弓!啊啊啊啊啊!
讀者們都蒙了。他們的第一反應是這書一定是假的,不是妙妙生寫的,可它的確來自于古堂書舍,全城各大書商都有售,所有書商都信誓旦旦說這是真的,是他們親自從古堂書舍運回來的。
還能假的了嗎?
書商們也犯嘀咕。他們之前收到的樣書不是這樣。難道之前怕他們不買這書,故意用假的版本糊弄人,到最後才上真的版本?可是妙妙生為什麼一定要堅持把自己的名字代入到女主角身上呢?
若是不知道妙妙生的來歷,單看這本書,雖獵奇了一些,卻也挺有意思。可是妙妙生非把自己的名字加進去,各種明目張膽地調戲唐天遠,這就有點不地道了。唐天遠是大家的,你這樣獨佔他,讓我們怎麼辦?哦,我們都知道你愛慕唐天遠,可你就不能含蓄一點麼?非要親自上陣?這吃相,太難看!
而且,看看他書里都寫了什麼。一個大男人,幻想自己是女人,做這樣恬不知恥的勾當,還要對唐天遠霸王硬上弓……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變態!
這樣的變態,竟然還口出狂言說「唐天遠本人看了都會對此書愛不釋手」,真是無恥到一定境界了!
這本書被人從頭罵到尾。由于它無恥的程度使人嘆為觀止,反倒促進了銷量,這批書很快銷售一空,書商們對此樂見其成,也就不去計較被樣書糊弄的問題了,忙著聯系古堂書舍加印。
有一幫人組團跑到古堂書舍門口罵時,譚清辰才發現問題。
這年頭,識字的人越來越多,看話本子的不一定都是讀書人,也有可能是算命的,說書的,戲班子的,或是青樓楚館的。這些人不像讀書人那樣好面子,不高興了是會破口大罵的。
譚清辰听他們左一句「妙妙生」右一句「妙妙生」地開罵,一時有些模不著頭腦。他覺得問題大概出在新書上,便拿過來仔細看。
然後他就震驚了。
恰好這時候譚鈴音來古堂書舍,看到門口擠了一堆人。別人只知道她是這家書店老板的弟弟,現在衙門口當差。
衙門里的人麼,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于是大家伙沒理譚鈴音,繼續罵妙妙生。
譚鈴音也是模不著頭腦。譚清辰看到她,趕緊拉進書店,關了店門,屏退伙計,拿出書來指給她看。
譚鈴音覺得自己在做夢,「這書是哪兒來的?仿得也太像了。哪一個干的?非要把妖怪的名字改成我的,有意思嘛?」
譚清辰很遺憾地告訴她︰這是咱們店印的。
譚鈴音急了,「不可能,你也知道,我原書那女妖怪的名字叫‘蓉茜’,我腦子又沒病,拿自己名字寫這種東西。」
譚清辰擰著眉頭,平靜下來思考可能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譚鈴音兩手叉腰,焦躁地來回踱步,「這事兒太奇怪了,明明樣書好好的呀,你我都看過。話說,樣書呢?」
譚清辰一愣,樣書已經都賣給那個啟老板了。
譚鈴音拍著腦袋點頭,「對對對,我忘了,樣書已經賣掉了。那個啟老板的書店叫什麼名字來著?」
譚清辰在紙上寫了兩個字︰斯霓。
姓啟,書店叫「斯霓書店」,連起來是什麼,啟斯霓?氣死你?
譚鈴音停住,冷道,「有人在算計咱們。」
譚清辰也早已明白過來,可是已經晚了。
譚鈴音皺眉,到底是誰?干出這種事,無外乎兩種人︰要麼是競爭對手,要麼是仇家。從作案手法來看,那人對印書的流程應該比較熟悉,所以很可能是競爭對手。但仇家也不是沒可能。比如縣衙里那位,一憋起壞水兒來,流氓都扛不住。
外面的人不甘于吵嘴,開始用石頭砸門,乒乒乓乓的,听得室內二人更加心煩。
譚鈴音扶著額,無奈地想,經此一事,她的一世英名算是交代了。
不管怎麼說,一定要揪出那個幕後黑手。譚鈴音一時想不明白,只好先回縣衙,打算找唐飛龍質問一番。
天氣轉涼,院中桂花漸次開放,空氣中漂浮著濃郁的香氣。
唐天遠正站在庭院中,朗聲讀書。自從考中探花,他很久沒這樣用功讀書了。
他讀的正是譚鈴音送給他的那本《唐飛龍西行記》。譚鈴音進來找他時,他恰好讀到妙妙要對唐飛龍霸王硬上弓的那一段。
說實話,大家都是文明人,譚鈴音並未在書中寫什麼露骨的橋段,但光是「霸王硬上弓」這幾個字,已經很使人臉紅了。
譚鈴音嚇得屁滾尿流,「別念了……」
唐天遠看到譚鈴音,招手道,「譚師爺,你過來。」
譚鈴音便走到他面前。她剛听到他讀那些,弄得好像她真干過調戲他的事兒,于是她很羞澀,一時也忘記質問。
「抬頭。」唐天遠說道。
譚鈴音便能抬頭看他。
唐天遠看著譚鈴音滿面飛紅的臉龐,他突然就笑了,笑靨那個如花啊。他用食指輕輕點了一下譚鈴音的腦門兒,低聲道,「流氓。」
作者有話要說︰公告︰以後的更新改為日更,晚上八點鐘更新。不更或晚更都會在文案用大紅字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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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遠︰求調戲求蹂躪求霸王硬上弓!
譚鈴音︰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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