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夜被鐘表秒針的跳動分割為無數細碎的斷點,如窗外透進來的燈光零星地灑落在地板上。房間里並沒有開燈。歆彤坐在床的一角,抱著腿把臉埋在雙臂之中。施克則抱著臂倚在窗台上假寐。
自從得知白悅的死訊之後,他們就一直在這4月30日這一天來回重復,可結果卻是一樣的。
第一次,白悅在看到歆彤之後沖出馬路結果被車撞上,送院證實不治……
第二次,歆彤打電話讓韓樂軒攔下,結果命案現場則發生在學校門口,很多女生都嚇暈過去,而白悅也死了,韓樂軒因親眼目睹她的死亡閉門不出……
第三次,歆彤直接回到當天早上去找那輛銀灰色的大眾轎車想讓它失靈無法啟動,結果卻發現真正令白悅死亡的凶手是自己,也因此抑郁不振。白悅已故……
第四次,……白悅身亡……
第五次……
……
別這樣,我已經受不了了。
大概這都是我的錯,是無知的我將白悅殺死的。
真不該這樣苟延殘喘地活著。
白悅的尸體,白悅滿身血紅的尸體,白悅手腳扭曲的尸體,白悅面容模糊的尸體……白悅指著自己惡罵的尸體……
白悅臨死前還對自己微笑的尸體。
她死亡的場景不斷地浮現在歆彤的腦海中,像千根針一樣刺著她的心,像萬把刀一樣分割著她的身體,或者像研藥棒一樣碾壓她的思想。
胃里的液體再次翻滾著,一股酸味涌入她的咽喉處,難受得惡心。身體機能開始向她反抗,但她真的吃不下去了。
明明兩個小時前才剛剛吃過晚飯,還和施克一起玩游戲機呢。對了,白悅死了,她還回到過去就她呢。多少次了呢,已經數不清了。每次想起來,就只有白悅的尸體。
哼,還救什麼,還談什麼正義感,大無畏,這根本說的就是另一種人。元歆彤,你除了是一個殺人犯之外就什麼也不是。你要怎麼去面對白悅的父母,韓樂軒,還有這個世界啊。
也只有你會親手殺死自己的好朋友,然後冠冕堂皇地舉著正義的旗幟在時空倒流中拯救他人,充其量也只是為了自我安慰,實際上卻什麼也沒做到。
對了,看著白悅在你面前死那麼多次心情如何,哭泣的背後是否還有什麼在蠢蠢欲動。哭著將施克摟入懷中,笑著將白悅殺死百遍。
這,真是……
啊!不要再說了,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我只是……只是……
哭了還是沒哭,她也說不清了。有時候會覺得眼楮熱熱的,臉濕濕的,但有時候又會發覺那只是冷汗而已。在哭了很久之後,才知道可能再也哭不出來,眼楮很痛,大概是要哭成瞎子才會安心吧。饑餓的感覺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消失了,施克給她熬了粥,但都被她拒絕了,反正就算勉強吃下去也很快會吐出來,所以就索性不吃吧。對了,不如干脆這麼餓死好了。
手腳酥軟,頭腦暈眩,臉色發白,全身冒汗。
她便一直以這種狀態來深刻她的死亡,責備她的隱匿。
或者,等待自己的結束。
施克依舊守在她的身邊,如誠實的守陵人一樣,絕對不會動手陵墓里的隨葬明器。
他有時閉著眼楮假寐,有時掏出懷表沉思,有時又會勾出皮質項鏈把那個十字形的透明飾物放在指間把玩著……藍色的液體在項墜中來回流動,安靜得如同時間停止了般。
也許是等待的時間太長了,他也終于沉不住氣。施克將摘下的白色筒帽重新戴上,直起身子走到房間的中間。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日子,如今就抱著永別的心情,最後一次看看這里吧。
最後,他閉上眼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晚安,我的已故小姐。
街上許多人都因這突如其來的車禍而驚慌失措,四處充斥著死亡的腥臭。而人行道上一位穿著潔淨的白色馬甲的銀發少年似乎無視了人群的慌亂和喇叭的長鳴,徑直走到被汽車壓在油柏路上的年輕女性的尸體旁。
他頸上死亡項墜是中空的十字形水晶飾品,透明的,可以清楚地看出其中精致的手藝。
「一命換一命,值嗎?」他壓低著聲線淡淡地呵道,就像是對站在他身前的少女的靈魂說的一樣。
她沒有說話。
「那還要我再一次時間倒流嗎?」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的他顯得有些不悅。
「你倒是說話啊,不要嗎,那就算了。」
他轉身邁開腳步,離開了,隨著他的步伐的起落,他的身體開始碎裂,一點一點地消失在這個時空之中,直至最後落下一滴能證明他存在過的他的淚水緩緩地落在少女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