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母親做的面條後,徐燦浩整個人就變成根泡過水的面條,軟綿綿的。耷拉著肩和頭,形同行尸一般回到自個兒屋里,倒頭就睡,連洗漱、月兌衣的工序都省去了。就在意識海快要墮入黑暗,腦子行將休眠的時候,他忽然一個激靈豎起身來,看了眼床頭的數碼時鐘。上面顯示23:18:54。
「啊~~!」他哀呼一聲,倒回床里,愣愣地盯著天上那顆巨蛋,腦子里兩股**在劇烈糾纏、掙扎。‘這時候了是睡了,還是沒睡?要不發條短信?不行,不行!這樣太明顯,太唐突了’翻來覆去的糾結,到底該不該去信。折騰一會兒後,倒是把睡意弄丟了。‘要不,以致歉的內容試探一下?’點子至,兩眼一陣放光,趕緊起身從外套里拿出電話,再跳回床上。
‘剛才沒來得及說一下就走了,抱歉’編輯到一半他又全部刪掉,感覺不夠誠意,太過隨意了,關系還遠未到用這種口氣交流。‘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之前因為家中有不好的事發生,才突然離開。擔心你會困惑或者誤會,所以想把情況說明。抱歉。’敲下最後一個符號後,剛剛還患得患失的徐燦浩突然又有點兒小緊張,一點兒小期待。雖然結果無非就兩種,可硬是讓他在幻想的世界里推演出種可能性。直到意外驚醒,不知何時自己已經把信息發出去了。
事已既成,又開始反感自己的這種丟份行為,一邊又懷著某種期待想要听到那熟悉的提示音。可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想要的,便煩躁地丟開手機,扯過被子蒙頭睡覺,決心不再想這事,順其自然算了。
閉眼皺眉,輾轉反側。心里涌出一群小小人,分成了兩撥,像似在開一場辯論會。話題不斷,聲音不息,攪得徐燦浩心神不寧,遲遲無法入睡。
「馬林巴琴」一直以來是徐燦浩那部愛瘋的默認信息提示音。只有允兒的來電才是她自己錄制的調皮話,另幾個丫頭的來電音一律是《重逢的世界》。而為了區分工作與私事,他又把工作上較重要的幾位人物來電音單獨設置,同父母和小賢的區別開來。
听到聲響,徐燦浩就像只覺醒後的虎羆,猛然間打開眼瞼,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子,動作迅猛地翻身撲倒,又準確無誤地將獵物捕獲。
「這樣啊。沒事了嗎?」李 廷的回信。
雖只有寥寥數字,徐燦浩卻如獲至寶,喜不自禁,拿捏著手機,指頭在其上飛快地舞動。
「事情還沒完。家里的成員,一只陪著我們生活了11年的尋回犬今晚離世了。妹妹很傷心,兩人情同姐妹一樣。剛剛把她們送進夢里,才想起來要跟你說的事。沒打擾到休息吧?」他就這樣保持著編寫姿勢,盯著手機屏幕,眼楮眨也不眨,盼著下條回復的出現。
「好可憐~妹妹一定哭得厲害吧?如果換做是我,也會覺得很痛苦的。」
「嗯。一起渡過了童年,互相陪伴著成長。雖然老邁了,可依然守著兩人間的堅持,等到妹妹回來才肯離去想想那一幕,心疼,就好像一直在腦子里循環播放。」這是真話,徐燦浩神情哀切,先前暗自竊喜的心情不復存在。
等了足有幾分鐘,徐燦浩心中那股子悲情快消散的時候,回信才姍姍來遲。期間,期待和焦躁又佔據了上風。
「我能理解那樣的心情。也許過了今晚會好一點吧?不是還有孩子嗎,我在電視上見過,很可愛的幾只。應該讓妹妹的視線轉移到它們身上,這樣能幫到她。」
沒有斷篇,這是徐燦浩非常高興看到的。他繼續碼字︰「謝謝,我也是這麼想的。對了,你見過它們,從哪里?」
「呵呵,我的經紀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喜歡上了女子組合,前一段還是唱的女子團體,現在又喜歡上了你妹妹在的少女時代吧?我也跟著看過了,很有活力呀~看來大叔還是喜歡清純的小姑娘一些,嗯。」
徐燦浩端著手機反復咀嚼話里令人歡愉的因子,八顆整齊的白牙不自覺跑出來望風,久久不願歸去。
「嗯,認定,大叔也愛活力四射的丫頭,就像女兒或者妹妹一樣。話說回來,我也是她們的飯啊~」
「不錯哦~和我老哥一樣,對自家妹子沒話說的。」
看著如此簡單符號拼湊出的表情,徐燦浩傻傻地輕笑兩聲。
一點,兩點時間在某人不覺察的情況下逃走,還嘲笑般在他臉上留下痕跡,揮出一記重拳砸在倆眼窩上。
圈內不計其數的趣事是兩位聊得最多的話題,也是驅散睡意的道符。東家長西家短的聊著,就好似送走了家中上班、上學的人之後的主婦,得空閑聊的不亦樂乎。要不了多久,恍然發現日頭已高升,這才醒悟還有堆積如山的家庭瑣事未做,不得不狠心掐斷話頭。
「沒想到這麼晚了,都該休息了。下次再聊吧。」
「明天有拍攝嗎?」徐燦浩顯得有些意猶未盡。
「沒有。但熬夜可是女人的天敵!」
「呵呵~好吧,那麼晚安。」
「~too~」
「明天會去看拍攝吧,能有幸讓鄙人請吃飯嗎?」他幾乎沒經思考的就發了這樣一句話出去。
「y__y」
「es!」得到力量的徐燦浩甚至在床上跳起了桑巴,嘴里蹦擦擦、蹦擦擦為這股快感伴奏。
「東旭誠不欺我!」忽又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不倫不類,似感謝似感嘆的話,原來是體會到了別人所說的---自然而然。他喜歡這種隔靴搔癢的感覺,就像一部懸疑片的開頭,讓人對之後的每一步劇情發展都充滿了好奇與期待,又像那位總是標榜自己是新時代洛贊公爵的賈先生發明的貓繩理論
「當繩子在它頭上晃蕩,就是踫不到時,貓會瘋狂地試圖抓到繩子。它會撲到空中,跳來跳去,追著繩子到處跑。一旦你把繩子放下,讓它落在貓爪中,它只會看著繩子一秒鐘,然後無趣地走開。它不想要那根繩子了。」賈斯汀如是說過。
假先生還有一個孔雀理論。這些都是他與道友常年混跡各大沙場---酒吧、夜店、高級餐廳、會所等地---積攢下來的一套一套的經驗說。雖然身為一名明星,且本身就有足夠迷人的魅力,可他依然熱衷于這種游戲,認為是對交際藝術的研究,還想著將它理論化、公式化。他享受男女的崇拜,不論源自那一面。
當然,這不是在說徐燦浩想拿那一套受地域文化限制的「賈氏教條」用來自己行事。他不當浪子,不是獵人。李 廷也不能算作獵物。
若是非要像賈先生一樣,給定個階段,給這種感覺冠上一項名詞做注腳他想,應該叫「來自遠方的明信片」。
這一張明信片,它上面或許是風景,或許是房子,是牛羊,或許只是一個人。但是,關于這些,你可以煥發出許多新的聯想,許多綺麗的構思。這些想象豐富了人們的生活,擴大了視野,是使人快樂幸福的。它跋山涉水,從藍天白雲下走過,穿過風雨,帶著異地的泥土芳香,帶著遠方的花香,帶著某個城市的樓影,也帶著那個地方特有的氣息和溫度。一定會經過許多地方,看過許多風景,它到達手中的時候,是一張有經歷、有故事的明信片,是一張耐人尋味、琢磨、咀嚼,可以挖掘的明信片。是一張閱歷豐富的,有著記憶和情感的明信片。它變成了一個信使,它傳遞了某個人的信息,某人的問候,那人的美好,它把最幸福最純真的祝福帶給了收信人,將兩者連接,又成了紐帶和橋梁。
就是這樣一張「明信片」,永遠帶著一種遠方的氣味,永遠都有遐想的空間,它的初衷是美好的,中途,它看了許多風景,呼吸了不同的氣味。如此的豐盈,就像一位女子,總是讓自己充實,讓自己啜飲人世的風情與浪漫,這樣,它才變得讓人喜悅,讓人內心升騰起對它的好感。當它到達的時候,就是獨到的、喜悅的。它帶著一個浪漫的思緒飛行,穿越一個浪漫的時空,它所傳達的,必然也是另一個浪漫---愛或是令人神牽魂繞的未滿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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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下不到兩小時,徐燦浩就被父親叫醒了。兩人衣著正式,在徐母的目送下,家里狗群的追逐下,帶上早已僵硬卻依舊溫順、安逸又漂亮的定家,驅車離開。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江北龍馬山動物殯葬場。
徐燦浩親手將定家放進焚化爐,手里捏著它脖子上的銘牌,這是一定要留給家人的念想,也是對小賢沒能來送行的補償。估計丫頭得知沒有告訴她就這樣送走了,會發脾氣,而且全部委屈怒火只會沖著當哥哥的來。
父子倆望著巨大鋼鐵盒子里躍動的火光,臉上、眼里閃現出各樣色彩。定家不是一條純種意義上的狗,它真的是徐家的人,就像現在還被蒙在鼓里的徐隕在,偶爾會開玩笑叫它徐定家、姐姐一樣---實是打趣小賢。
「爸,小賢和隕在知道了,一定會撒潑發瘋的」徐燦浩直愣愣地盯著「烤箱」,毫無意識地呢喃。
定家對徐父來說,是他的老伙計和傾訴對象,有很多事他情願對著它說,也不願告訴自己愛著的家人。那一年韓國破產,徐父也失去了工作……家中長子遠行,獨留他一個沒工作的男人在家,靠著徐母的一份工資供讀兩個孩子。手拿.一點股份分紅和兒子的幾首歌曲版權費,勉強度日,只能是勉強。韓元在那一段日子里,讓父親憶起了一戰後的馬克,差點兒就氣得他一怒之下拿來當柴燒。父親那段時間瘦了很多,胡子蓄得濃厚,戒了多年的香煙也重新抓在手里,小賢便是從那時起開始學會了父親和哥哥的深沉。父親,每日白天待家里人出去後,就會坐在廊下,對著院里的老銀杏,對著陰郁的天空,怔怔出神,陣陣自責。賓尼在習慣了煙味後,就會陪著他,將腦袋擱在自己的前腿上趴著不出聲,或是安慰似的把頭放在徐父腿上,蹭他,讓他撫弄自己的金黃毛發。于是定家就成了父親的被迫接受者,他的許多心思,許多包袱,許多秘密,許多歉疚和憤怒,都說給了這位听不懂,卻樂意附耳傾听的家伙。
「爸,我們回家一趟吧。我想,該讓定家留在那里。」徐燦浩說的家是在首爾老屋。那兒沒有出售或轉租,偶爾他們也會回去住上一晚,人終歸還是懷舊的,特別是上年紀的人。
父子倆去了楊坪,回到老地方,將一把骨灰撒在老樹下,一把撒在定家的老屋下。剩下的,徐燦浩想讓人用桐木刻一尊定家的雕像,將它的「身體」留在里面,擱置在小賢的院子里。‘或許這樣,妹妹會心安吧~’他和父親最後一次停駐,望向身後充滿太多回憶的小院、老屋,關上那吱吱呀呀的大鐵門,把定家也關在了它一生都為之守護的愛樂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