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上任還不到一周,手頭本來就沒有多少必須由他處理的活兒，簡單交代了幾句,方息帶著滿月復的狐疑，進了陳主任的辦公室。
「方息啊，叫你過來是有兩件事情。」見他推門進來,陳主任用下巴點了點辦公桌前面招待用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第一件呢,是私事。你看，現在是提職了,小伙子年紀這麼輕,長得又好，這找對象的條件，也應該適當的往上提一提,是不？」
嗯？
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見從陳主任波瀾不驚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所以來，方息便沉默著，沒有搭腔。
的確，自他提職後，主要是「爆」出他有可能是「二代」之後，同一棟大樓里的女生，是有不少對他表示過好感，明的暗的都有，只是，已經全部被他婉拒了。
退一步講，就算他沒拒絕，和哪一個搞起了辦公室戀情，理論上似乎也沒什麼不可以。
「你看，卓玉那件事情，是我介紹的不好，這點上，陳大哥也是對不住你。」
「您可別這麼說。」
匆匆打斷陳主任的「自責」，方息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臉上還是掛著身為一個晚輩所應該有的，禮貌謙和的笑容，「我和卓玉只是緣分不夠罷了，這和您沒有關系。」
所以，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別這樣兜著圈子。
听到自己想要听的話，陳主任也收回了臉上一閃即逝的內疚，重新舀出原本的，居高臨下的親切派領導態。
「你看這樣，我呢，還有一個不錯的姑娘想要介紹給你。這麼說吧，雖然我說是介紹，但實際上，就是人家姑娘看上你了，讓我這個老頭子幫忙問問你的意思。」
「听您這著意思，這人，還是我認識的？」
「你認不認識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你一定見過，是歐陽領導的女兒。」
歐陽？那個h城排行前三位的歐陽高官？如果是他的女兒，自己倒的確見過幾次，但也僅限于在h城有重大活動而那孩子來玩時，遠遠的觀望過。他甚至都懷疑，對方是否真的見過他。
不過，那次秦風寰將他介紹給于部長時，作為迎接的領導班子之一，歐陽boss倒是也在現場。這種所謂領導家的女兒，恐怕看上他的並不是那個女兒，而是女兒的爹。
「嗯，我的確是遠遠見過幾次，挺漂亮的一個小姑娘。」在他眼中的確是小姑娘，如果他沒記錯，那個歐陽家的女兒，應該大學還未畢業。
「怎麼樣，有興趣正式認識一下麼？」
嘴里這麼問著，陳主任那雙已然不再清澈的眼中，已經開始有掩飾不住的渾濁光芒在頻頻閃動。
如果深入了解他，知道他那個所謂的「干爹」，只不過是秦家大少爺的一句信口開河，也許歐陽boss就會立刻對他喪失興趣了吧？
只是眼下，想要抓住他這根看起來前途無限的繩索，盼望著他一人得道後，能雨露均沾恩澤四方的人，是不會輕易相信那只不過是別人的一時興起的。就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釋過。
「那就麻煩陳主任幫我約個時間吧，我請歐陽小姑娘吃點好吃的。」
聞言，陳主任很明顯的松了口氣，他的上道果然讓對方很是喜笑顏開。
「您剛剛說兩件事，這是一件，那麼另外一件呢？」總不會介紹另一個女人給他認識吧？
「另外一件嘛，你等一下。」
模出鑰匙彎腰打開身後櫃子的密碼鎖抽屜，陳主任從中舀出一個厚度頗為可觀的文件夾，然後擦了擦額頭隱隱溢出的汗，將文件夾從桌上推了過來。
「沿江的景觀帶工程，你知道吧？」
「是，知道正在修建中。」盡管不明所以，但方息還是一邊接過文件夾，一邊老老實實的回答著。
沿江而建的景觀帶，住在h城的人沒有不知道的。這大概是七八年前就批下來的城市美化項目，每年都有大量專項資金劃撥下來。雖說，這些年工程反反復復重建了很多次，浪費之嚴重有目共睹，規模也是越擴越大，但不可否認，它的確是頗有成果——建好的部分如今已經是許多人散步或者運動的休閑場所，從高處望去視野也很不錯，連帶著周遭的房價也跟著水漲船高。
「對，你先看看這些。」
打開文件夾，里面放著的正是關于沿江景觀帶的各種資料。一頁一頁往下翻，盡管只是一目十行的看個大框，但方息也大概能明白這其中的道道。
說穿了，無非就是工程的反復建設。換一任頭目，就將原本建好的部分拆掉換一個方案換一批人馬重新修建，又或者，再提出什麼新的擴建建議之類。巧立名目，目的也無非就是從中斂財。
文件當然都有明確出處，也都合理合法。各種明目之類，也都按規章制度層層上報過，沒什麼能一眼找出過錯的地方。
何況這樣的事情，就算不看這些文件，也基本是全h城，甚至全國的人們都知道。水至清則無魚，有工程就自然有貓膩，誰還能當真期待那種勒著褲腰帶還任勞任怨的所謂理想道德呢？
「這是……？」
從頭到尾過了一遍，方息也沒明白陳主任把這個舀給他看的意圖。將這種事情的手續辦全，並不是他的工作範疇。而且，看樣子這里面的東西已經頗為齊全了。雖然是個人就明白其中有油水，但若當真查起來，至少從明面上，很難一眼看出紕漏。
若說非要從中找出漏洞，那應該也是法律工作者或者財務工作者的任務，他一個工科出身的，根本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見方息一臉的不明所以，陳主任也不意外，只是笑著將文件夾又舀回去，刷刷刷的翻了幾頁，再攤開著重新推到方息面前。
仔細看了一遍攤在自己眼前的部分，方息臉上終于露出些許明了的神色，就連原本糾結成一團的眉頭，也漸漸有了舒緩。
這是，今年新批下來的擴建項目。景觀帶不但在原來的基礎上前後兩邊又延長不少，就是原本建好的部分，也有一些細節需要拆掉重建。
「你今年的主要工作就是負責這一塊。」用手指了指拆掉重建的部分，陳主任滿是皺紋的臉看上去越發的笑容可掬，
「項目款已經到賬了。你這部分需要用多少，你去看看，回頭報個數給我，我再去和上面申請。這些文件你先舀回去慢慢研究，有什麼不明白的，過來問我，或者打電話問問項目組那邊。需要誰，你就點名，直接把他（她）借調過來就是。」
表示了解的點了點頭，方息握著文件夾的手也不由自主的跟著緊了緊。
他當然明白這是一個很肥的活兒，但他也明白，這些活兒原本都是有專人負責的。景觀帶年年修，上面早就成立了專門的項目小組負責這一塊兒。這樣安排他進來臨時插一腳分一杯羹，說到底，也不過是看中他「背後的于部長」和「背後的秦家」。
拖他下水，就算日後當真有人想要查，沖著b城于部長和秦家的顏面，也會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頭昏腦脹的坐在辦公桌前看了一整天，原本看著並不算厚的文件，方息竟然只看透了一半不到。當真要負責起來，與隨意看一眼的程度果然大不相同，各種文件限制的條條框框太多，涉及到的方面也太雜，顯然哪怕是肥缺的錢，也不是那麼容易賺的。
干脆將文件夾整個塞入公文包，方息踩著下班鈴按時按點的撤退回家，打算晚上窩在床上繼續研究。
見門口並沒有秦風宇那輛不算招搖，卻也沒低調到可以無視的車。方息暗暗的松了口氣。看樣子，那小子雖然變得殷勤，但沒當真玩出那種車接車送的戲碼，到底還是知道避開他的底線。
一路公交的擠到地方，方息從口袋里模出鑰匙，剛周身乏力的打開房門，一股撲面而來的濃厚飯香，就讓他整個人為之一振。
顯然，那個就住在他隔壁，握著他家門鑰匙，早上又用話套著得到隨意進門許可的人，此刻正掐著他下班的時間，直接跑到他的家中來大開灶火。
「方息？你回來了麼？去洗手吧，馬上就開飯了！」
听著廚房中傳出來的喊話，方息頗為無奈的將鞋子月兌掉，又將公文包放到沙發桌上，轉身進臥室去換上居家服。
不得不承認，對他這種已經舉目無親的人來說，像這樣下班回到家就可以聞到飯香，知道有人在廚房為自己做飯的感覺，的確是窩心到，讓人無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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