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還關著,那只被禁錮著的怪物卻已經醒來了。
一如既往,它安靜地站立起來,眼楮睜開,既不存在于現實,也不存在于幻想中的,滾熱的,白而亮的眼楮注視著那道門,門依然緊緊的閉合著,一點兒縫隙也不留,但它能夠察覺到其中的一道枷鎖已經松動,人類的*、貪婪、無知以及伴隨著它們的情感正在滲透進來,細小的聲音嘁嘁喳喳,連綿不斷,揮之不去,「我們需要你。」那些聲音說︰「我們需要你,需要你,需要你……」
「彌賽亞。」
那又怎麼樣,怪物說︰「我並不需要你們。」它張開了嘴,仿佛在露出一個笑容︰「雖然我不介意偶爾出去走走。」
***
力量失控了,雖然那扇門並沒有被打開,但那些液體或是霧化的光正從里面流瀉出來,小霍普金斯低下頭,用力地按住胸口,像是這樣就能遏制住它的擴散——但這真是太難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難。這也許是他有生以來所要度過的最為艱難的關卡之一。
他被強迫性地陷入了sleepparalysis階段(睡眠麻痹階段)——為了避免夢中的動作反應到現實中,人類一旦進入深睡階段,運動中樞就會被關閉掉,只有眼楮和眼皮還能運動,但很多時候,人類的意識會先于*清醒,他們醒著,但只能轉動眼球,顫抖眼皮,甚至無法睜開眼楮,活動手指,而且多半還會伴隨著幻覺……細碎的聲音,模糊的黑影等等……又或者。野玫瑰花的芬芳氣息。
野玫瑰花的氣息越來越濃郁,撒沙第一次無法估計到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他听到了別西卜的咆哮,含混不清的。他想要讓別西卜離開,如果真是如他所推測的,他不會遭受到太大的傷害,但別西卜就未必了,即便沒有其他人,屬于撒沙。霍普金斯的,那份失控的力量也會成為最為詭異與殘忍的利刃。
別西卜感覺自己被切割成了上百。甚至無數份。
實際上,份數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多,距離無數份也還差得遠。他只是看上去有點像是成打糾纏在一起的深海章魚,肉色的,有光從里面散發出來——天空、周圍的建築物,地面都是漆黑的,半透明的肌肉里隱隱綽綽可以搜索到光的源頭。人類的五官被增生出來的部分擠壓到了不同的地方,一只眼楮位于曾經的「身體」的頸部,而另一只位于一只手臂(數十條手臂或是腿)的末端,他們找不到他(或是它?)的鼻子,而他的嘴,一張也許不應該被稱之為嘴的東西。倒還在老位置(大概),只有牙齒,以及包裹著牙槽骨和上下顎骨的皮膚。下巴、面頰、脖子和舌頭不知所蹤,難以計數的觸須從各個突出以及凹處伸出來,得意洋洋地四處搖擺,沾滿了透明的雨水和粘液——人們听到了古怪的扭曲和折斷的聲音,路面如同地震儀那樣上下搖擺。有著手掌厚度的石板被一塊塊地翻開撕裂,觸須踫到的每一樣東西。不論是路燈,植物還是青銅的雕塑又抑是固定在人行道邊的消防栓與垃圾箱,都會被碾壓、捏擠,並且吞噬——是不是真的吞下所謂的胃腸還不得而知,不過被那些蠕動著的,能夠擴展至覆蓋半個街道的「東西」覆蓋住之後的隨便什麼東西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確實是不爭的事實。
「它」沒有逃走,也沒有攻擊,事實上,他正處于混亂之中,過多的力量擾亂了別西卜的大腦,他甚至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情上,他前所未有的暴躁、不安並且饑餓。
子彈噗噗地嵌入別西卜的身體,他的動作突然停止,然後慘叫聲響了起來。
觸手從排水口沖出來,蟒蛇那樣卷起與絞緊敵人的身體,它的力量要百倍超越于那種冷血的生物,被抓住的人幾乎當場就被勒成了兩截,骯髒腥臭的血水淋灕一地。
「到我身邊來,安靜地。」海曼舉起一只手,他的面孔**在微光與雨水之下,晶瑩的就像是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眼神堅定,沒有絲毫動搖。
教士們立即遵從了這個命令,他們靜悄悄地移動腳步,就像是在冬天的曠野里靠近火堆那樣圍攏過來,其中有不少人都在輕微的顫抖,他們的手指卡在扳機里,就像是被恐懼粘結在了上面——他們之中,有為數不少的人和負責在醫院里阻截「食尸鬼」的小伙子有著同樣的問題——他們殺過狗,殺過人,卻還是真正的,第一次近距離地,正面面對這種……邪惡到無法容納進理智和想象範疇里的東西。「這是什麼?」一個年輕的教士問道,滿懷厭惡、些許恐懼,少量的好奇,這在平時是不合規矩和令人鄙夷的,但現在沒人會去計較,海曼也是。
觸須與那堆「東西」並沒有追逐過來,它看起來甚至有點茫然,約翰長老繼續站在雨水里,旁邊是負責保護他的人,新鮮的血液從手腕上蜿蜒流下,不斷地滴落在雨水里。
「惡魔。」海曼簡短地說︰「我們並不是在與屬血氣的爭戰,」他指了指一個黑暗的角落,隱藏在里面的人立刻走了出來,她低著頭,走到海曼身前單膝跪下,海曼伸出手,觸模她的額頭。「而是在與那些執政的、掌權的、管轄這幽暗世界的、以及天空屬靈氣的惡魔爭戰。」他停頓了一下,接下來的話是說給跪在他面前的人說的︰「戴上救恩的頭盔、拿著聖靈的寶劍、就是神的道。神的道是活潑的、是有功效的、比一切兩刃的劍更快、甚至魂與靈、骨節與骨髓、都能刺入剖開、連心中的思念和主意、都能辨明。」
得到了賜福的修女抬起頭,她有著一張丑陋的臉,顴骨鼓起,嘴唇癟著,一只巨大的鼻子向前垂下,簡直能和尖翹的下巴接個吻,枯黃的頭發被雨水浸濕︰「願罪人從世上消滅.願惡人歸于無有。我的心哪、要稱頌耶和華。」她用綿軟的聲音回應到。
在她向那頭可怕可憎的就像是世界末日才會出現的「魔鬼」走去的時候,所有的男人為她讓開了道路,甚至可以說是帶著一份尊敬,這在白鹽城幾乎可以說是罕見的。
約翰長老被送到一邊,有人為他止血,他略微皺著眉頭,如果按他自己的意思,他願意流下更多的血,但他更不願意違逆海曼意願。
「那孩子……」
「她是主的佣人,是主的刀劍,是伸冤的、刑罰那作惡的。」海曼平靜地說,「這同樣也是主的旨意。」
那堆「東西」距離他們並不是那麼遠,容貌丑陋的修女只用短短幾十秒鐘就走到了它的「範圍」之內,惡意的波動從腳下傳來,她差點跌倒,但在此之前,她已經伸出手,金屬的光芒在她同樣乏善可陳,瘦長干枯的雙手上聚集,那道光芒一眨眼間就變長,變寬,成為一柄單手劍的形狀,她握住了它,用力地向別西卜砍去。那聲悲鳴或許是人們的錯覺,也有可能是真正存在的,唯一值得肯定的是,子彈也無法令其受到影響的邪惡之物被砍開了,巨大的傷口如吶喊中的嘴唇一般在身體上綻開,是否造成了致命的傷害還不得而知,但「它」切切實實地被激怒了,散發著熒光的身體如同有著自主思想的污泥一樣猛地撲了上來,只一下就將修女全部吞沒。白鹽城們的修士們握緊了槍以及其他武器,卻始終沒有听到海曼的命令,先前被絞殺的人已經被吃掉了,現在那團「東西」再次發出了嬰兒般滿意的咕噥聲。
這是一個胃囊,人類胃囊里該有的東西它都有,包括鹽酸、胃蛋白黴原、粘液、內因子為主要成分的消化液,相別于人類的胃液,它的「兼容性」要強的多,就連子彈和石頭都能溶解掉的液體腐蝕掉修女的眼楮、鼻子和耳朵連三秒鐘的功夫都不要,灼熱先于疼痛傳遍全身,基于虔誠的信仰而生的意志力促使著修女沉默地(她已經沒了大部分面孔)伸出手(沒有了手指與手掌的手臂和一根斑駁的圓棍沒有什麼區別),暫且沒有融化的金屬吸附上來,在她殘存的軀干上形成第二層皮膚——別西卜發出不滿的哼哼聲,突然出現的大東西讓他感覺有點兒消化不良。
金屬的碎片在畸形的手臂上凝結成尖銳的刀子,修女割開了包裹著自己的肌肉。
肌肉緊張地收縮著,它們產生的力可以與沖壓高強度鋼板的壓機相仿佛,它們能夠碾碎她,假如沒有籠罩在她身上的那層金屬,它們並不厚實,也同樣不耐壓力和腐蝕,但貴在能夠短時間的源源不絕——別西卜實在是吞下太多的東西了。
過多的疼痛令人麻木,修女蹣跚前行,她清楚地記得海曼告訴她的話,她追尋那道光,那點熱,那種光與熱是世間的其他地方所不能有的——她找到了。
窄而長的利刃剖開了別西卜的身體,伴隨著白而亮的光,完好無缺的珍寶滑落出來,就像是從牡蠣中掉出的珍珠。
(待續)
ps︰
大人們新春愉快!抱歉,我忘了,春節並不單單意味著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