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一下子產了兩個孩子，又是龍鳳呈祥的好意頭，蘇萱的听雪軒一下子變得門庭若市起來，來來往往道喜的妃嬪絡繹不絕。蘇萱正在月子里，也不方便總是見客，大都是由著幾個丫頭在外頭好言好語地送著客。
來的大多是位分低一些的嬪妃，就連恬嬪也是過來看了看，對著襁褓里的南宮皓辰發了許久的呆後才不發一言的離去。幾個位分高一點的，只派了各自的掌事宮女過來送了禮，客客氣氣的離開了。
倒是皇後親自來看過一回，帶了許多補品過來，很是溫和地問候著蘇萱的身體，也一一抱了抱兩個孩子。南宮悠要比弟弟活潑許多，雖然剛出生，卻很是愛笑，小臉已經不是出生那日皺巴巴的粉紅模樣，慢慢長開了，可愛的很。
皇後客套了一會兒便告辭了再沒有過來，免了蘇萱月子里的晨昏定省，也吩咐了內務府日日送了補品過來。
南宮淵那里的賞賜也是源源不斷地往听雪軒里送，蘇萱倒是說了他好幾次，他也只是笑眯眯地模模她的頭發應下，可是一轉眼卻又忘記了。
蘇萱剛出了月子的第二天，正坐在屋子里調著琵琶的弦時，就听到了李順海在屋外的聲音︰「娘娘……婕妤娘娘在外頭呢，說是來看望娘娘的。」
蘇萱一愣，頗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伺候的如畫，將手里的琵琶遞給了她，溫和道︰「快些請婕妤娘娘進來，天氣剛剛回暖，變化的厲害。」
蘇萱方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就听見文婕妤笑著進來了，她倒是極不怕冷的，明明剛剛三月，就已經穿了一身金黃兩色流蘇垂絛宮裙，身上披了一件薄薄的褙子。胸前掛著的五蝠捧桃的翡翠掛件一看就是外域進貢上好的貨色，翡翠的成色極通透，被屋外打進的稀薄陽光一照，倒顯得透亮無比。
文婕妤一見到蘇萱便笑吟吟地上前握住她的手，攔住了她要俯身行禮的動作，發髻上的嵌蜜蠟石的赤金步搖也隨著她劇烈地動作晃個不停。
「妹妹剛出了月子還是別跪來跪去的了，免得要是跪壞了身子，表哥可得拿本宮是問了。」文婕妤本就長得嬌俏可人，此時笑起來，臉上兩個酒窩若隱若現的，就更是動人了。
蘇萱謙和地笑一笑︰「娘娘見外了，快些坐下吧。星兒，上茶。」
文婕妤倒是很親和，接過了星兒手中的茶杯後放到鼻間輕輕嗅了嗅︰「嗯……是上等的廬山雲霧呢。」她笑著斜睨了蘇萱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可見皇上還是最心疼妹妹的……」
「娘娘說的話真是折殺臣妾了……」蘇萱不知道面前的女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卻也不敢敷衍，只得賠著笑答應著。
文婕妤又對著她笑了笑，喚了自己身後的輕梅︰「快些把東西拿出來給貴嬪娘娘看看。」
蘇萱頗有些疑惑，再看過去時就瞧見進來了兩個低眉順眼的小太監，恭恭敬敬地端了許多布匹上來。
文婕妤起身走到那些東西邊，撫上布匹道︰「這些都是石榴紅聯珠對孔雀紋錦，是蘇繡，本宮的父親前些日子去了趟江南，帶了許多回來，本宮想著，妹妹是蘇州人，定會喜歡的，所以便想著給妹妹帶幾匹過來，還望妹妹喜歡。」
蘇萱連忙過去道︰「娘娘真是太客氣了，這樣好的東西，臣妾怎麼敢收？」
「別總是娘娘娘娘的叫了，原本不生疏都叫的生疏了。」文婕妤親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你和本宮年紀本就差不多，如今位分也不差多少，你若是不嫌棄，就喚本宮聲姐姐吧。」
「婕妤姐姐……」蘇萱屈了屈膝，「能和娘娘成為姐妹，是臣妾的福氣。」
「這樣才好嘛……」文婕妤笑著對著蘇萱道，「倒是本宮特意來看望你和孩子的，怎麼也不叫把小公主和小皇子抱出來給本宮瞧瞧？」
蘇萱听她如此一說，連忙對著身後的如畫道︰「快些叫乳母把皇子和公主抱過來給娘娘瞧瞧。」
南宮皓辰被抱過來的時候，正睜著眼楮有些懵懂地打量著屋子里多出的陌生人，雖然才一個月，卻已經是俊秀的容貌，頭發軟軟的長出來，貼在頭皮上濕漉漉的，他的眼楮同他的父親一樣是墨色的，澄澈干淨，像極了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他一直安靜乖巧些，乖乖地呆在乳母的懷里不動彈。
南宮悠依舊精力旺盛，一看到蘇萱便「咿咿呀呀」地伸出手來要母妃抱，一雙漂亮的大眼楮亮晶晶地直轉溜，有一個和蘇萱一樣挺翹的小鼻子，十分可愛。
文婕妤籠著袖子看著蘇萱抱起南宮悠在懷里小聲地哄著，神色先是微微暗淡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燦爛的笑容︰「小公主真是活潑呢，跟妹妹一樣好看，長大了肯定也是一個大美人了。」
「現在哪兒就能知道長大是大美人了，姐姐過譽了……」蘇萱懷里抱著自己的女兒，心里也多了許多溫柔的觸感，「臣妾還听說，孩子小時候長得太好看，長大了反倒就不好看了。」
「呸呸呸……說的什麼混話呢。要是公主長大了知道自己母妃這麼說自己，定是要生氣的！」文婕妤摘下了手指上的鏤空雕花嵌琺瑯翡翠金護甲遞到身後的輕梅手上，這才湊過去，小心翼翼地用食指觸了觸南宮悠的臉頰。小女孩一點都不怕生，方學會抓東西的她一伸手就抓住了面前陌生女子的縴縴玉指，「咯咯」地笑個不停。
文婕妤一愣，隨即也「撲哧」一聲笑出來，「這孩子真是一點不認生。」
「是姐姐親和。」蘇萱想把文婕妤的手指解救出來，卻不料小小的嬰孩力氣那樣大，竟扯不開，她也不敢太用力怕扯痛了孩子，只得作罷。
「小皇子倒是沉靜些。」文婕妤笑的皺起眼，挑了挑眉看向旁邊的南宮皓辰，「倒是個有出息的脾氣。」
南宮悠玩過了興頭，便自己撒開了手，伸手要乳母。蘇萱將她放回乳母懷里後，就听見了文婕妤輕輕的聲音︰「妹妹若是不介意，本宮有幾句體己話想和妹妹說。」
蘇萱愣了愣，看了文婕妤一眼，此時她正在將護甲往手指上戴，低著頭表情認真。沉了沉心思，蘇萱對著身旁的如畫輕聲道︰「帶公主和皇子下去，你們都下去。」
如畫點點頭，招呼了眾人下去，一時間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蘇萱和文婕妤兩個人。
文婕妤重新坐到榻上端起茶抿了一口︰「妹妹可曾想過這兩個孩子的未來麼？」
蘇萱愣了愣，在她對面坐下，神色也沉下來︰「姐姐這是何意？」
「難不成，妹妹這輩子就甘願做一個小小的貴嬪不成？」文婕妤挑了挑眉，「雖說母憑子貴，可又何嘗不是子憑母貴呢？妹妹不為皇子和公主掙個未來，以後的事兒，誰都說不好。」
蘇萱沉吟了片刻，手指撫過自己腰間細碎的流蘇，再抬起頭來時，眼神又恢復了她慣有的淡漠︰「姐姐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本宮就喜歡和妹妹這樣的聰明人說話。」文婕妤笑的開心，「本宮只是覺得妹妹這樣的聰明人，若是不用對地方，著實是可惜了。」
「所以，娘娘希望臣妾成為娘娘的人是麼……」蘇萱何等聰明，眼神狡黠地看著面前一身華麗，笑容迷人的女子。
文婕妤笑著拍了一下手︰「真是輕松，是了，既然妹妹都這麼說出來了，那倒是給本宮一個準話呢。」
蘇萱微笑著看著面前的女子，心中卻是洶涌澎湃。
面前的這個美貌的女子，笑容艷麗，妝容精致，她的身份，是當朝皇帝親姑姑的女兒，先帝御封的郡主，皇帝親封的婕妤娘娘，無一子半女已是如此地位，無法動搖的家世和寵愛……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她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了這麼一句話。
文婕妤打量著面前這個陷入深思的女子，撫了撫面前的瓷茶杯︰「怎麼，妹妹考慮的如何呢？」
蘇萱一回神，忙笑道︰「能得到婕妤娘娘的垂愛，臣妾自然是喜不自勝。」她起身在文婕妤面前跪下，臉上的神色很是誠懇︰「臣妾定當唯婕妤娘娘馬首是瞻，不辜負娘娘期望。」
「好了好了動不動就跪，膝蓋疼不疼。」文婕妤微笑著扶她起來，「幫本宮得到本宮想要的，本宮就讓你得到你想要的。」她略略沉吟了一下︰「本宮如今膝下無出，自然將你的孩子當作自己的孩子。」
蘇萱點一點頭︰「那不知，婕妤娘娘想要什麼？」
「路漫漫其修遠兮。」文婕妤臉上的笑容變得天真卻神秘，對她眨了眨眼，「本宮想要的，不是一年半載就能要到的。」
蘇萱凝神看著她，心里卻早已經有了答案。
你要的，同我要的，異曲同工。
入夜的時候，未月替蘇萱整理好床鋪，一回頭就瞧見蘇萱正對著梳妝鏡發呆，便小心地過去輕聲道︰「娘娘是怎麼了……」
蘇萱回過頭去微微一笑︰「沒有，想到了一些事情罷了……」她穿著中衣長身而立，剛剛生育完的身體竟無半絲臃腫之意。
「娘娘是在想午後和婕妤娘娘私下里說的話吧……」未月是個聰明人，「雖然奴婢不知道娘娘和婕妤說了什麼，但是，肯定是一件值得娘娘深思的事情啊。」
蘇萱笑笑拍了拍她的手︰「你總是這樣子貼心的。」她淡淡地看著窗外的月光，「本宮不過是在想以後的事情，現在有了兩個孩子，更是應該，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
未月看著她在床邊坐下，點了點頭︰「一步也不能走錯。」
「所以本宮在這個時候，找個靠山也好。」蘇萱輕輕一笑，伸了個懶腰，滾進了柔軟的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