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順海匆匆進門的時候，蘇萱正把著南宮悠的手教她寫字，她是聰明的孩子，雖然才剛剛起步，但是卻學的有模有樣了。
蘇萱微微抬眼看了一下垂手站著的李順海，目光從他額上大滴大滴的汗珠上滑過，淡淡道︰「怎麼這樣匆忙？有事嗎？」
「皇後宮里來人傳了話說，請娘娘過去毓秀宮一趟。」李順海一直都是這樣恭謹的樣子，雖然有些急促，但是依然吐字清晰。
毓秀宮是孫美人和令美人的住處，一听到這話，蘇萱忍不住蹙了蹙眉︰「是有什麼事？」
「奴才不知道，只大約听說，是令美人的胎有些問題。」李順海的表情有些許的凝重。
蘇萱點點頭︰「本宮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順海行了禮便轉身離開，蘇萱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這個太監似乎比她剛進宮的時候更瘦了些，瘦瘦高高的，同別的太監都不太一樣。
南宮悠抬起頭看了看有些發怔的母親，細聲細語道︰「母妃你還不過去嗎？」
蘇萱這才緩過神來，對著南宮悠笑一笑︰「你好好兒練字，若是熱了，便去找星兒叫她做些涼的給你吃。」
南宮悠笑︰「兒臣知道的。」
蘇萱帶著未月匆匆趕到毓秀宮的時候，發現屋子里已經有不少人，或坐或站，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凝重的。
皇後坐在屋內的正位上，她右手側坐著的是文淑妃，此刻二人听見蘇萱進來，紛紛都抬起頭來看她，面上的表情倒是不太一樣。
文淑妃先是皺了皺眉，隨即欲言又止地偏過頭去。
皇後倒是一反常日里微笑和煦的樣子，說起話來也嚴厲了許多︰「湘婕妤來了。」
蘇萱雖然被屋子里的氣氛弄得渾身不自在，但到底規矩是不能廢的，跪下來行禮後她才慢慢道︰「娘娘叫臣妾來是……」
「琥珀，把人帶出來。」皇後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喊了一句。
蘇萱正疑惑，就瞧見琥珀從外頭扯了一個女子進來，那女子樣貌姣好，只是原本精致的發髻此刻已是亂糟糟的，原本是一對的珠玉耳墜此刻也弄掉了一只，臉上的脂粉被汗水和淚水劃出一道道的痕跡，整個人好不狼狽。
蘇萱見到她不由得眉頭一皺︰「孫美人？」
孫美人听見她的聲音，不由得抬起頭來，瞬間便淚水盈盈︰「婕妤娘娘……就我，救救嬪妾，不是嬪妾做的，真的不是……」
「閉嘴！」皇後一聲厲喝，「這里還輪不到你說話。」頓了頓，她的語氣倒是半分沒有疏忽的︰「湘婕妤，本宮問你，今日令美人的小產，可是和你有關系的？」
蘇萱心下一驚︰「什麼？臣妾不知道這件事，令美人她……」
「娘娘……」蘇萱的話被一個溫和的女聲給打斷了，她轉過頭便瞧見慧婕妤掀了內室的簾子出來了，「太醫說令美人現下已經止住血，沒事了，她方才失血過多，現下已經睡著了。」
皇後點了點頭，又問身邊的文淑妃道︰「可告訴皇上了嗎？」
「已經著人去了，想必一會兒就來了。」文淑妃的臉上似笑非笑的。
蘇萱在屋子里站著，覺得悶熱非常，空氣里彌漫著血腥味和女人的哭聲，讓她有一種作嘔的感覺。
文淑妃看著面色不佳的蘇萱，用帕子掩了唇咳嗽一聲。蘇萱茫然地看她一眼，這才回過神來，耳邊孫美人的哭聲更加刺耳，叫她忍不住不問︰「皇後娘娘，孫美人這是，犯了什麼事？」
皇後瞟了她一眼︰「今兒一早，令美人的小宮女去了鳳鸞宮找本宮，要本宮來瞧瞧令美人，本宮一來便瞧見她痛的在地下打滾，身下已經有一灘血了。」
蘇萱有些錯愕︰「這……」
「她的桌子上還放了一碗百合粥。」皇後冷哼一聲，「那碗粥已經叫太醫驗過了，里頭倒是放了不少紅花。」
「桃仁？」蘇萱還未來得及開口，便听見了從門口傳來的朗朗的男聲，眾人皆回過頭去，便瞧見南宮淵邁著大步進來了，跟在他身後的是不緊不慢的楊落雪。
皇後瞧見南宮淵來，趕忙起身讓他坐下，聲音也溫和了幾分︰「皇上可要先去瞧瞧令美人嗎？」
南宮淵大手一揮，面上的表情倒沒有眾人想的那麼凝重︰「到底出什麼事了？朕剛下朝去了雪兒那里坐坐，便瞧見瓔珞慌里慌張地來報，怎麼好好的便小產了？」
「臣妾現在正在審問。」皇後指了指下頭哭著的孫美人，「按著太醫說的，是孫美人今兒一早來給令美人送了一碗百合粥，結果令美人喝過半個時辰後便月復痛不止，本宮趕來的時候就已經見紅了，太醫來的時候，也已經無力回天了。」
南宮淵目色一凝︰「孫美人？」他凌厲的眼風掃過地上狼狽的女子︰「是你做的嗎？你在粥里放了什麼？」
「是紅花。」皇後的聲音低了低，「太醫已經驗過了。」
「紅花？」南宮淵冷哼一聲，「好，很好，孫美人，你倒是給朕好好說說，是誰給你這個膽子來做這個的？敢謀害朕的孩子？」
「皇上……皇上，不是嬪妾，真的不是嬪妾啊。」孫美人的聲音開始聲嘶力竭起來，「嬪妾不知道，那粥，那粥絕對沒有問題的。那粥是昨兒湘婕妤娘娘賞給嬪妾的，嬪妾喝了，絕對沒有問題的……」
「湘婕妤？」南宮淵的聲音里帶了許多疑惑，抬眼看向了蘇萱，「你……」
蘇萱覺得自己手腳冰涼，昨兒星兒做了不少百合粥，她喝了爽口，便給幾個交好的妃嬪一人都送了一些，那粥絕對不會有問題的，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萱兒，這粥……是你送的嗎？」南宮淵看著蘇萱。
「是臣妾送的。」蘇萱緩緩地跪子，聲音倒還是不卑不亢的，「不過臣妾敢以性命擔保，這粥絕對沒有問題。」
南宮淵沒有說話，凝了眉想些什麼。
一旁坐著的文淑妃倒是慢悠悠地開了口︰「皇上，這粥昨兒臣妾也是有喝過的，不如叫太醫來瞧瞧此時臣妾的體內有沒有紅花，就可知道湘婕妤是否清白了。」
南宮淵點點頭︰「太醫。」
原本一直站在門外的太醫趕忙進來替文淑妃細細把了脈，又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後這才起身道︰「淑妃娘娘身體康健，體內並沒有損害玉體的東西。」
「既如此，湘婕妤此身便可分明了。」文淑妃微微一笑，拍了一下手。
南宮淵的眉頭也舒展開一些，可一旁卻傳來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這粥既然是分開送的，自然也有分開下藥的道理了，淑妃娘娘您說是不是。」
文淑妃臉上的微笑一僵，抬起頭看向說話的慧婕妤，她的面容淡淡的，一點情緒都看不出來。文淑妃瞧了她一會兒，冷笑一聲︰「慧婕妤的意思，是本宮有意為湘婕妤開月兌嗎？」
「臣妾不敢。」慧婕妤屈了屈膝，溫和地對著南宮淵道，「皇上，令美人這胎沒得蹊蹺，她現如今也是傷心難過的緊，皇上要為她做主。」
皇後也在一旁附和︰「是啊……畢竟這是皇上您的孩子……」
「朕知道。」南宮淵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目光落在了自進門後就沒有說話的楊落雪身上，「雪兒。」
楊落雪的神色是一貫的淡然，此刻听見南宮淵喚她，屈了屈膝︰「是，臣妾知道。」
眾人皆是疑惑，就瞧見楊落雪掀了簾子進去，不過半刻鐘時間便出來，攏了攏自己的衣袖，氣定神閑地在蘇萱身側站定。
蘇萱因為自己置身事中什麼話也不好說，此刻只得有些疑慮地看向楊落雪。
後者倒是沒有給她個正眼色，只斜斜地看她一樣，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後便對著南宮淵開了口︰「臣妾已經檢查過了。」
「怎麼樣？」南宮淵有些疲倦地按了按眉心，「是因為紅花的緣故嗎？」
「既是，也不是。」楊落雪微微一笑，「臣妾倒是想先問一問，這屋子里伺候的近身宮女是誰？」
一個小宮女怯怯的從角落里出來，兩只眼楮里滿是惶恐︰「是，是奴婢，奴婢鶯兒。」
「美人的屋子里有一股奇異的香味，你能否告訴本宮，那是什麼的香味？」楊落雪挑了挑眉。
鶯兒一個激靈便跪下了︰「奴婢，奴婢不知道是什麼的味道。」
「嘖。」文淑妃接過了話茬，聲音里帶了笑意，「你若是真不知道，你應該會很詫異屋子里有味道這件事，因為本宮方才進去並沒有聞見味道，可是你方才一下子就跪下來，說明你定是知道這屋子里的味道的。」
「奴婢……」鶯兒的話結巴起來，「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好了，你不知道，本宮知道。」楊落雪有些許不耐煩，「屋子里的味道很淡，一般人是聞不出來的，但是再淡也不會離開它原本的味道。」她一字一頓地說出後面的話︰「那是麝香。」
「啪！」
南宮淵一巴掌拂下了桌子上的茶杯，周身涌起冰冷的氣息︰「麝香？」他忽然笑出聲來，站起身在屋子里來回走︰「好，很好，朕倒要瞧瞧，是誰這麼大膽，麝香，紅花，到底是誰！敢在朕的後宮里用這些東西！」
南宮淵其實很少在後宮發怒，此刻可以看出來他著實是生氣了，包括蘇萱在內的眾人都一驚。楊落雪倒是依舊氣定神閑的︰「皇上，現下只要問出來，這麝香的氣味從何而來便好了。」她看著癱在地上的鶯兒︰「怎麼，你還不願意說嗎？你若是再不說，你這條命可是保不住的了。」
鶯兒的眼淚已經掉下來︰「奴婢說，奴婢說……是枕頭，是之前令美人枕著的枕頭。」
「枕頭？」楊落雪問，「在哪里？」
「在庫房里……庫房里，今兒一早奴婢把它丟進了庫房里。」鶯兒不住地打抖。
南宮淵向著陳連使了個眼色，不一會兒他便從庫房里取來了那散發著麝香氣味的枕頭。
枕頭的味道很是濃厚，離陳連比較近的皇後和文淑妃都忍不住掩住了口鼻。
「這麼濃厚的味道，令美人竟然受得住，還能枕著它睡覺？」楊落雪的聲音有些嘲諷，「而且，皇上到這里來竟然也聞不到嗎？」
「奴婢不敢撒謊，奴婢不敢撒謊。」鶯兒不住地磕頭，「這個枕頭是昨兒才開始用的，只有昨兒晚上，因為味道太重了所以小主才叫奴婢收起來的……」
「你的話里竟是紕漏。」文淑妃不屑地笑笑，「那你倒是說說，這枕頭是從何處來的？」
「這枕頭，枕頭是……」鶯兒怯怯地抬頭看了一眼站在皇後身邊的慧貴嬪，眾人的眼光也隨著她一起落到了慧貴嬪身上。
慧貴嬪倒依舊是淡淡地溫和︰「你且說出來，別害怕，本宮會保護你的，本宮說過，會照顧好你，和你的家人。」她對著南宮淵的疑惑地眼光屈了屈膝︰「這丫頭是跟著令美人從臣妾宮里出來的，天性膽小了些。」
鶯兒原本想說什麼，聲音卻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最後頹然地低下頭︰「奴婢……這枕頭……」
「皇上。」一個清冷的聲音忽然劃破了空氣，是從門口傳來的。
眾人抬眼望去，只見許久不出來的恬婕妤此刻扶了門站在門口，臉上帶了薄薄的汗意和若隱若現的笑容。
南宮淵自是奇怪她的到來，自從她小產後就甚少出來見人，雖然南宮淵將她的位分一提再提，但到底她自己也有了避寵的想法，逐漸也還是疏遠了，怔了怔後，他才開口︰「你……怎麼來了？」
「臣妾是來，告訴皇上真相的。」恬婕妤輕輕一笑，「那枕頭，是臣妾送給令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