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靜的可怕。
從恬婕妤進門，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里，恬婕妤只垂著手立著，面色從容又淡然地看著坐在上位的南宮淵。
楊落雪早已悄悄地牽了蘇萱的手退到了另一側站著，臉上的表情捉模不定。
南宮淵沒有說話，滿屋子的女眷也不敢說話。終于，一直跟恬婕妤對視的南宮淵開了口︰「你方才說……是你，送的？」
「是臣妾。」恬婕妤的臉上竟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臣妾昨兒下午送來給令美人的。」
「你……」南宮淵竟難得地有幾分不知道怎麼說話了，「你可知道這枕頭里有什麼？」
「知道。」恬婕妤輕輕點頭，「是麝香。」
南宮淵一掌拍上桌子，臉上明顯添了怒氣︰「你為何要這樣做！」
恬婕妤勾了一下唇角，跪來︰「臣妾失去了一個孩子，也傷了身子，宮中地位顯赫的娘娘懷孕生子臣妾就不說什麼了，只是這個令美人，明明只是個奴才卻能爬到如此地位，臣妾心里著實不甘，所以才制了這個枕頭送來，臣妾告訴令美人這是可以安胎的藥枕，所以便有了今天的事兒。」
南宮淵倒是還沒開口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她說完長長的一段話倒像是在說一個旁人的故事一般，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似乎一切與自己無關。
一旁的皇後顯然不是很滿意恬婕妤的說法，蹙了蹙眉︰「方才那鶯兒兒已說了，這事兒她是知道的，怎的會讓自己的主子受這樣的罪過！」
「娘娘糊涂了。」文淑妃掩唇一笑，「這丫頭結結巴巴遮遮掩掩，自然一看就是被收買了的，恬婕妤，本宮說的對是不對？」
恬婕妤愣了愣，似乎有些驚訝于文淑妃的話，但到底還是應了︰「臣妾……臣妾是拿了鶯兒的家人作威脅。」
南宮淵臉上的怒氣倒是又加了幾分︰「你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如此心腸狠毒！不僅殘害了茵憐的孩子，居然還對一個小小的宮女作威脅！」
「皇上……那如果是這樣，粥里的紅花又怎麼解釋呢？」皇後看了一眼跪在堂下到現在都沒有起身的孫美人。
南宮淵沒有回答，看著恬婕妤，眉頭越皺越深。
恬婕妤掩了唇咳嗽一聲︰「紅花，是臣妾囑咐了鶯兒下的，只是為了栽贓陷害而已。」
「恬婕妤你既然都做好了栽贓陷害的準備，為何現在又自己跳出來承認了呢？」皇後的表情越來越充滿疑慮，聲音里滿是不相信。
「娘娘你這樣逼問，可別嚇著恬婕妤了。」文淑妃不冷不熱的聲音又從一旁響起，眼神怪異地看著皇後。
「臣妾不會被嚇到的，淑妃娘娘別擔心。」恬婕妤對著她點點頭，聲音依舊是不卑不亢的，「臣妾原本只是想隨便栽贓陷害別人，孫美人也好其他人也好，只是不曾想這件事牽扯到了湘婕妤……湘婕妤是抓出害死臣妾孩子的凶手，，臣妾欠她恩情，不能白白看著湘婕妤成為臣妾的替死鬼。」
「恬婕妤也是重情重義之人……」文淑妃的聲音里帶了惋惜，眼楮里竟然也染上了淚水漣漣，對著南宮淵道，「皇上……臣妾想……這樣一來，孫美人和湘婕妤都是洗月兌了冤屈的吧……」
「嗯。」南宮淵應了一聲，看了看站在角落的蘇萱後，對著地下一身狼狽的孫美人輕柔道，「你先起來吧，此事與你無關，是委屈你了，朕回頭會補償你，你先回去自己的寢殿換身干淨衣服吧。」
孫美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被洗月兌嫌疑了，愣了半天後才被自己的丫鬟扶起來，眼淚又連珠子一樣掉下，千恩萬謝了之後才退下。
恬婕妤微微直起身子目送了孫美人離開後才又重新回過頭，波瀾不驚的眸子很是淡然。
南宮淵沉吟了片刻︰「朕再問你一次，這件事，全部是你做的，是不是？」
「是。」她回答的很是干脆。
「恬婕妤你也是失去過孩子的人，怎得下得了如此的狠手？」皇後拿了絹子掩住口，身子往南宮淵的方向傾了傾，「皇上……你看這……」
「皇上，既然恬婕妤已經認罪，那自然是不能輕饒了。」一旁的文淑妃直接搶了話頭過來，輕輕地哼了一聲，「殘害皇嗣，只怕是死了也不未過。」
恬婕妤靜靜地跪著，一句話也不說，臉上有淡如煙霧的笑容，似乎並不在意堂上人所議論的事情，似乎覺得與自己半點關系沒有。
南宮淵听到「死」這個字眼的時候眉頭皺了一下，托了腮好像想了一會兒後才緩緩道︰「念在……念在……婕妤上官氏，曾經也曾孕育龍嗣的份上，朕且饒她不死……陳連，傳旨下去，婕妤上官氏，褫奪封號，降為庶人，打入冷宮。同犯的鶯兒，賜死。」
恬婕妤愣了愣，似乎沒有想到南宮淵給她的是這樣的處置︰「皇上不賜死臣妾嗎？」
南宮淵眉心微皺︰「你想朕賜死你？」
「臣妾……」恬貴嬪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在一旁已經是嚇得七魂丟了四魂的鶯兒，「臣妾只是想請皇上，賜死這丫頭後，派人去善待她的家人，她是個好女兒，臣妾做的孽，不願意連累太多無辜的人。」
南宮淵的臉上原本是面無表情的，此時竟起了波瀾，深深地吸了口氣後，他點了點頭︰「陳連，這件事你去辦。」
原本已經沒有畜生的鶯兒此時忽然哭出聲來，也不顧及皇上還在上頭坐著，強撐著跪起來，對著恬婕妤狠狠地磕了一個頭︰「奴婢謝娘娘恩典……」
恬婕妤此刻竟然還笑的出來︰「原是我對不起你，我已再不是什麼娘娘了，到底是害了你，還請你不要見怪。」她還想說什麼，聲音卻被另外一個人打斷。
「皇上……這樣的處罰是否太輕了些。」半晌都未說話的慧婕妤忽然開了口，她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頭略略低著，「令美人是從臣妾那里出來的人，臣妾心疼她，還請皇上為令美人作主。」
南宮淵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朕聖旨已下你還有什麼意見嗎？好了，沒什麼事都回去吧，今兒這件事就這樣了，不要再說了，朕也乏了，湘婕妤，你陪朕回清心殿。」
蘇萱被遺落在角落很久，此刻被他點起，連忙應了︰「是，臣妾遵旨。」
南宮淵深深地看了恬婕妤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門，到底沒有進去內室看一眼令美人。
清心殿內，巨大的瑞獸香爐裊裊地升起香燃燒後的煙氣。蘇萱進門後便皺了皺鼻頭，輕聲道︰「皇上素來不焚香的，今兒怎麼焚香了？」
「是蓮兒自己制的安神香，倒是和司香局那些人制的味道不同，頗有精心的功效。」南宮淵在書桌後坐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你過來幫朕按按，頭疼得很。」
蘇萱微微一笑走過去，摘下手上的護甲後替他輕輕地揉起兩邊的太陽穴︰「皇上今兒累壞了，一會兒吩咐御膳房多做些好吃的。」
「嗯。」南宮淵淡淡地應了聲。
蘇萱手上的動作明顯慢了些，聲音也低沉下去︰「今日臣妾深陷此事，到底是……皇上，怎麼看？」
「朕知道不是你。」南宮淵感覺到她動作的遲鈍，抬手覆上她的手背，「你別擔心，朕沒有半分懷疑你，從一開始就沒有。」
蘇萱驚訝了一下︰「可是之前……確實是件件指向臣妾的……」
「朕相信你。」南宮淵將她的手握緊自己的手心，回過頭對她輕輕一笑，「朕只是相信你而已……朕乏了，咱們去那邊的榻上坐。」
蘇萱默默點頭，由他牽著到了榻上。他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自己卻歪著身子將頭枕到了她的膝蓋上。
蘇萱有些不知所措地低頭看著自己腿上的他︰「皇上……」
「噓……這里沒有人，叫朕阿淵。」南宮淵安適地閉上眼楮，調整好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蘇萱的手指撫上他的面頰，繼續輕輕替他按摩著，他的體溫通過她的腿，慢慢地傳到她心里。
良久，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輕輕問道︰「阿淵……你，會一直相信我吧……」
回應她的是寂寥無聲的空氣，她只听得見他在她懷里，輕輕的鼾聲。
扯開嘴角笑了笑，她抬手撫上他微皺的眉心，輕聲道︰「說過多少次，不要再皺眉頭，不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