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夜里，寒風瑟瑟惹人寒，屋外的樹木落的快要沒有樹葉，光禿禿的枝椏看上去讓人十分難受。
蘇萱起身將窗戶給關好後重新依偎到了南宮淵身旁，瞧他看折子看的專心，不敢開口打擾，又起身去倒了杯茶水過來放在他面前，剛坐下沒有幾秒鐘，她又忍不住站起來。
南宮淵手里的毛筆終于停住了，他從一對折子里抬起頭看向了蘇萱。
注意到他的目光，蘇萱有些緊張︰「是臣妾打擾到你了嗎？」
「當然沒有。」南宮淵溫柔地笑笑，「朕是看你總是忙來忙去的，也不累嗎？」
「能伺候皇上，是臣妾的福氣呀。」蘇萱笑一笑，在他身邊坐下，把茶水端過來，「你今天怎麼會想著來臣妾這里批折子呢？」
「因為忽然很想你，可是手頭上又有這些事情沒有做完。」南宮淵喝了口茶水，「最近朝堂上的事情太多，總是有批不完的折子。」
「還是身體要緊啊。」蘇萱的臉上有些著深深的擔憂，「就算是朝政忙碌也不能不顧身體啊。」
「朕知道的。」南宮淵點點頭，「不如你一會兒早些休息吧，朕看完這些便睡了。」
「我陪你。」蘇萱柔柔的聲音十分溫婉，「阿淵，我想起一件事，不知道應不應該講。」
「說吧。」南宮淵揉了揉眉心，徑直把筆丟在了一旁。
蘇萱躊躇了一下︰「你還記不記得，被先帝下旨禁足了的，南宮文……」
「當然記得了，怎麼會忽然說到他？」南宮淵的眉毛一皺，很是不解蘇萱的意思。
「其實，我是想……」蘇萱的口氣多少還是有些猶豫的，「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東宮太後娘娘去世，南宮文他，多少也是兒子……而且，雖然當時他犯下了打錯可是，畢竟也這麼多年過去了……」
「朕知道你的意思了。」南宮淵的面色微沉，「只是，他畢竟是先帝下旨禁足的。」
「如今的天下是阿淵你的不是嗎？」蘇萱輕輕一笑，「雖然我不知道這樣說是不是對的，是不是違背了規矩，但是，我只是想著，若是司徒太後地下有知，想必也是會感激你的，先帝，也是一樣，再怎麼說，南宮文都是他們的兒子不是麼？」
南宮淵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靜靜托著腮盯著閃爍的燭火發呆，他的面色沉靜，甚至有些陰沉。
蘇萱瞧著他的臉色不對，心里也是一驚，連忙跪下︰「臣妾失言了，皇上恕罪。」
「起來。」南宮淵淡淡地開了口，「朕又沒說你說錯了，不過是考慮一下而已，既如此，你說的也是有理，明日朕便下旨，免了他的禁足好了，只是他已經是庶人，再封王封爵只怕是不能了。」
「一切都是听皇上做主的，臣妾不過是想到了而已。」蘇萱忙回答道，「臣妾絕不敢干議。」
「好了，不說這些了。」南宮淵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蹙，「時辰不早了，朕也累了，休息吧。」
「是。」蘇萱忙應到，「臣妾這就伺候皇上歇息。」
蘇萱一夜睡的極沉，醒過來的時候瞧見身邊的南宮淵已經不見了影子，她連忙喚了未月過來︰「皇上呢？」
「今兒娘娘睡的沉，皇上一早起來便上朝去了，囑咐了不要打擾娘娘。」未月扶她起身，「娘娘可要起身去皇後娘娘那里嗎？」
「嗯，快些吧，時辰也不早了。」蘇萱換了一身琵琶襟大瓖大滾金枝綠葉長收角長裙，匆匆地帶了未月便往鳳鸞宮趕去。因為坐了轎輦，到底是沒有遲了，遠遠地便瞧見了還站在門口的文淑妃。
文淑妃也是剛剛下了轎輦，瞧見蘇萱後便笑道︰「今兒倒是和妹妹一起到了。」
「娘娘吉祥。」蘇萱施施然行了禮，笑吟吟道，「娘娘今日穿的好精神，倒叫臣妾眼前一亮呢。」
文淑妃撢了撢自己的身上的金絲孔雀翎大袖宮服，輕輕一笑︰「這是前兒內務府才送來的，本宮瞧著倒是精致，便穿上了。」
「娘娘穿什麼都是好看的。」蘇萱方說了這一句，還準備繼續說的時候就听見身後一個冷冷淡淡的聲音，「給二位娘娘請安了，二位娘娘還不進去嗎？」
蘇萱倒是不驚訝，回過頭便笑︰「黃美人還是這樣爽直性子呢。」
黃美人倒是沒什麼感覺，隨意地勾了勾嘴角屈了屈膝︰「謝娘娘夸獎。」
「給淑妃娘娘請安，湘貴嬪請安。」站在她身邊的孫美人一直都和蘇萱親近些，此刻更是有禮的很。她也算是坎坷，自從五年前令美人小產後，不多久便郁郁而終，死過人的宮殿到底是不吉利，孫美人便遷去和黃美人同住在啟祥宮，兩個人雖然性格不同，但到底也是平安無事地過了這麼多年。
「黃美人的性子才討皇上喜歡呢。」文淑妃掩唇一笑，時光格外寵愛她，這麼多年的光陰也沒有在她精致嬌媚的臉龐上留下任何痕跡，她依舊嬌俏，甚至多了更多嫵媚，「咱們都來了，便進去吧。」
給皇後請安總是千篇一律的，無非是些家長里短的說話加上妃嬪間明里暗里的互相諷刺。
蘇萱偏過頭瞧了一眼一旁的木常寧，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低垂著頭十分頹唐，整個人愣愣地像是在發呆。
「常寧，你怎麼了？」蘇萱不免擔心她，「可是身子不適麼？」
「啊……沒有。」木常寧抬頭看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許是這幾日不小心沾了些風寒，已經吃過藥了。」
蘇萱輕輕點頭，但還是不放心︰「你確定沒事嗎？可要叫柔姐姐給你瞧瞧？」
「不用了，真的。」木常寧剛剛應完這句話，就听見了皇後說散了，她晃了晃身子，「姐姐，妹妹先回去了，如今生著病，也不適合到處出來見人。」
「去吧。」蘇萱不放心地叮囑木常寧身後的丫鬟，「小心伺候你家娘娘，知道嗎？」
丫鬟忙點頭應了，扶著木常寧便出去了。
蘇萱一個人回宮自然是不緊不慢的，搭了未月的手慢慢地往回走，路過御花園的時候瞧著亭子里放著的菊花好看，便過去駐足看了會兒。
一盆蟹爪蘭造型很是別致地長在那里，蘇萱瞧著有趣，剛想回頭叫未月也過來，就被一個孩子撞了個滿懷。
未月瞧著自家主子險些摔倒，連忙扶住，也沒看清撞人的是誰便呵斥道︰「怎麼走路的，沖撞了娘娘怎麼好！」
撞到蘇萱的那人抬起頭來，臉上有點懵懂︰「兒臣……兒臣見過湘娘娘。」
蘇萱瞧見他，大驚，瞪了未月一眼忙笑道︰「皇長子客氣了，方才未月說話急了些，皇長子不要見怪。」
「兒臣沒有見怪的。」南宮燁連忙擺了擺手，「是兒臣沒有看著路，撞了湘娘娘。」
「好了好了，咱們都別說是誰的錯了好不好？」蘇萱笑眯眯地彎子模模南宮燁的頭發，「皇長子要是不介意，就叫本宮母妃吧，好不好？」
「嗯！那，母妃就叫兒臣燁兒好了。」南宮燁此時已是一個十歲的少年，小小的臉上有著南宮淵的影子，他雖年幼，卻有了皇家的氣派，舉手投足間的貴族之氣是與生俱來的，「湘母妃，兒臣可以去找妹妹玩嗎？」
「當然可以啊。」蘇萱笑眯眯地牽起他的手，「母妃現在帶你去母妃宮里找妹妹玩兒好不好？」
說到底南宮燁也還只是個孩子，一時間欣喜便表現在面上︰「好！」
蘇萱帶著南宮燁消失在御花園里後，方才離他們不遠處的草叢里慢慢走出了一個女子。
「小主，我們為什麼要躲在這里啊？」她身後的小丫鬟似乎有些疑惑。
「沒有為什麼。」那女子容貌還算可人，卻有一種讓人不喜歡的味道，「我不過想出了一個好法子，可以幫上淑妃娘娘罷了。」
「什麼辦法？」小丫鬟奇怪地問道。
「你一個奴才，知道那麼多做什麼？」女子斜睨她一眼，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小丫鬟落後了些，頗為不滿地嘀咕了一聲︰「你自己不也是浣衣局出來的宮女嗎，狂什麼！」話雖這麼說了，到底自己還是奴才，忙不迭地也跟了上去。
听雪軒內，蘇萱坐在榻上，瞧著三個孩子圍成一團玩的開心，林暮南背著手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目光十次有八次都落在南宮悠身上。
蘇萱是過來人，瞧著青澀的少年那般模樣，忍不住笑出來︰「暮南，你也和他們一起玩好了。」
「不，不用了。」林暮南搖搖頭，「這樣看著就好。」
蘇萱也不勉強他，這個少年一直是懂事的，他是最讓自己省心的孩子。
星兒端了一盤點心上來後，蘇萱向著三個孩子招招手︰「你們過來吃點心吧。」
南宮燁起身拍了拍玩髒了的手，看了看窗外的太陽後有些拘謹︰「兒臣，兒臣要回去了，快要用午膳了，母後瞧不見兒臣會著急……」
「這樣嗎……那燁兒以後如果想來母妃這里玩，就自己來就好了，知道嗎」蘇萱蹙了蹙眉，對他溫溫柔柔一笑，又對著星兒道，「你送皇長子回去。」
星兒忙點頭應了，看著南宮燁行完禮後跟在他身後出了听雪軒。
「母妃對哥哥比對兒臣和弟弟還好呢。」南宮悠瞧著南宮燁出去了，撇撇嘴對著自己母親道。
「你啊。」蘇萱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你這張小嘴，真真是沒人能敵得過了。」
南宮悠吐了吐舌頭，扯著弟弟跑出去玩兒了。
蘇萱搖著頭笑笑，低下頭吃點心，還未吃上一口就听見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我學生呢？」
蘇萱被他一嚇，差點嗆到︰「臭道士，你能不能通報一聲再進來，想嚇死我嗎？」
解子南眯眯笑︰「微臣參見貴嬪娘娘。」
「好了好了。」蘇萱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將自己面前的點心往他面前一推，「你家星兒做的，嘗嘗吧……」
「謝娘娘。」鞋子你不客氣地坐下便吃，兩個人一邊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還未說幾句就听見了星兒進門的聲音。
蘇萱微微一愣︰「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皇長子非說要自己回去，硬是叫奴婢回來了。」星兒有些無奈。
「那你也該悄悄從後面跟著。」蘇萱責備地看她一眼。
星兒委屈地躲到了解子南身後︰「奴婢知道錯了……」
「算了算了，下次記住了。」蘇萱笑著搖搖頭。
「姐姐這里好生熱鬧呢。」木常寧的聲音帶了點笑意從門口響起。蘇萱驚訝地看過去就瞧見她扶著門欄走進來，「我也來湊湊熱鬧。」
「你今兒不是不舒服，怎麼出來了？」蘇萱忙起身過去扶她。
木常寧輕輕一笑︰「念著星兒的手藝，想過來姐姐這里用午膳，沒想到解大人也在。」
「微臣見過月嬪娘娘。」解子南也是常常遇到木常寧的，但是到底是不熟悉，還是收斂了笑容依著規矩行禮。
「既如此，那咱們就一起用午膳好了。」蘇萱笑吟吟地，「星兒你快些去準備吧，臭道士，你也留下好了。」
午膳用的很是開心，星兒準備了許多好吃的東西，小桌上已經快要擺不下，大家都是一臉喜悅，一邊吃一邊贊不絕口，讓一旁的星兒不好意思的臉都羞紅了。
眾人正有說有笑地吃東西，就瞧見李順海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看到蘇萱後面色更是沉重︰「娘娘，大事不好了。」
蘇萱不解道︰「出什麼事了？」
「皇長子他……他。」李順海躊躇一下，「歿了。」
「啪」的一聲，蘇萱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震驚︰「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