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八風不動 第12章 罷了

作者 ︰ 柳滿坡

顧相檀還未說話,刑部侍郎便先一步道,「要說未有線索也不盡然,死者傷處刀口狹長圓滑,兩頭淺顯中段則極深,不是一般匕首凶器所致。」

「哦?」侍郎剛說完,七世子趙則身旁的另一個藍衣少年似有所感地忙道,「這形容倒好生熟悉,我總覺得在哪兒听過。」接著便擰眉思索起來,邊想邊朝對面的一高壯的中年男子看去。

那男子一拍大腿道,「臣知道三世子說得是何物,臣曾在宗政六年于北沙一戰中見過這種傷口,能造成此下場的只有一樣東西,南蠻人的彎刀!」

此話一出,殿內一片訝然。

藍衣少年,也就是三王世子趙界立時義憤填膺地起身對宗政帝俯首道,「要是真如羽林將軍所言,南蠻人竟囂張至此,犯我國土,欺我百姓,如今更在眼皮子底下殺我官員,皇上,定不能將其輕易饒恕!」

宗政帝眉頭一皺,刑部尚書即刻道,「三世子切莫著急,若真是南蠻人所為,我等自不會放過,只是京中防衛森嚴,南蠻人身形模樣同大鄴人皆有異,要是真混入我朝,砍殺朝臣,京中護衛怎會毫無所覺?」

趙界一怔,人人都知,現下的禁軍副統領便是其父三王趙典的人,尚書這話,他要認了便是打自己的臉,他要不認,剛才的一番說辭都等于打了水漂了。

正猶豫間,此時坐于其右手上位的趙典說話了。

「界兒,你急于追拿真凶是好事,但也該忌妄忌躁,否則反而在靈佛面前鬧了笑話。」

趙典和宗政帝趙攸長得有五、六分相似,不過氣度卻截然不同,趙攸容長臉潤白面,更為雍容些,看著也總是笑吟吟的,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而趙典則濃眉鷂目,即便刻意在顧相檀面前放柔了神色,眼瞳流轉間仍不時遺落些隱隱厲色。

趙界被父王這一提點似才覺出自己草率了,不由歉然地朝顧相檀看去,然後雙手合十對他虛虛行了個禮。

「靈佛見諒,是趙界莽撞了。」

顧相檀並未在意地搖了搖頭。

趙界心頭一寬,笑著坐下了。

這一番攪合讓趙攸難得沉下了臉,冷聲敦促刑部務必要盡快將賊人捉拿歸案,給靈佛和裕國公府在天之靈有個交代!

又熬過了兩盞茶,這所謂的洗塵宴才告了段落。

回了須彌殿內,蘇息便忍不住道,「都一更了,往日這時候公子早念完經睡了。」

安隱輕輕給了他腦袋一下,「以後定是管住你這張嘴,這話你我私下或只在公子面前說說便罷了,旁的地方可不能多言。」

蘇息卻不服氣道,「公子也沒吃多少東西啊,我還是再去給他煮碗粥喝吧,真不知這素齋宴吃得有什麼意思,一堆人說了一堆空話。」

安隱還要教訓他,顧相檀倒笑了起來,側頭道,「你莫打他,蘇息說得沒錯。」

安隱住了手,有些憂心地看向顧相檀。

顧相檀徑自坐到桌前,拿了竹簽將燭火挑亮了些,邊輕道,「素齋好吃,但也只是次要,戲好看,就行了唄。」

蘇息撓撓頭,「誰演的戲啊?」

「所有人啊,紅臉的、白臉的,你唱罷來我附和,多精彩啊。」

安隱雖能看出來這筵席上的不少人都心懷叵測,不過卻一時也沒能把顧相檀的意思全明白過來。

顧相檀卻不說破,只道,「過來給我研墨吧,我要抄一卷經。」

安隱和蘇息對視一眼,乖乖地拿來了筆墨。

顧相檀這一抄,就抄了一夜。

待到天邊泛出了魚肚白,他才緩緩放下筆,看著伏臥在案側兩旁睡了過去的蘇息和安隱,顧相檀揉了揉額角,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觀正披著還未褪卻的夜色立在那里,顧相檀見了他道,「勞煩禪師陪我走一趟了。」

觀正搖搖頭,宣了一聲法號。

……

裕國公府眼下還被封著,宗政帝親自批下旨意在刑部旁騰了一間府衙來設靈,哪怕上輩子已經歷過一次,可故地再臨,那沖擊之慟仍是讓顧相檀一時頭眼昏花,險些站不住腳。

一百零九口棺材,各自安放于大大小小三十間廂房內,正中大廳那密密麻麻的牌位,一眼望去竟仿佛沒有盡頭。

身後的蘇息和安隱見此良久回神,接著便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

顧相檀卻站著未動,須臾才在蒲團上徐徐跪下,端端正正地朝著靈位磕了三個響頭。

其實若是兩世都算起來,顧相檀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見過顧家人了,可此時閉上眼,爹爹的教誨,娘親的擁抱,太|祖母的音容笑貌,一切一切依舊清晰如昨,還有上一世,他大悲之下,憤恨開棺,親眼得見爹娘死相和喉口利落狠辣的刀痕時的齦血嚼穿,那刻骨的恨意,隨著眼下情景重又慢慢涌入到顧相檀的骨血之中,攪動他的心念,撩動他的神智。

便在此時,觀正一聲「阿彌陀佛」硬生生將顧相檀從無邊心魔中喚了回來。

他茫然望著素白的靈堂,半晌才垮下雙肩,低語道,「我想一人待一會兒。」

蘇息和安隱擦了擦眼淚,不放心地看過來一眼,慢慢退了出去,而觀正則盯著顧相檀的背影,片刻說了一句。

「醒之,記得,漫天劫火炎炎里,皆自怨恨一念來。」

顧相檀一怔,半晌點了點頭。

待觀正也離開後,顧相檀才伸手輕輕撫了撫身旁顧璟長和顧夫人的棺木。

「爹,娘……」顧相檀顫著聲,「怨恨……相檀可以放下,只是有一個人,既已重活一世,相檀卻實在放不下。」

說著,他轉向不遠處的佛像道,「我欠他的,我自是要還,待我將他的債還清,我必到您面前,給個了斷。」

說著,顧相檀又重重磕了九個響頭後,將抄了一夜的佛經于靈位前燃盡……

********

這邊廂,孫公公招了小祿子到紫微宮說話。

小祿子事無巨細地稟報了,包括顧相檀那日來時問了哪些小廝的名字,今日又攜了佛經去祭拜父母,何時回來的,回來時的神色如何,無一遺漏。

趙攸細細听著,太子趙勉在一旁有些不耐。

「不過就是一個小和尚罷了,能耍出什麼花兒來?」他始終覺得父皇過于小題大做了,「自小長在宗廟佛寺,會說的話就是勸人向善,不要殺生,他要真能趨吉避禍,裕國公闔府又是怎麼死的?」

趙攸揮退了小祿子,有些恨鐵不成鋼道,「朕這般是為了誰?你何時能長點心呢?你瞧瞧洗塵宴那日趙界是如何表現的,再看看你!」

趙勉忍不住道,「他私下里荒唐事兒做的可少麼,三王府里的家僕每日都能被他活活打死幾個,就會在外頭裝腔作勢,有一日定要撕了他那張偽善的臉。」

「行了……」趙攸听不得他那小肚雞腸的話,「總之,你若要坐穩這太子的位置,你就要讓顧相檀和你一條心,京城眼下大半兵力可都落在趙典的手上,靈佛要是再被他們攬去,你自己說說,你還求什麼?」

提到這個,趙勉就來火,大鄴這麼些年,哪個太子有他做的這麼窩囊的,處處還要看那趙界的臉色,自己的父皇雖登上大寶,這麼些年卻一直被三王給牽制著,連個安穩覺都睡不得,總怕一個不察在夢里就掉了腦袋。

但若要說真靠這麼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就顯了轉機,趙勉也實在不信,他更願意把希望壓在別的上頭。

「父皇,侯炳臣那兒可是有消息了?」

侯炳臣是大鄴的神武將軍,近些年駐守邊疆,手下一干死士皆訓練有素克敵制勝,有他所在的地域,百里內南蠻人不敢來犯。不過趙攸早就有想讓他回京的意思,但是侯炳臣卻總是推月兌邊疆防御不可懈怠,這不上個月他又打了一場勝仗,趙攸再次舊事重提,但依舊……

趙勉看著趙攸遞給他的書信,狠狠地將它摔在了地上。

「這個侯炳臣,膽子越發大了,他這是要造反嗎!」

「朕知道他在想什麼,」趙攸眼楮轉了轉,對孫公公道,「讓陳彩進來。」

沒片刻,一個身穿侍衛服的頎長少年便進了屋,對趙攸和趙勉行了禮後,趙勉讓他跪在地上沒起來。

趙攸道,「你再把你那日去鹿澧的見聞都說一遍。」

陳彩倒是不慌不忙,悠悠道,「臣前一步去的相國寺,和瞿光大人一起見了靈佛,而太子則去鹿澧城內找六世子。」

想到那一天,趙勉更是不爽,「父皇,那趙鳶根本不住在城內了,而是徑自跑到了相國寺附近,可讓我好找。」

「趙鳶怎麼說的?」趙攸問陳彩。

陳彩道,「我後來在郊外小院內尋到六世子時,他的侍衛說他們在城內留了口信,此次是因著病得重了,才去相國寺找觀蘊大師的。」

「哼,定是趙界又給他下藥了,真是越來越有恃無恐,不過這趙鳶命也真夠大的,前前後後這麼多次都死不了。」

趙攸似有些不滿,「他要真死了,你以為是好事兒?侯炳臣就第一個不答應,別說,還有曹欽呢。」

「難道我們還真要看趙鳶臉色了?」說到這個,趙勉也有些急了,他知道父皇心里一直存著別的思量,相比于趙界眼紅他這太子之位,趙勉心里其實更介意的是趙鳶,畢竟當年……

想到此,趙勉表情微微扭曲。

趙攸卻猛地拍了桌子,指著他呵斥道,「朕往日是怎麼教你的,你自己看看你這幅模樣,喜怒皆形于色,難當大任!」

趙勉縮了縮,立時低下頭來。

趙攸喘了兩口氣,才想到陳彩還在,又問,「六世子所住之地,離顧相檀有多遠?」

陳彩一呆,「不遠。」

「你可看到他二人往來?」

陳彩頓了下,搖搖頭。

「父皇,你是擔心……」

趙攸沒言語,將陳彩揮退後,對孫公公道,「擬旨,再召神武將軍入京。」

孫公公「喏」了聲,問,「這……還如前兩次那般寫?」

趙攸想了想,「就說,讓侯將軍回京會一會舊人。」

趙勉一听,忙又忘了剛才趙攸的訓斥,一下子跳了起來,「父皇,您想讓趙鳶……」

趙攸卻徑自鋪開了紙,添了墨寫了一封長信,起首便是兩個字︰鳶兒。

趙攸這封信寫了頓,頓了寫,前前後後竟用了大半個時辰,趙勉一直在旁不敢再言。

待到趙攸終于放下了筆後,才听得他幽幽嘆了一聲。

「罷了,這麼些年,他也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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