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宮內,和喜來報說禮部尚書瞿大人求見。
趙勉皺了皺眉,嫌被人擾了清淨,不過還是道︰「讓他進來吧。」
瞿光一入內瞧見的就是難得伏案作畫的趙勉,不由道︰「太子好雅興。」
趙勉顯然心情不錯,嘴角帶了笑,又在宣紙上落了兩筆後讓人將畫豎了起來,退了兩步細細地欣賞著。
瞿光自然不放棄這迎逢的時機,一看畫上所繪美人姱容修態娥眉曼睩,雖缺了不少神韻,不過憑他的眼力猜也猜得出是誰,不由對梅家大小姐的姿色氣質好一番夸贊,又說真真和太子是絕配,把趙勉說得尾巴都翹上了天。
「只可惜梅小姐身子不爽,已是好多日都沒有出門了,」趙勉說到此,又想起把梅漸熙害成這般模樣的罪魁禍首,不由瞪了瞿光一眼。
瞿光暗忖自己沒事找事,不過心里也把趙勉給鄙夷了一頓,這麼大費周章的給人家報了仇解了恨,可到頭來呢?梅漸熙是連一句謝都沒有讓人送過來,在她心里,這皇位的儲君和遠在天邊的御國將軍差得何止一點半點,不過瞿光面上還是斂了神色,只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來。
「有什麼事說吧。」趙勉讓人把自己的畫拿去裱起來,又拿起桌上的貢茶品了好一會兒這才隨口問了句。
瞿光深知他的脾性,倒也不急,仍是帶著笑容道︰「今日朝中之事,太子如何看待?」
說起這個,趙勉忍不住嗤了一聲︰「還能怎麼看,父皇的意思你沒听見嗎?說是讓人好好醫治侯炳臣的傷,但是你知我知,這家伙已經廢了,花再大的氣力下去也不過是浪費藥材做無用功而已,什麼神武將軍轉世戰神,從此以後都只是個屁了。」
對于侯炳臣傷了的事,宗政帝心情還是很復雜的,雖說他也忌憚這位將軍功高蓋主,但是眼下同三王角力的時候,神武軍也可謂是他一大後盾,侯炳臣倒了,對眼下的宗政帝無異于斷了一條臂膀,所以宗政帝為此在朝上大發雷霆,同靈佛的事一起,誓要張幡和薛儀陽把凶手抓出來千刀萬剮!
不過對他來說還有一件事兒勉強能值得慰藉下,那就是三王的第一良將羽林將軍胡天董也在同一時間被人刺殺了,當然,這是三王趙典自己上報的,反正刑部的前去不過只得到了一具焦黑的完全辨不清模樣的尸體,而且還是在青樓妓|院中尋出來的。
三王哭訴說是胡將軍那日被皇帝傳召之後久不回府,後來莫名被人發現死于華琚坊內,言語之間各種冤屈憤恨,更隱隱暗指宗政帝在此事上必定知情,又或者根本同賊人串通一氣,要不是有那個旨意,胡天董也不會這麼死了。
宗政帝難得心里不痛快地予以了回擊,說當日裕國公闔府之事已彰顯京中防守漏洞,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出事,就算賊人可惡,但我大鄴若真固若金湯,何來給這些蛇鼠可趁之機,說到底外敵雖慎,但內患才是最可怖的。
同樣把這話丟給了三王,指桑罵槐你不過是自是惡果而已。
朝上鬧成一片,然而在趙勉這兒,他一向沒有宗政帝想得寬想得深,他只知道侯炳臣帶不了兵了,神武軍營自此以後名存實亡,而胡天董更直接去見了閻王,沒了這兩個大將軍的倚仗,曹欽又遠在千里,看趙鳶、趙則還有那個小人嘴臉的趙界以後還怎麼狂的起來!
瞧到趙勉臉上的神色,瞿光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按瞿光的想法,趙勉蠢一點只有好,若是他太精怪,作為臣子的又何來用武之地呢?不過還是在心里暗罵了一句不中用後繼續俯身道明來意。
「太子,朝中一日之內頓失兩位大將,這麼多兵須得重新布置,您可知皇上會如何做想?」
「如何做想?再擢升新的將領啊。」
還不算蠢到家,瞿光頷首︰「但是……朝中可用的人,卻不多啊。」
趙勉沉吟,片刻道︰「什麼可不可用的,用了不就知道了。」
戰場豈非兒戲,若是不可用,這麼多兵士又該如何,邊防百姓又該如何,大鄴國土又該如何?瞿光嘆了口氣,還是順著他說︰「這話也對,但是總要有人上吧,這人選就是個問題。」
這一下把趙勉問住了︰「父皇心里總會有數的吧……」
「皇上自然胸有成竹,不過若是太子先一步替皇上把所想的說出來,皇上必定欣慰太子黠智。」
趙勉心頭一動,要是自己真能猜中父皇的心思,父皇一定會高興,還會夸贊自己聰慧。
可是……
「天子聖意豈可輕易揣測?」趙勉做出一派肅容。
瞿光知道他這是猜不出,當然,若是趙勉能猜得出,也不需要他在此了。
「自然自然,臣等定是不知,可太子不同,太子與皇上父子情深,心有靈犀。」
趙勉不吃他這個馬屁︰「可我若是猜錯了呢?」
「錯不錯還是皇上說了算,說一句大不敬的話,即便真有了偏差,皇上也不會怎麼責怪的,太子您是儲君,皇上眼下的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為了您,朝中那麼些人,除了皇上安排下來的,您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你的意思是……」趙勉有些意外,瞿光竟讓他把自己的人安進軍營里去?
趙勉想了想︰「我身邊能有什麼人可當大任的?」
瞿光的視線在內室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不遠處的陳彩身上,半晌轉開道︰「那就要看太子的想法了,您信誰,您覺得皇上會信誰,那便就是誰……」
……
從乘風宮離開後,瞿光出了皇城,轎子走在長平街上,他腦子里還在思忖著方才的事。
陳彩是個可托付的,而且因著之前田梁和他一起當差,所以瞿光對他也算了解,趙勉猜不到宗政帝的心思,但是瞿光總能猜個大半的,他知曉宗政帝一直有意培養這個奴才,所以才會讓陳彩隨著太子,只是太子太不爭氣,不曉得抓好這個助力,這一次自己出馬,既是給太子一個人情,也是幫了皇上一個忙,要是真由太子去保薦,陳彩必定會對他感恩戴德,以後也會更是效忠。
瞿光一邊琢磨,一邊感嘆自己真是為這庸君操碎了心,要不是華琚坊燒了,逍遙賭坊又去不得,真想尋個地方好好緩一緩這疲累,算了算了,外頭多是非,還是回府才安穩。
正掀了簾子朝外看去,就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自街尾穿過,不過一晃,進了一間小鋪便沒了蹤跡。
瞿光一呆,忙拉了小廝來問。
「你可看見剛才那個穿著綠衣錦緞的人了?」
小廝也是機靈,忙壓低了聲音︰「看見了,是相國大人。」
果真是仲戌良?
「那小鋪是做什麼的?」
小廝道︰「是汪記的鋪子,賣香燭的。」
香燭店?仲戌良去那里做什麼?
……
這邊瞿光才走,趙勉越想越覺著他說得不錯,于是帶了陳彩就往紫微宮去,然而才走到半途遠遠就看見兩頂青呢小轎行了過來。
趙勉認出了外頭隨著的兩個僕從,哼笑了一聲,讓人落了轎。
太子在前,怎麼該是要來打聲招呼見個禮的,可是等了半晌就是不見人出來,趙勉怒了,直接掀簾跨了出去。
「這是誰呢?也不看著路,擋在前頭是為何?」趙勉走到跟前,放聲道。
沒片刻,其中一頂轎子上終于下來個人,是趙則。
趙則瞧見趙勉還算懂禮,恭恭敬敬地對他拱了拱手,叫了聲「殿下」。
趙勉卻看向另一頂轎子︰「莫不是就你一個人在?」還有一個是死的麼?
趙則說︰「是我六哥,不過他今日身子不爽,腿腳又不方便,太子殿下請見諒。」
「不方便?摔斷了腿也就罷了,這是連腦子都摔到了麼,身子不爽倒還有力氣往宮里跑,那便是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吧。」
他這話說得實在不客氣,趙則當下就變了臉色。
趙勉卻不管,以前他還要顧忌著侯炳臣的意思,千萬般的忍耐,如今侯炳臣都這幅田地了,這兩個人拿什麼再來同自己趾高氣揚,他等出這口惡氣可是等了很久了。
「我們是來探望靈佛的,太子殿下若是要怪罪我便替六哥給您陪個不是吧。」近些時日在兩位副將手下的一番磨練已讓趙則通曉了不少道理,加之三哥出事,神武軍營中的氣氛他可是日日都看在眼里,如今面對趙勉如此猖狂,趙則竟然硬生生的把這口氣忍了下去。
可是他的退讓換來的卻是趙勉的冷冷一笑︰「陪不是?我可不敢當,不過你若真要賠罪,我也給你個機會,給我磕個頭就走吧。」
趙勉是君,趙則是臣,這個頭也並非完全磕不得,但是趙勉平日哪里有半個儲君的樣子,加之他如今這鄙夷不屑的態度,若是趙則真跪了,怕是神武將軍的臉都要給他丟盡了。
所以,趙則不會跪。
他不跪,趙勉自然沒完︰「看來這宮里真是半點規矩都沒了,一個個都把自己當這里的主子了,神武將軍平日也不知曉怎麼教你們的,哦,對,我想起來了,他該把時間都耗到那個歌姬的身上了吧,為她斷了只手都願意呢。」
此話一出,趙則終于憋不住了,可是不待他上前,另一邊的轎簾忽的被掀了開來,趙鳶緩緩地走了出來。
趙則見此忙轉身去扶他,趙鳶卻搖了搖頭,示意無妨。
他本就雲鬢浸墨,膚白若雪,然而此刻那張臉卻仿佛透明一般,連薄薄的唇都只剩了淺淺的紅,瞧著風一吹就要倒了,偏偏那雙眼卻仍是冷厲深重的,不過只看了趙勉一眼,就把他看得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此時,陳彩小心地湊過來對趙勉道︰「殿下,六世子瞧著,的確不太舒服的樣子。」
他不說這句話也倒罷了,一說更讓趙勉跳腳了。
連個身邊的狗|奴才都幫著一個外人,自己還想保薦他升遷呢,不是養了條白眼狼了嗎?
「人人一句身子不爽,這天下的禮法便都不用守了吧,你說說他們何時見了我有過一次規矩了?嗯?」
趙勉紅了脖子,忽的抬手道︰「你去,讓他們都跪下!」
陳彩一怔,瞧瞧滿臉怒氣的趙則,又瞧瞧沒有表情的趙鳶,不動。
趙勉火上心頭︰「好啊,好啊,這一個個都要反了是吧,看來你是忘了田梁的下場了……你不去,我自己去!」
說罷,竟然反手抽了陳彩腰間的佩劍就往趙鳶和趙則沖去。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算不算高能在前方,有個小準備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