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律師的父親向來視我如珠如寶,從我這里沒有套出話來,竟然自己開始查了。沒過多久,他就查到了錢謙的事,那天他推掉了一個重要的客戶,從律師事務所趕回家,叫我跟他去周曉文那里。
我一听這事有些不對勁了,連忙告訴他,我沒什麼事,叫他不要管了。
父親嚴肅地說道︰「我的寶貝女兒被一個老s 狼欺負了,叫我不要管,我可咽不下這口氣!」
「爸!」我把胳臂從他的手里拽出來,「都說了叫您別管了。他也沒欺負我,我只是順路載他回家而已。」
「順路載他回家?」父親氣得眉毛也豎了起來,「他是什麼人啊?他是個貪污犯、強j犯!他干過的壞事,都可以寫成《史記》了!」
「爸!您真別這樣!他真的沒有欺負過我,如果他敢欺負我,我一早打死他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女兒我的脾氣,什麼人我不敢打?誰敢給我氣受啊?我的散打是白學的嗎?」
听到我說這些話,父親的心情才平靜下來,既而又問我︰「楠楠,你要跟爸說實話。這個老s 狼怎麼會搭上你的?」
我看父親的氣消了下去,就把如何遇到錢謙,又如何幫他找人、找家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父親听完後,沉默了一會兒。他沉思的時候,總是皺著眉,所以這些年來,盡管保養得很好,川字紋還是隱約出來了。
「楠楠!爸爸這次可以不跟他計較,但是你要知道,這種大壞蛋,你以後要有多遠離多遠,千萬不要再去找他。知道嗎?楠楠可是爸爸的心肝寶貝!」父親把我攬在了懷里,輕輕撫模我的腦袋。
「爸!您放心吧!這個世界上能欺負我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父親打消了找錢謙算賬的念頭,而我也趁此機會,在家里悠閑自在地度起假來。在這個家里,我想吃什麼都能吃得到,想喝什麼都有人會買給我,回家的感覺真好。
這些年在外頭闖蕩,除了炒過十幾個老板的魷魚,也讓不少流m痞子嘗到了我拳頭的滋味。男朋友阿力稱我為極品野蠻女友,盡管如此,踫到棘手的事情,他還是會第一個沖過來幫我。只是他母親非讓他去內蒙古工作,不然知道我遇上這事,錢謙恐怕要被他打得半死了。
假期過去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我開著我的紅s 馬自達去街上逛,順便買了幾件衣服。打開後車箱,才發現錢謙的東西還放在那里。這時,我又隱約生出幾分憐憫之心來,居然冒出了去看看他的念頭。盡管我一直對自己說,這個老混蛋、老流m根本不值得同情和可憐。可到最後,我還是告訴自己,不管他是混蛋還是流m,我這次去看他,只是把他的東西還給他,絕對沒有任何其它的目的。我這樣說服了自己,于是開車前往東街區的收容所。
到了收容所,我在接待處打听錢謙。一個工作人員指了指走廊的盡頭,說道︰「最里面那間!」
我把錢謙的東西帶上後,走向走廊的盡頭。我在最後面一間房間里,見到了錢謙。與其他被收容人員相比,錢謙真是個特殊人物。他的頭發亂蓬蓬,就像是一個鳥窩。身上的衣服還是原來那一件。最奇怪的是,他的臉上、手上都有傷。我記得我帶他去周曉文那里時,他身上並沒有傷,難道是周叔叔叫人打的。我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周叔叔是公安,是保護市民的,怎麼會濫用私刑?難道是在收容所被人打的?我環視了一下四周,與其說這里是收容所,不如說是個智障所。這里的人,多半都痴痴呆呆的,有的還一直沖著我傻笑,叫我「姐姐」、「姐姐」。我可不敢當這位滿臉胡子的大叔的姐姐。
我把工作人員叫來,問他錢謙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那個工作人員聳了聳肩,兩手一攤,說道︰「小姐!他的傷是怎麼回事那要問他自己啦。他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是嗎?」我猜疑地看向他,他被我看得不耐煩了,就說道︰
「人是jing局那邊送來的,其它的我真的不知道!」說完就走了。
「難道真的是周曉文做的?」我的心下微寒,盡管我能理解周曉文出于對我的關愛,才會動手打他的,但畢竟作為一名執法人員,動手打一個手無寸鐵的人總是不對的。再者,他身上、臉上那麼多傷,下手也太重了。
「錢老……錢謙!」我叫了他一聲。
錢謙呆滯的目光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轉了過來。
「錢謙!你還認得我嗎?」
「蘇格楠……你來了。」他平靜地說了一聲。他到底還是認出我來了。
「崔茜呢?她沒跟你一起來嗎?」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這個女人?真想當場給他一記耳光,抬起手時,看他身上傷痕累累的樣子,又把手放了回去。
「你吃過飯了沒有?」我問了他一句。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問你吃飯了沒有,錢謙?!」我重復了一遍,音量也加大了。剛剛對面那個叫我「姐姐」的傻子被我嚇得縮成了一團。
「可能吃了吧。我也忘記了!」錢謙夢游似地說了一句,繼而又補充道,「蘇格楠,我想吃肉!」
「瘋子!」我暗暗罵道。
那個被我嚇壞了的胡子大叔從縮成一團的身體里,慢慢伸出腦袋來,說了一句︰「他進來之後就沒吃過飯!」
「什麼?」突然有一股火,從我肚子里竄了上來,「這什麼收容所啊,簡直比難民營還殘忍,居然可以讓人餓上整整三天!」
我一邊罵一邊朝所長室跑去。幾個工作人員見到我怒火沖天的樣子,沒一個敢攔我。我幾乎是用腳把所長室的門給踹開的。
那個正對著所長室大門坐著的中年男人,大概就是所長了。
「你們這是什麼收容所啊!有病不給治!可以三天不給人飯吃。這是變相的虐待,我要去投訴你們!」
那個中年男子見我來者不善,立即陪笑說︰「會不會是誤會?我們這里的工作人員都是先培訓後上崗的,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事呢?」
「你還跟我講職業道德呢,這里有個人,都快餓死了,你們不知道嗎?我要去投訴你們!把你們這種行為報到市里去!」
「小姐!您先冷靜一下,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要餓死的人是誰?還有,這個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呢,您怎麼可以這麼武斷地說我們沒有職業道德呢?您這麼說是一種誹謗,誹謗知道嗎?」
「我還用你教,我爸是大律師蘇豪,我三歲開始就學法律,你還問我懂不懂什麼叫誹謗,當心我告你虐待收容人員!」
那個所長一听說我爸的大名,怔了一下,看來我爸在市里知名度還是相當高的。至少能把這個破收容所里的阿貓阿狗給唬住。
「蘇小姐!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不管怎麼樣,咱們先把這個事情弄清楚好嗎?我們都不想因為一些不必要的誤會而導致大家之間的不愉快。」
真是好笑,剛剛還問我知不知道什麼叫誹謗,現在卻立刻換成了「大家」,變化之快,簡直可以與變s 龍相媲美了。
「那好,既然您這麼說了,那就麻煩您解釋一下,為什麼我這個朋友到您的收容所後,一身是傷卻沒人給他治,三天沒吃飯也沒人管?」我質問道。
「蘇小姐,我想您說的‘朋友’應該是三天前送來我們所里的錢謙吧。」所長的口氣里帶著幾分無奈,「你知道的,我們這里是收容所,是給那些無家可歸的人一個住的地方。不是什麼營利單位。所以我們一般也就提供給他們一個住的地方,可以讓他們不至于在街頭凍死。這個錢謙同志他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渾身是傷了。我們這里的醫療設施和正規的醫院沒法比,但我們還是給他的傷口進行了處理。你也看到了,他雖然渾身上下都是傷,但沒有一個傷口化膿或感染吧。我們這里的條件就只能這樣了。再者,您說他三天不吃飯,這事我也听說了。可吃飯這種事,別人又強求不來的,只有他自己要吃了,才會吃的。就像牛不飲水,你總不能按著他的腦袋讓它飲水吧。」
「那你們就任由他自生自滅呢?」
「‘自生自滅’?蘇小姐,請您不要用這種詞來形容我們的工作。在這個社會上,有很多人想吃飯都沒得吃,我們為錢謙一ri三餐按時提供食物,但他自己並不珍愛自己的生命,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他來我們這里之後,除了睡覺,就是傻傻地坐在那里,我們的工作人員不是沒有想過辦法,但問他什麼,他都不說,我們還能怎麼辦?」
「你們也說他傻傻的了,這幾天下來,你們也發現問題了,那為什麼不找醫生給他看看?」
「蘇小姐!我知道您心地善良,希望每一個有病人的人都能及時得到治療,但您要知道,我們這里是收容所,不是療養院。我們收容這些人是沒有營利的,所有的經費都是zh ngfu撥給我們的。對于有限的經費,我們要合理地使用,不能把所有的資源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這樣對其他被收容的人員也是不公平的。」
「我不想听你解釋,我要立刻帶他走。」
「蘇小姐,您這麼做,令尊是否知道?」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既然他是我的朋友,而你們又不能為他提供合理的救助,我帶他走有什麼不對?」
「蘇小姐!我沒有別的意思,他是什麼人,我想您應該清楚。我想把他留在我們這里,還是比較符合實際情況的。」
「符合什麼實際情況?恕我才疏學淺,不明白你說的意思。我只知道,一個有病有傷的人,應該得到好的治療與照顧,而不是在這里等死!」
我不想再繼續與這個狗屁所長再爭執下去,徑直走到錢謙的房間里,把他拉了起來。他剛站起來,就發出「哇」的一聲慘叫,他的腿竟然不能站起來。
我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邪勁。把錢謙扛到了背上,用另一只手提著來時帶的那個大袋子,朝收容所的大門方向走去。
「蘇小姐!您不能這樣把他帶走!」
「什麼?本小姐要帶走一個流浪漢,還要經過你批準啊?再哆嗦,我一定投訴你到zhongy ng去!」
我頭也不回,把錢謙帶進了車里,又把他的那些衣物扔進後備箱,一踩油門,朝市第六醫院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