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糧食沒有運來,已經沒有糧食了,糧庫昨晚被洗劫了!」車夫抖著雙腿,將從田家坳听來的消息轉述了一遍。
什麼?
田三寶晃了幾下才勉強站穩,單手撐著額頭,顫聲道︰「怎麼會這樣?知道是誰做的嗎?」
「這個,夫人沒說!」車夫搖頭。
田三寶咬牙,半晌抬起頭來︰「她知道嗎?」
「不知道。」車夫再次搖頭。
「這要怎麼辦?怎麼辦?」田三寶感覺天都踏了,低低喃喃自語著,單手扶著馬車壁才能勉強站穩。
那邊的人等著買糧食,這邊卻遲遲沒有動作,終于引起了顧客的騷動。那邊有人探頭望過來,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
「這,發生什麼事了,該不會是沒有運來糧食吧?」
「哎,說不好!」
「走,我們過去看看,總不能被騙了吧!」
「看看去!看看去!」
這邊亂糟糟的,對面糧鋪青蘿見了,跑回去秉告田兮。
「哦?」田兮挑眉,放下茶杯站起來,「開門!」
「是,姑娘。」青蘿招手叫了兩個小伙計,跑去開門。
「怎麼回事啊田老板,糧食都運來了,怎麼還不賣?」
「……」田三寶張張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車夫更是垂頭退到了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掌櫃的開了店門,卻沒有見老板出現,就跑了過來,疑惑地看看蔫頭耷腦的車夫,再看看田三寶,低低道︰「老板,怎麼樣了?」
「沒糧食了!什麼都沒有了!」田三寶自恃糧源充足,向來不將城里別的糧鋪放在眼里,更加的沒有和糧販打過交道,這一刻突然失了糧源,就是想找人幫忙也不知道該找誰。作為糧鋪的老板,一旦失去了對顧客的誠信,那就等于這家糧鋪完了。
「怎,怎麼會這樣?」掌櫃的震驚不已,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呵呵!呵呵!除了她,還會有誰如此恨我!」田三寶冷笑,要是現在田兮就站在他面前,他一定會咬死她的吧!
「這?」老板的家事他多少听過一點,不過,誰對誰錯不是他可以做派的,他要做的就是打理好糧鋪而已。
「田老板,到底還賣不賣糧食啊?看看這都什麼時間了!」
「就是啊,賣不賣的給句話!」
「……」田三寶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喉嚨滾動幾下,澀聲道,「對不起鄉親們,我們,我們的糧庫被劫,賣不了糧食了!」
「這是什麼意思,將我們耍著玩啊?」
「沒有糧食來賣就早說嘛,浪費我們的時間!」
「走,我們去別的糧鋪,以後再也不來他家了!」
「走,田老板說話不算話,我們走!」
「走!」
買糧的人雖然氣恨,卻也沒有多為難田三寶,說了些難听的話就散去了。
「老板!」人群散去,田三寶晃了幾晃,掌櫃的連忙上前扶住他,「老板!」
田三寶抬手︰「我沒事!」
「老板,我們要怎麼做?」掌櫃的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口。
「怎麼做?」田三寶喃喃自語,突然,想起什麼,眼楮一亮,整個人激動起來,「走,我們先回去!」
掌櫃的不明白自家老板怎麼了,剛才還沒有生氣,突然就活了過來,搖搖頭跟上去。
「掌櫃的,我們?」車夫一急,緊跑幾步追上掌櫃的,一把拉住了他。
掌櫃的皺眉,看向糾結的車夫,車夫伸手指指剩余的車夫們,掌櫃的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恍然,想了片刻,道︰「你們,就先回去吧!看看老板怎麼安排!」說完,抽出被車夫抱住的胳膊,去追田三寶。
「走吧走吧!回去吧!」車夫收回目光,揮了揮手,率先趕了馬車離開。後面的車夫見狀,隨後跟上。轉眼間,街上的一溜兒馬車都離開了。
將街上的情況盡收眼底,田兮勾唇而笑,目光閃了閃,轉身回了店里。
第二天,田雲來報,說是房子找到了買家,有人願意出五十兩買下田宅。田兮一听激動了,立即帶了人趕回田家坳,就等著田雲帶人看過房子以後,辦理了手續好早點完事。
田兮這邊心情愉悅,田三寶家卻是炸開了鍋,亂成一鍋粥。
「三寶啊,你也知道,你大哥沒什麼本事,就是跟著你管理田莊家里才好過了一些,現在因為你們,你大哥沒有了差事,家里少了那筆收入,日子就過得艱難了,你看,這……」田大寶坐在門墩上,一臉愁苦。
「是啊,三寶,你說說你,不就是一個田峰嘛,你一個大人又何必欺負他呢,好好養大給他娶個媳婦成個家不就是了!你看看!你看看!現在好了吧,惹惱了田兮,人家一火,將你們趕了出來,我們跟著也倒霉!」田二寶攤手,埋怨田三寶。
「大哥,二哥,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怪我嗎?」田三寶心情本來就不好,被兩個哥哥這麼一說,火氣上拱,赤紅了雙目。
「三哥你也不要生氣,大哥二哥說的也有道理,本來嘛,田兮已經離開了,要是你不那麼欺負田峰,她會回來嗎?肯定不可能!她不回來,這不是什麼事都沒有?田家的那些產業是你的不說,我們也不至于沒有了收入,這難道不是你的錯嗎?」
田四寶當著管事,本來有很多姑娘可以供他挑選,現在呢,丟了差事不說,他娶個媳婦也很難,那些姑娘根本就不看他,是能有多遠躲多遠啊!這可是人生大事,讓田四寶如何能不氣?不怨?
「你們是什麼意思,都是我的錯嗎?」田三寶「 」地一腳踹翻了凳子,大吼。
田大寶幾兄弟對視一眼,閉嘴不言。
田三寶耙了耙頭發,重重坐回去,椅子因為他的大力,吱咕響了幾聲。
水青荷低垂著頭,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田三寶是個爆脾氣,又能下得了狠手,不要說別人,就是自家兄弟也怵他。這不,田大寶不敢再說田三寶,就將脾氣發在了水青荷身上。
「那個,青荷啊,田峰是你兒子,老三對他不好,你不可能沒看到吧?你是當娘的,親娘啊,就眼睜睜看著,不為他說一句話?要是你稍微對田峰好點,田兮回來就不會發那麼大火,你們不至于被收回家產,被趕出來,還連累了我們!你說說,你是怎麼給人當娘的?就這個樣子,我真懷疑你能教好老三的孩子嗎?」
田大寶的話很不好听,可謂是字字誅心,直刺水青荷骨髓。
「這,我……」
「行了!錯就是錯了,何必狡辯呢!」田二寶不耐煩地打斷水青荷,臉色很不好看,「活了這麼大,我就沒有見過這樣當娘的,自己的孩子都能不聞不問,任由別人欺負!更何況,老三既然娶了你,你就是老三的媳婦,要事事為他著想!你倒好,看到老三錯了也不言語,更沒有勸著。哎,我就是想問問,你這到底操的是什麼心呢?是不是看不得我們老三好,看不得我們兄弟好啊?要真是這樣你早說啊,我們兄弟也不是那賴皮的人,會死皮賴臉的賴著你們!」
「就是啊!既然嫁給了三哥,就要為一家人著想,你倒好!」偷偷覷眼田三寶的臉色,見他並沒有發火的跡象,田四寶膽子大了起來。
水青荷一向笨嘴拙舌,不會說話,現在被三人這麼一通數落,漲紅了臉色,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呆了半晌看向田三寶。
田三寶將頭撇開,裝作沒看到的樣子,垂眼逗弄著懷里的田磊。
水青荷見了露出失望之色,眼底黯了下來。
見田三寶如此態度,田大寶臉色稍霽,說起水青荷來更加的來勁︰「事情弄成了這樣,全是因為你的錯,現在很明顯的,做這一切的就是田兮。你好歹是田兮的娘,就去勸勸她,讓她還回來那些糧食吧,當然了,要是能要回我管理的那田莊,那就更好了!我相信,她怎麼樣都會听你這個做娘的!」
「哎,我說大哥,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怎麼就是要回你管的那部分產業,那我們呢?我們就不管了?不行,既然要要,就要連我的一起要回來!」田二寶翹起二郎腿,半點沒有退讓的意思。
「還有我!」田四寶也連忙表態,要是能要回來,他可就是身價百倍啊!想想就激動。
「這,我已經和他們沒關系了,就是去要,他們也不會給的!」水青荷咬唇,憋了半天說了這麼一句。完了,看向田三寶,果然如她所料,田三寶臉色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
田大寶不樂意了,聲音高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不想去?你要知道,因為你的事,已經連累了我們家的名譽,現在你有這個能力,難道不應該補償我們嗎?再說了,這事要不是你,我們能淪落到這步田地嗎?你不去誰去啊?我嗎,還是爹娘?」
田大寶話落,田二寶立馬接茬︰「本來我們活得好好的,都是因為你,才招惹了田兮的報復!現在我們什麼都沒有了,你要負責!」
「對,你不能這麼自私,要是你不能讓田兮罷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田四寶站起來,氣沖沖地扔下一句,跑了出去。
「你看著吧!三寶,我們是兄弟啊!」田大寶嘆口氣,拍拍田三寶的肩膀,走了出去。
田二寶緊隨其後,跨過門檻時,回頭扔下一句︰「三弟,你看著辦吧!全家人可都指著這份收入過活呢!」說完,邁步離開。
「三寶,這……」見人都離開,水青荷看向田三寶。不想田三寶看都沒看她一眼,扔下一句「自己惹的禍,自己去收拾爛攤子!」抱著田磊,轉身進了臥房。
水青荷神色一黯,抖著唇說不出話來。
田宅。
田兮不想再住回以前的房間,直接和青蘿他們搬到了後院。青蘿紫藤收拾屋子,她就和田峰出來,走去了後山。
「姐姐,你有想過家嗎?」姐弟兩一前一後,信步走在山間小道上,田峰幽幽問了一句。
田兮笑笑,點頭︰「想啊,老是想起以前,然後我就每天讓自己忙忙碌碌的,再然後我就沒有那個時間去想了!」還記得初到蒼瀾,她每天擔心田峰,擔心得睡不著,每天都蔫蔫的,然後因為她的一個失誤,死了好多人,她自責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從那以後,才一心撲在奪位上,每天忙著爭斗,耍陰謀,這才好了起來。
「你呢,有沒有恨姐姐?」當年的事情水青荷會如何對田峰說,田兮多少已經猜到了,笑著反問。
田峰先是點頭,然後又搖頭。
「什麼意思?」
「她一開始告訴我你不要我們時,我確實很恨,後來,他們的行為讓我明白,或許事情不是這樣的,慢慢的就不恨你了。再後來,我就一心盼著你回來,想要問問你是不是你也嫌我累贅,然後我就每天守在田宅等著。」想起當初的種種,田峰不勝唏噓,深覺人事無常。
田兮一窒,問起了心里一直想知道的問題︰「那你,為什麼不離開,你要是想走,我相信田嫂他們一定會帶你離開的!」這個問題田兮一直想不通,也一直不敢問田峰,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她不明白,當時田峰已經有了武功底子,還有那麼多人幫忙,要想離開是很容易的事情,為什麼就偏偏要留下來。
「呵呵!留下來等姐姐呀,我怕你回來找不到我!」田峰眉眼彎彎,笑意直達眼底,從田兮回來那一刻,他就無比的慶幸他當初的決定。
田兮一震,眼淚奪眶而出。她想過許多種可能,唯一沒想到田峰留下來是為了等她!現在听到這樣的答案,她心里除了震動,就是愧疚。
良久,才擠出一句話︰「小峰,是姐姐對不起你!」一別七年,要是田峰從此不再快樂,她一定會恨死自己的!
「不會啊,姐姐沒有對不起我,我等到了姐姐,已經很開心了!」田峰搖頭,眼底水汪汪一片。
想了一會兒,又道︰「姐姐,以後我們只能相依為命了!要好好的好不好!?」他雖然掩飾的很好,田兮還是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恐慌。
那眼神直擊田兮心底,將她的心髒震得生疼生疼的,田兮生生忍住這股疼痛,哽咽道︰「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以後誰也不要再提,就好好生活!」
「嗯!」田峰心底的溫暖透過眼楮溢出來,重重點了下頭。
「走,好多年沒回來了,我們到那邊去看看!」田兮笑,拉了田峰指指前方。田峰點頭,姐弟兩相攜向前走去。
這一逛,再回去的時候,就已經是中午了,青蘿早已準備好了午飯,正在門口等著他們。
「姑娘,少爺,回來了!」田兮和田峰一出現,青蘿就迎了上來。
田兮接過青蘿遞過來的布帕,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又還給她,恰好肚子咕咕響起,就順口問了一句︰「午飯做好了嗎?」
「做好了!」青蘿噗嗤笑了出來,咧著嘴角點頭。
「那我們進去吧!」田兮模模肚子,和田峰進門。
「田兮!」
田兮抬起的腿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恢復如常,向里走去。
青蘿看眼田兮,見田兮臉色不好,目光微凝,心頭升起一股心疼。
「姐姐!」田峰抿唇,眼底閃過復雜,低低叫了一聲。
「嗯?」田兮目光溫度比剛才降了很多,偏頭看田峰。
田峰想說什麼,對上田兮的目光卻什麼都說不出口,搖了搖頭。
「那就進去吧!」田兮也不想多問,一語帶過。
「田兮!等一等!」水青荷見田兮腳步沒有絲毫停留,聲音高了很多,緊跑幾步追上田兮,眼看就要跑進大門,卻被田兮一句話阻在原地。
「你來干什麼?不要進來!」田兮低吼,對水青荷的態度實在是好不起來。田峰身子僵了僵,沒有回頭,牽著田兮的手卻不由收緊了幾分。
田兮握了握田峰的手,給他無聲的安慰,田峰看田兮,田兮對他笑笑,田峰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水青荷早就想到田兮的態度不會好,卻沒想到她會連門都不讓她進,臉色變了幾變,絞著衣角咬了咬唇,半晌才憋出一句話︰「田兮,我有事要跟你說!能讓青蘿回避一下嗎?」說著,看了眼青蘿。
青蘿抬腿要走,卻被田兮一把抓住,青蘿抬頭看田兮,田兮對她搖頭︰「青蘿,不用走!」
水青荷臉色更黑,很想掉頭就走,想起田三寶兄弟說的話,還是捺著性子道︰「田兮,我要說的事情是我們一家人的事,讓一個外人留下來听去,怕是不好吧?」
青蘿听到外人二字,身子僵硬起來。
外人?
到底誰才是外人?
田兮冷笑,嘲諷道︰「誰說青蘿是外人,他們都是我的家人,倒是你,有什麼事嗎?要是有事就趕緊說,我還要吃飯呢!」
吃飯!難道吃飯比和她這個娘說話更重要嗎?水青荷氣恨不已,握在手里的帕子被她扭成了麻花,咬了咬唇,硬著聲音道︰「田兮,能放過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