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今天,阿心就昏迷了10天了,我不停的調整方子,也每天都施針,但是她就是不醒,怎麼也不醒,我有些懊惱,我常常對著昏迷的她說︰「我都衣不解帶了,你還不醒啊」、「阿心,你要是拋下我,我可就虐待你家林諾啦」,想想自己也覺得好笑,剛開始的時候我說的是「再給我一天時間,阿心,堅持住,阿姊一定救你」,現在就變化成這樣了,當然是因為病情不同了,以前是危重,現在只是個小昏迷。我雖然盡力避免,但是好像是體質問題或是我制附子的方法問題,阿心還是有些附子中毒的癥狀,我在藥方里加了炙甘草、蜂蜜、黑小豆、防風,希望能中和毒性,但這里面的事我並沒有告訴別人。
每天我還是要嘴對嘴的灌藥,我真心是受不了這種方式,我又不是蕾絲邊,心里覺得很別扭,于是我有時候就讓畫扇來做,誰叫她是貼身婢子呢。
有天我突然想起了《詩經》里的一句話,《步步驚心》里提過,于是沖著她喊︰「式微式微,胡不歸?」她還真的動了下眼皮,我猜是听到了吧,趕緊讓畫扇準備了粥,一口一口的喂她,雖然她好像很累,不能睜眼,吞咽也很費勁,但是也吃了一點東西,我很開心,早知道《詩經》這麼有用,我還說那麼多干嘛,不過這皇妹真是搞笑呢,連叫醒方式都要是古文嗎?我心里也知道只是個巧合,但是還是覺得很好笑,她醒來之後我還那這事兒打趣她呢。
她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事兒了,醒過來的時候我並不在阿心的床邊,因為看到她沒事,所以去了淑君那里,自從上次取回了吳茱萸還一直沒有給他看診,我這里剛寫好方子,畫扇就派人在第一時間通知了我,因我還需要為這藥方特意走一趟父君那里,淑君的情況不像是阿心那麼危重,所以一旦驚動了太醫院,那院首是不會讓我自己開方煎藥的,只能通過宮外取藥,一副兩副的送過來,因為查的很嚴,所以每次派人出去都不能帶太多,趁阿心病著,我也有借口讓外面送藥進來。這三年,盧氏藥店也為母皇解決了不少流動人口問題,奇怪的是,母皇現在還沒下旨準盧氏藥店往宮中供應,有沒有這道旨意,差的實在很多,如果能得到,那麼再開多少店面都可以說是奉旨辦事,地方上的打點自然也就容易很多。其實以我和阿心的身份,地方還不是要乖乖的,只是可惜明明知道,卻不能暴露自己,有時候還得由著他們胡作非為。
等我回來的時候太後母皇他們也都到了,看到太後,阿心有些吃驚,她跪下行禮,卻一個字也不說,我打了圓場,說是自冷宮余悸未消,這次發作好久也沒好好的吃飯,所以發不出聲音也是正常的。他們呆了一會兒就走了。
我和阿心談了一會兒,她似乎也覺察到太後有點問題,我假裝沒有起疑,讓阿心放心,因為她心細如發,我卻有些粗枝大葉,如果被她知道連我都懷疑太後的話,那事情就會很嚴重了,她剛醒,還沒那麼多精力想太多,余毒也要慢慢清理,有些事我來辦就好了。
對于孟公子,阿心沒說什麼,但我還是讓我的暗衛去了孟家一趟,說了阿心的情況,我猜那個人會很擔心吧。
我記得以前阿心和我提過回文錦的事,那日本是想為難一下蘇裁縫,沒想到他真的應了,這個時代也有回文錦嗎?真是個混亂的王朝,好像在中國的歷史上有的東西都集中在這里了,好在沒有蜀繡蘇繡什麼的,不然我們真的要如履薄冰了,阿心听了很吃驚,倒不是吃驚于這里有回文錦,而是吃驚于用回文錦做衣服,她說的回文錦就是璇璣圖,如果做衣服,要使那些字和底料搭配好,又要把字與字之間的線美化,委實是件難為人的活,何況我們又約了一個月,太短了。即使有另一塊布料相襯,也是很難下手做的,可是回文錦在歷史上也有另一種解釋,只是一種回文的圖案,可是那蘇裁縫那天的態度分明是回文錦是很繁復的樣式的樣子。橫豎現在糾結這個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索性就隨他去了。
過了幾日,阿心終于可以自由行動了,我勸她該去和太後請安了,她想了想,也說是該恢復正常的時候了,但是又問我有什麼藥不是很傷身但會讓人看起來很憔悴,我不知道她打算怎麼做,只是告訴她是藥三分毒,如果想要臉色不好,還不如吃點有問題的糕點,月復瀉幾次,又不吃藥就可以了,她想到了巴豆,我立刻就無語了,真是個被電視劇誤導的人,巴豆的份量豈是她可以掌握的,那東西性熱又有大毒,怎麼可以隨便去用,舊毒剛解,又想中新毒了嗎?月兌水而死也不是個好看的死法啊?後來還是吃了些放了幾天的食物,如願以償。
我趁她臉色還不好,但是月復瀉已經止了的時候,趕緊帶了她去太後所在仁壽宮,阿心在宮門口停住,用英語問我覺得那人當得起哪個字,我沒有回答。這是仁壽宮,不能用漢語,不然連怎麼死的也不知道。我停了停,還是帶著她進去了。
掌事婢子給我們見了禮就進去通傳了,一會兒之後我們就暢通無阻的進了正殿,宮里的規矩,長輩長久外出歸來時,晚輩第一次覲見要在正殿以示尊重,當然這個規矩對我們來說只適用于母皇,太後和鳳後。我雖然不是第一次,但是阿心是,說實話我覺得太後回來也挺好的,因為我的晨昏定省可以不去鳳藻宮了。
行了禮,就被賜了座,阿心始終沒有說話,我不明白,明明說好的要恢復正常,這是怎麼了。太後很奇怪阿心的臉色如此蒼白,奉茶的婢子上了茶,阿心也沒有喝。太後很奇怪的看著我,用表情問我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我哪知道這孩子打的什麼主意啊!我攤開手,示意我什麼都不知道,表情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阿心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把我驚到了,她直接說的是,「請把林諾賜給我,皇祖父」,她說這話的時候是跪著的,眼楮里還有眼淚再晃,我頓時明白了,什麼臉色、什麼瀉藥、什麼傷心,就是一個苦肉計,連我也瞞了,這貨倒是夠狠的,對自己下手一點也不留情面。
我小心的看著太後的臉色,她眉頭緊皺,手里捏著茶杯,眼眯了眯,褐色的瞳仁看起來深不可測,我在猶豫我要不要也跟著跪下,左右著孟公子是我的前未婚夫。只是還沒等我跪下,太後就發了話,「心兒,你可知道他退了皇族的親?這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他為我擔此罵名,難道我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嗎?祖父心中清楚,但是是故意這麼做的,退了皇族親事的人,怎麼還會有人提親?誰會和皇族過不去呢?祖父就要眼睜睜看著我們兩個孤獨終老嗎?」
「你這是什麼態度,恩?」他放下了茶杯,深吸了一口氣,又徐徐的吐出來,像是在平息怒氣,「你這是在威脅哀家嗎?你是我朝日國尊貴的五皇女,怎麼會孤獨終老,這事不要再說了。」
「不是孤獨終老,那就只好是英年早逝了。」
「你說什麼?!」太後站起身,手指指著阿心,我知道他是真的動怒了,于是也跪了下來求他息怒。我听得他說「你可知道那是你姐姐的人?你怎麼敢去搶你姐姐的未婚夫婿,你怎麼可以?恩?你現在還在這里求我允了你們,這事絕對沒有可能!說什麼兩情相悅,這是大家公子該有的風範嗎?和那些私奔的不檢之人有什麼區別?」
「祖父當年也是這樣對待父君的嗎?」我听到了什麼?我簡直不敢相信,阿心一直是很小心的人,這次為了孟林諾要干什麼呀!我突然額間冒出好多冷汗,偏偏又不敢去擦,又听得她說,「皇族不需要兩情相悅的人,不需要重感情的人,我們的婚姻都是一場場交易,所以太後應該是很容不下父君的吧?因為放眼整個皇宮,有帝王的恩寵的人很多,但是帝王的愛只在他一人身上。」我以為太後會說話,但是他沒有,阿心也沒有就此打住,「父君給了我不完好的生命,我生下來每天都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父君將寒毒轉給了我一個人,但是太後,您可不可以告訴我是誰下的寒毒呢?」太後還是沒有說話。
「我怨鳳後,他加重了我的毒,但是始作俑者呢?我身上的毒,我所遭受的磨難還不夠,他還想要我的命嗎?今日如果您要我的命,我就給了,反正在這冰冷的皇宮里有幾人待我真心呢?母皇待我好,因為對父君的愧疚;貴君待我好,因為對父君的理解;阿姊待我好,因為對我身體的虧欠;您對我好,因為您做了對不起我和父君的事情;淑君對我好,因為對我的感激,你們有誰是真的沖著我這個人對我好的嗎?沒有,一個都沒有!現在還要奪了唯一一個不求回報不計得失對我真心的人,你們要我受剜心之痛,我怎麼甘心?」她沒有節制的大吼,聲音在這座正殿里回響。
我跌坐在地上,阿心就是這樣想我的嗎?虧欠,我當然有啊,但是不只是虧欠,我突然發現我是自私的,我以為我在保護她,但只是在保護我自己,因為我知道阿心和我來自一個地方,因為我不想孤單的留在這里,我對她所有的保護和縱容都是為了讓我自己不孤單。比起我,阿心更像是一片雲,一場雨,也許不知不覺就散了,不知不覺就停了,我不喜歡她的飄忽不定,所以死拽著她和我一起布局,解謎,對啊,對啊,她是不願意的,她身上那麼明顯的書生氣,她是不喜歡宮廷的,她幫我是為了自由,而我做這一切是為了自己不孤單,是為了禁錮她啊。我說過我要做雲端的人,她說她只想保護自己,她不止一次的說過她只是為了自保。
我在這里,自以為如魚得水,我以為等我得了這天下,她就會陪著我看,但是我錯了,真的錯了啊,我想給她天下,但是她只要自由,不為生活所迫的自由,快意遨游的自由,對了,她說過她想各處旅行,她說過她想過簡單的生活的,她說過她只想守著一個人,這些她都說過的。我對孟林諾的態度有些簡單粗暴,我自己都從沒想過原因,原來是因為他和阿心是一樣的人,那麼相像,阿心有了他,會去遠游,會留我一個人在偌大的宮殿里,我怕的原來是孤單的味道。
想到這兒,我才回了神,回神的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我看了看阿心,她還在大哭,又看了看太後,她還在沉默,閉著雙眼,不知道在沉思什麼,我從不知道阿心今日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了。
良久的沉默,直到一聲幽幽的嘆氣,我听到太後說︰「快四年了,第一次听你說話,竟是這麼一句。呵呵,原來真相揭開之後,連聲祖父都不再叫了啊。當年的事,雖然並非出自我手,但我責無旁貸,連累你小小年紀受此折磨,我何嘗不是寢食難安?只是你父君並不是一個懂事的人,也許是受生長環境的影響吧,每日因為他到哀家這里告狀的人,門檻都快踏破了,除了貴君,沒有人和他處了來,因為他太真實。你母皇太過寵他,偏偏你父君還喜歡這種霸寵,整個後宮怨聲載道,哀家有很多不得已,即便如此,那寒毒也不是哀家親自所為,而且當時哀家真的不知道他有孕在身,那人下手以後,太醫院忙了一夜,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風兒學過醫,應該知道太醫是把不出雙生之脈的,而你父君竟然用了部落禁術,窺探天機,知道月復中為雙生女,又動用禁術將寒毒轉移到心兒身上,然後第三次動用禁術保心兒一命,每動用一次折壽五年。這些你們都不知道吧?事情說出來也好,不然哀家總是覺得不安,自今後你們兩個來不來請安都好,叫不叫祖父都好,哀家不會怪你們,也沒有資格怪你們。那下手之人,是當年的顧貴君,後來你們母皇毫不留情,使他杖斃而亡,這事也下令絕不能提。我雖然殘忍,斷然不會和自己的孫女兒過不去。罷了罷了,多說無意。至于孟公子的事,哀家還是需要想想。你們先退下吧。心兒的臉色不好,還是好好養著吧。吳綺,送送她們吧。」吳綺是仁壽宮的總管阿公,他客客氣氣的請我們出來,又和阿心說,「這事兒太後答應考慮,就是有門子了,請公主放寬心。」我們謝了他,就出了仁壽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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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熬夜看荷蘭的球賽~我真是個偽球迷~只是很喜歡荷蘭隊,沒有荷蘭的都不看了,不知道各位親們喜歡哪個隊呢?
無良的我,在18號的晚上就寫到了十九章,卻還由著它一天一章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