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著琴匣子引她來了長河宮,我先去和淑君打了招呼,泠親王也說,他有孕,就不必前來見禮了。于是接著往阿心那里去。當時阿心正在彈琴,是《漁樵問答》,這是古代十大名曲之一,前人有評說︰「曲意深長,神情灑月兌,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櫓聲之欸乃,隱隱現于指下」,這曲子反映的是一種隱逸之士對漁樵生活的向往,希望擺月兌俗塵凡事的羈絆。樂曲開始曲調悠然自得,表現出一種飄逸灑月兌的格調,上下句的呼應造成漁樵對答的情趣,其後不斷加入新的音調,加之滾拂技法的使用,至第7段形成**。刻畫出隱士豪放無羈,瀟灑自得的情狀。其中運用潑刺和三彈的技法造成的強烈音響,應和著切分的節奏,使人感到高山巍巍,樵夫咚咚的斧伐聲。第1段末呈現的主題音調經過移位,變化重復貫穿于全曲,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停下步子,一直听到阿心彈完才回過神來,才輕輕呼了一口氣,說道︰「難得皇族里面還有能做此音者」,又看看我,說道︰「你雖是塊朽木,卻能識人。」靠!小爺我怎麼就是塊朽木了?真心是不服氣啊。
進的院門去,阿心顯然沒想到還有其他人回來,她也確實沒見過此人,我想了想這兩人倒是有相似之處,那就是都不喜歡出席各種宴會和慶典,也都得了特許,可以不去,所以如果不是今日之事,大概一輩子也不會遇到了。泠親王也沒客氣,院子里有一副石質桌椅,她直接坐在了東方。我本想著趕緊介紹一下她的身份,我看著泠親王的意思,也沒有不讓我介紹的意思,我剛想開口,就听得阿心說道︰「五皇女采簫見過泠親王」,頓時松了一口氣,想來也是我自己小題大做,阿心是個多玲瓏剔透的人,只怕那人剛剛在東座落定,她就知道了。古代的房子坐北朝南,以東為貴,所以在尊卑一致,又是平輩的情況下,主人在東位,客人在西位,若是有了尊卑之差,尊者在東,卑者在西,若是尊卑同而輩分不同,則長者在東,幼者在西,這就是所謂的尊卑貴賤,若是尊卑和長幼有沖突,先尊卑而後長幼。平輩中人一起吃飯,做東者坐東。
現今朝日的情況,長輩之中,兩個郡王在地方,不可能進得宮來,母皇我們自然很熟,能夠在長河宮坐的東位的女子,就剩泠親王了。
泠親王說︰「你倒通透,不和那塊朽木一樣。」說罷,又看看我,道了一聲︰「看琴。」我喊來畫扇,這種事我可不能自己做,是降身份的,我瞥見她點了點頭。畫扇收了阿心的琴,又布好了泠親王的琴,阿心對畫扇說了一句話,畫扇就去準備茶了。她又指了指阿心︰「你來試試。」
阿心顯然沒有料到她還有這一手,有點吃驚,不過也還是坐下了。阿心果然比我明白多了,一坐下,先試琴音,我見她撥了一下琴弦,一副吃驚的樣子,眼楮突然睜得很大,後來又閉上眼楮,過了一秒,再次撥動同一根琴弦,我雖然琴藝一般,但是也听出,所用的力道,相較之前那次是不同的,我並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倒是用余光瞄見泠親王有了笑臉,再過一秒,阿心又換了一個力道,如此三次才點了點頭,又換第二根琴弦,其余的也是照舊。我從沒見過阿心試琴需要這麼久,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泠親王不但沒有絲毫不悅,反而有種欣賞在臉上,這是怎麼回事?
阿心試完了琴,開口問道︰「阿心不才,敢問這琴弦工藝,可是冰弦?」
泠親王的眼楮因為驚愕而瞪大了些,接著笑容更大了,「深居宮中,何以識得冰弦?」
「真話是猜的,可以嗎?忘記從何處听說,冰弦工藝天下奇絕,今日剛踫此琴,不由自主想到這個名字。」
「這倒是聞所未聞」,說完這句話,畫扇已經把茶上好了,又去阿心那里換了香爐。泠親王拿起茶杯,問了問,又喝了一小口,「是白茶,何以知道我喜歡白茶?」
「也是猜的。」阿心答道。
「你確實通透,不過只有通透是不夠的,你且來彈彈琴吧,用此冰弦琴,就彈剛剛的《漁樵問答》吧。」
「是。」阿心彈了一曲。泠親王就閉上眼楮默默的听,一陣風吹過,前院的銀杏樹葉沙沙作響,我想起自那日梨花深處阿心遇見林諾,已是過去了過一年,再過幾日,我們就十一歲了,這銀杏樹的新葉也長得這樣好了。一時院子里,除了風聲和葉子聲,再無雜音,我自然知道古代的琴不和現在的琴一樣,共鳴就算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在吵雜的人群中一彈,人群就安靜下來,因為所用的琴弦很軟,經不起那個力道,但是這個冰弦琴卻是聲音十分悅耳,像是清泉,細細品味,又回味無窮,當然,最後我要不甘心的承認一下,確實是因為阿心的功底好。
一曲罷,眾人還不能回神,過了許久,泠親王才說︰「這琴是你的了。天下人雖多,彈得了這把琴的人,寥寥無幾,今日能遇到,也是緣分,我將此琴送你,欲引你為知己,可好?」
阿心笑道︰「求之不得。」
「你可願學制琴?」
「阿姊倒是有意,若是親王肯,何不傾囊相授?」
「就是你不肯了?」
「術業有專攻而已。」
「好,如你所願,我今天就收了這塊朽木。你這縴縴十指,倒是確實只能彈琴,不能制琴。」阿心笑了笑,卻不立即回話,過了一會兒才說︰「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泠親王听了笑笑說︰「這也委實是個好主意,看來我要常來打擾,蹭琴聲听一听了。我開出這樣好的條件,你都不肯和我學琴,可見是個真性情之人。只是那日她說的新樂器,若有所成,定然要第一個給我听,如何?」見我們點了點頭,她又說︰「我這里還有塊玩意兒,且拿來你瞧瞧,看看怎麼樣。」我見她扔了一塊石頭給阿心,阿心接過,看了看下面的刻紋,說道︰「陰刻?」
「比之于那個工匠,何如?我本以為自己個兒創了這種刻法,又刻得精湛,哪知你也想到了,倒是有緣。」我听到她這話,才想起自己今日在拾夕殿里掉落印章的事,我當時解釋了半天,沒想到是這種結果。不過現在听到這個人說這話,分明有著孩子氣,那意思就是說,我刻得比你們那個工匠好的多吧?靠,這個小傲嬌。
于是我果斷開始了和他學琴的日子,這一學就學了一年多,這一學,就學到人事已非。直到現在,穿著官服的我,還是回想起那時她對我說︰「一把好琴是很難的,先要選塊好木頭,木頭要浸在水中分分陰陽面,然後還要上霜。上一遍,等它干。幾個星期干了,再上。」
那時她教我不厭其煩,而我呢?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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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突然很有碼字的感覺,果斷下午從圖書館回來碼字。關于泠親王的故事,下面幾章還會有述,但是說的不全,是番外篇的主要人物之一。下午打細綱的時候,哭的那個忍不住啊…就是寫出來不知道是什麼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