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浩然神色淡漠的走在街頭,身後跟著一群侍從。在每日都人流滾滾的江陵這種場景實在是太多了,多的讓人生不起一點詫異。下了朝,楚浩然並沒有回家,反而是繞著江陵漫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公子倒是好雅興呀!」一聲朗笑傳來,楚浩然扭頭一瞧,只見魯元敬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的身旁。
「你也好雅興,明日就要東去,此時不忙著收拾行裝,怎麼還有心思閑逛?」楚浩然淡淡的道。
魯元敬雖然要去吳國談判,但並不是馬上就要去,畢竟朝廷也要準備好一些東西才行。
「在下本來是想散散心,可誰知道在此踫見了公子。看來在下當真是和公子有緣啊!」魯元敬一副驚嘆的模樣。
楚浩然哼笑了一聲,絲毫不掩飾自己糟糕的心情,依舊漫步道︰「既然有緣,何不一同走走,權當散心。」
「公子有命,在下只得遵命了。」魯元敬呵呵一笑道。
兩人一前一後,倒極像是一對主僕。
「你此次去吳國談判,可有把握?」楚浩然看著魯元敬問道。
「這世間哪有絕對有把握的事情?說到底,兩國談判,還是要看各自手中的底牌。」魯元敬搖頭道。
「你想要什麼底牌?」楚浩然看著眼前這位自己的長史,問道。
「一場大勝!一場可以讓吳王深深忌憚的大勝。只有此才能迫使吳王迅速出兵交國,免得被我軍撥了頭籌。也只有這樣吳王才會相信我們有實力南下,有實力替他牽制交國,如此一來,自然是我軍要什麼他給什麼。」魯元敬鄭重的道。
「你是說……」楚浩然眉頭皺了一下。
「攻克襄陽,大勝秦軍。這就是最好的底牌。」魯元敬一字一頓的道。
兩個人說話雲里來霧里去,乍一听只會讓人模不著頭腦。但楚浩然卻深深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眼下,吳王是既希望楚國出兵,又不希望楚國出兵。原因很簡單,楚國一出兵,就代表著吳國南下交國的利益就會減少,但楚國要是不出兵,吳國又沒有實足的把握啃下交國這塊硬骨頭。所以,眼下吳王的心思怕是既渴望又糾結。
若是楚國能夠收復襄陽,奪回失地,大勝秦國,那麼楚國的戰斗力就會使天下刮目相看。一旦南下,交國必然深以為懼,不由自主的將防御重心轉向楚國,這樣一來,豈不是就給了吳國機會?吳王怕是就巴不得楚軍和交軍硬踫硬呢!這樣的話吳王怕是反而會擔心楚國到底會不會南下,自然要重金以賂,求楚國出兵了。
「難矣!」楚浩然搖頭道。
魯元敬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好個九公子,當真是眼光如炬啊!
「成敗往往在一念之間,不試一下怎麼知道結果呢?」魯元敬淡淡的道。
楚浩然不吭聲,他雖然讀過幾本兵書,但若說領兵打仗那純屬兒戲,一個不滿十五歲的少年,如何會打仗?如今居然被楚王趕鴨子上架般的逼到了前線要和秦人交戰。若說不畏懼那是假的。那可是秦人呀!凶悍無比的秦人!是天下最強兵,沒有之一。羸弱的楚軍能戰勝得了這群虎狼之師嗎?
「九公子當初以幾千雜兵戰勝秦國騎兵的勇氣和膽魄哪里去了?莫非是被秦人嚇破了膽?」魯元敬皺著眉道。
「本公子沒有什麼不敢的。」楚浩然沒有生氣,反而淡淡的道,「若是秦人再度兵臨城下,本公子依舊會出城迎敵,不懼生死。我只是不願意打這種勝算微弱的仗罷了。」
「哦?公子難道就這麼沒有信心?」魯元敬臉上露出了失望之色。
「自古守襄必守樊,無樊必無襄,無襄則無楚。秦軍已然攻克襄陽,南下江陵一馬平川,小小的失敗根本就阻止不了秦人的腳步,而到了這種階段,水師已經沒有多大的用途了。襄陽到江陵不易行船。秦軍居高臨下,又兼以騎兵助陣,勢不可擋。我國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讓秦國受挫已然不易了。但眼下出奇制勝解決不了楚國的窘境,秦國不是傻子,霍都更不是,他若是堂堂正正的揮軍南下平推過來,我等的一切努力都是枉然。」楚浩然面帶憂色。
魯元敬臉上的失望之色消失,驚奇的看著楚浩然,眼中的神色不斷的變幻著,短短的一會兒,楚浩然在他心里已經有了好多評價。這麼一個眼光非凡但又沒有多少自信的少年當真是給了他太多的驚訝。他的種種表現有些高過了自己的標準很多,有的卻又低于自己的標準不少,當真是讓人左右為難吶!魯元敬不勝唏噓。
「不過凡事都要盡力一試,沒有試過怎麼知道會失敗?」就在魯元敬唏噓的時候,楚浩然的臉上閃爍其奇異的光彩。
「啊?」魯元敬滿臉錯愕,這是怎麼了,怎麼說變就變了?「公子不是沒信心嗎?怎麼眼下又斗志昂然了呢?」
楚浩然撇了撇嘴道︰「我只是說沒有信心,但沒說不會竭盡所能啊!魯長史難道沒听說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嗎?反正楚國已經如此了,在搏上一把又如何?輸了命該如此,贏了全是賺的。」
「既然如此,那公子為何還要如此?」魯元敬驚奇的問道。他問的自然就是楚浩然在街上閑逛這件事。
「沒什麼,看見了一個人心煩而已。」楚浩然努努嘴,魯元敬驀然看到不遠處一個身影走進了一座宅邸之中……
居然是林真!
魯元敬此時才恍然大悟,難怪眼前這位還有閑工夫晃悠,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許是看到了林真,就吊在後面跟上了。
魯元敬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遺憾的道︰「在下還有要事,就不陪九公子了。」
若不是明日還要出使吳國,魯元敬真的想要繼續看看,情敵相見,這可是十分精彩的戲碼呀!
楚浩然沒吭聲,只是目光炯炯的盯著那宅邸的大門。魯元敬見狀,嘆了口氣,這九公子為情所傷,當真是令人感傷啊!
魯元敬離去了,楚浩然依然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盯著宅邸大門。眼下已是十月,正值深秋,天氣漸冷,瑟瑟秋風吹拂,直將楚浩然凍得渾身發抖,但他依然沒有離去。從懷中掏出藥瓶,倒出一粒「綠豆」送入口中,頓時一股熱流便滋潤著他的身體。
就這樣,楚浩然足足站了一個多時辰,四肢都有些僵硬了。可就在這時候,緊閉的大門終于打開了。只見林真笑著走出了大門,一位衣著樸素的女子也同樣掛著笑容,倚著門框目送林真出門。看他們眉目傳情的樣子,楚浩然心里已經明白了什麼。
林真沒有發現楚浩然,灑月兌的離開了。楚浩然緊了緊凍僵的手,心中充斥著憤怒。這里不是林真的府邸,以他的家世也決不會住這樣的小地方。那麼這里是哪里,那個女子是誰?不會是林真在外面養的外室吧。
一想到這兒,楚浩然就滿腔忿忿。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敢對不起榮姊。也不知道某人到底是什麼邏輯,心中是如何做想,在罵別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或許,那種復雜的心思怕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吧。
不知何時,綿綿的秋雨落下,整個江陵頓時變得朦朦朧朧,這場雨雖然根本就來晚了,但卻也讓無數楚人暗自欣喜,這經月無雨的日子終于是要過去了。
楚浩然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仰頭感受著雨水落下,水汪汪的大眼楮一轉,忙一路小跑的來到那宅邸門前敲門。
門很快就打開了。依然是那衣著樸素的女子,依然帶著甜甜的笑容,那般笑容似乎讓楚浩然感受到自己冰冷的心在融化,在溫暖。
「小郎君有事嗎?」女子見到一個衣著華麗的少年濕漉漉的站在門前,呆呆的看著自己,也不以為忤,聲音軟糯的問道。
楚浩然這才回過神來,拱手道︰「在下冒昧路過,望女郎切勿見怪。只是秋雨綿綿,在**弱,想找個避雨之所。」
女子亮晶晶的眸子注視著眼前的這張稚女敕可愛的女圭女圭臉,笑著讓過身子道︰「郎君請進吧。」
「多謝。」楚浩然再次拱手,跟著女子進入了宅邸。
宅邸不大,院子房屋也有些陳舊,幾只家禽正在雨中來回踱步,看到主人來了也愛搭不理的,不過這院子倒是干淨整潔,看得出這里的主人很愛干淨。女子將楚浩然讓進正堂,笑著道︰「郎君稍作,奴家去溫壺酒為郎君暖暖身子。」
「勞煩女郎了。」楚浩然微微感受,表示感謝。
女子笑著還了一禮,顯然任誰都喜歡有禮貌的人。
大堂中只剩下楚浩然一人,他緩緩站起身,環視著這間屋子,驀然一瞥,倒是看到主位上放著一堆竹簡。楚浩然隨手拿起一片打開,端正認真的字體便印入眼簾。
「夫治國者,當重農桑也。然重農桑,當重農具。不重農具,何以重農桑?談何治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