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就來了好幾十人等在門外。小廝們按照李敢的吩咐,將酒樓的大門全部敞開。這些人馬上沖進去。
見到最北面有張小方桌,蒙著紅布,上面擺了個醒木,一看就知是說書人的家什。
眾人便搶佔了離的最近的那幾張桌子坐定,時間離九時還早著呢,都耐心等著。
財哥也大氣,每張桌子上都擺著幾盤瓜子花生之類的零嘴兒,還有一壺淡茶。眾人也不客氣,嗑著瓜子,喝喝茶,嘮嘮嗑兒。
隨後陸續有人過來,很快,每張桌子邊都坐滿了人。還是有人過來。
沒座位?沒事,二三樓不是有包廂雅座麼!數人合伙就要包一個。
財哥豪氣的大手一揮,說好了免費,二三樓也全部免費開放吧!
眾人大喜,紛紛道謝,上樓坐好。
依然有人過來,這回真沒辦法了,只能站著。財哥粗略數了一下,好家伙,得百來號人!
由此可見,李敢的廣告打得多麼成功!
九時將至,李敢終于露面。身穿一掛青色長衫,手拿一柄桃木吊墜扇。
見到竟然有這麼人,怔了一下。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強作鎮定,穿過人群,徑直走到那小方桌前,站定。
手握扇子,沖四周一抱拳,李敢開口道︰「鄙人閑來無聊,試作西游記一書,沒成想竟能得到各位賞識。鄙人大受鼓舞,故特開此場,為眾位親口說幾段,以酬知己!」
話音剛落,人群里就有人叫好。仔細一听,大都是萬福樓自己的伙計們。這就是傳說中的托兒!
李敢拿起醒木,往小方桌上那麼一拍。
啪!一聲脆響。眾人不由自主的凝神靜氣。
李敢換上說書人的腔調說道︰「閑話少說,這就開講了!話說那美猴王,習得七十二般變化之後,閑來無事,就在眾師兄弟面前表演。誰知被那菩提老祖知曉。他將美猴王喚至跟前,斥責了幾句,竟然就將他逐出了斜月三星洞!並嚴厲告誡那猴子,以後不管出了什麼事,絕不能告知別人曾拜師于己!那猴頭苦求未果,只能含淚離去。那菩提為何因這麼件小事,就要將猴頭逐出師門,並不許他宣揚自己的師門呢?各位切莫心急,且耐心听我道來……」
李敢越講越順溜,很快就進入了狀態。講了那美猴王回歸花果山,剿了那混世魔王。又尋思無趁手兵器,便下到東海龍王水晶宮,收了那重達一萬三千五百斤的如意金箍棒。又向其他四海龍王討要了藕絲步雲履,鎖子黃金甲,鳳翅紫金冠。
只講得眉飛色舞,唾沫橫飛。眾人則听得心馳神往,目眩神迷。
很快,半個時辰就這麼過去了,李敢突然停了下來。眾人見沒了下文,紛紛醒轉。有幾人仍然沉浸在情節里面,不可自拔。
「咳~~~咳~~~」李敢干咳幾聲,叫道︰「小二,拿茶來,少爺我快渴死了!」
那邊早有小廝等著這句話呢。當下扯著嗓子應道︰「來嘍~~~」就見一青衣小廝,右手舉著一托盤,托盤里面擺著一個瓖著金邊的小茶碗。蓋著碗蓋。
小廝如穿花蝴蝶般,在人群里東彎西拐。托盤里的茶碗,隨著他高低起伏,里面的茶水漾了一點點出來。
頓時,濃香四溢。聞到的人只覺得兩腮一酸,一股股的口水不自覺的涌了出來。
小廝將茶碗放在小方桌上,恭聲道︰「少爺,您要的茶,小的給您端上來了。」
李敢故作不滿道︰「手腳這麼不麻利,茶都灑出來了!扣你這個月的工錢。」
「是。」小廝本來還想邀功的,結果反被罰扣工錢,垂頭喪氣的退了下去。沒有人注意到他嘴角強忍著的笑意。
李敢端起茶碗,揭開碗蓋,裝模作樣的用碗蓋將茶葉篦到一旁,又對著茶碗吹了幾下。頓時,整個大廳都充滿了獨特的香味。
眾人全都不自覺的喉頭聳動,狂咽口水。
這到底是什麼茶?怎麼會這麼香!
李敢小嘬一口,閉目回味片刻。然後蓋上碗蓋,放下茶碗。
抱拳四周,李敢說道︰「不好意思,講得口干舌燥的。現在喝了這茶,好多了。我們繼續!」
說完,一拍醒木,接著講那美猴王因為在龍宮強取豪奪,得了四件法寶,卻惡了那四海龍王。四人聯袂上奏天庭,玉皇大帝震怒,派天兵天將,前往花果山捉拿。雙方一言不合,打將起來,只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這一大段打斗,本是精彩異常。李敢使出了渾身解數,描繪的亦是惟妙惟肖。
奈何台下眾人,卻有些心不在焉︰這李家少爺喝的到底是什麼茶?怎如此之香。此生竟然聞所未聞!
李敢將眾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面偷著樂,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表面上,卻一板一眼的繼續講西游記。
講了一會兒,李敢又故意停下。端起茶碗,一口起喝完。再次喊道︰「小二,茶喝完了,再給少爺端一碗上來!」
另一個安排好的小廝,馬上唱喏一聲「得令 ~~~」,一樣舉著托盤,東彎西拐的。又是漾出少許茶水。
听眾們皆忍不住鼻翼翕動,恨不得將滿室的香味全吸進肺里。
李敢一樣責罵了這小廝幾句,要扣他的工錢。小廝怏怏的退了下去。
李敢再次對著茶碗吹了幾口氣,小嘬一口,閉目回味。
終于有人耐不住,起身問道︰「敢問李家少爺,這是什麼茶?怎如此之香?」
李敢裝作驚訝的表情說道︰「你說這茶麼?其實這不是茶水,是前月那神醫郎中傳給我家的藥膳方子,說是給我調理身子用的。我剛好講得口干舌燥,就叫小二端上來喝兩口,潤潤嗓子。」
眾人一听,原來是這樣,難怪這麼香!那郎中可真是奇人,多少名醫都說治不好這李家公子,他三兩下就給醫好!
有吃貨忍不住問道︰「那~~~李公子,不知你這茶,哦不,藥膳可有多余?我等想……」
「這個嘛~~~實不相瞞。那神醫傳給我家的方子里面,需要十幾種名貴食材。別看這麼一小碗,光原材料加起來就得十兩銀子,況且還得文火炖煮兩天兩夜方成。期間一直得有人看著火候,制作殊為不易。所以,後廚實在沒有準備多少,也就十來二十碗。所以……」
(看到這里,各位可曾明白,這到底是什麼茶?沒錯,就是鼎鼎大名的佛都要為之翻牆的——佛跳牆!)
李敢欲言又止,等待著事先安排好的托兒接話。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李公子你就開個價吧!此茶之香,本人聞所未聞。今日有幸遇見,豈能就此錯過?」?台詞沒錯,但這聲音怎麼跟彩排的時候不一樣呢?
李敢一看發話之人。巧了,這不是老筆齋鄭老板麼!他怎麼過來湊熱鬧?
原來,這鄭老板也是個精明人。他用那私印的五百本西游記,賺了上千兩白銀後,听得萬福樓少爺將要免費口述西游記後續情節的消息。細細這麼一琢磨,竟讓他將李敢的謀求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麼說來,那李家少爺肯定知曉自己私印一事。卻並沒與我計較,雖然是想借我之手進一步擴大西游記的知名度。
但我始終還是承了他的情,賺了千多兩銀子。難得有如此精于商道之人!我且幫他一把,權當還了人情。
因此,他今天一早就過來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本就是抱著找機會償還人情的心思,听的時候自然不像其他人那麼入迷。于是,小廝的這兩次上茶,他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貓膩。
好一招欲擒故縱!
看明白之後,他忍不住拍腿叫絕。旁人只以為他是夸贊李家少爺故事講得精彩,其實他是夸贊李敢這一招用的妙!
等見到李敢故意欲言又止,鄭老板馬上明白,戲肉來了。于是他想也不想,就接過話頭,說了剛才那段話。
同樣的話,不同身份的人說出來,效果自然不同。
這鄭老板在永定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此話一出,馬上就有人跟腔︰「鄭老板所言極是,這要是錯過了,今後可得要追悔莫及嘍!李公子,你就高抬貴手,忍痛割愛,勻幾盅賣于我等,可好?」
話音剛落,又接連有好幾個人起身,抱拳相求。
李敢心里樂開了花,哥等得就是這一刻呀!
他故作為難的說道︰「可是,我之前放出話來,今天的說書完全免費的啊,要是賣于你等,這~~~」
這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有意思,我就陪你好好演一場,嘿嘿……
鄭老板一眼看穿李敢的把戲,大手一揮,豪氣的說道︰「李公子此言差矣!你確實是在免費說書,只不過是我等實在口渴,又不願去別處買茶喝,免得錯過了精彩的故事情節。故執意強求貴樓賣些茶水與我等而已,還請李公子高義成全!」
李敢跟鄭老板對視了一眼,惺惺相惜。
戲已經做足,李敢順勢收官︰「既然如此,那好吧。小二,去後廚將剩下的那些煲盅全端上來!」
「好 !」群眾演員素質高,隨叫隨到。很快,二十來碗佛跳牆端了上來。
鄭老板戲演的很到位,端起茶碗,順手一錠五十兩的白銀放在了那托盤上。
小廝驚叫「五十兩!」,眾人紛紛側目。
李敢亦是驚訝不已,這鄭老板出手也太闊綽了吧!正要開口,那鄭老板卻止住他的話頭。他聞了一口佛跳牆散出的香味,陶醉的說道︰「如此美味,區區五十兩已是佔得大便宜了,李公子切莫再言!「
好人啊!真是大好人啊!李敢忍不住心中對著鄭老板豎起了雙大拇指。
其他那些搶得佛跳牆的听了,本就是不差錢的,亦是模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放在各自眼前的托盤里。
小廝們唱喏答謝後,收起銀子退了下去。
轉眼間,一千多兩銀子進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