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火鍋在後山繼續大開殺戒,直殺得這一片的後山妖跡罕見,可謂是寸草不生。
說來也奇怪,這火鍋是個逢人必親的主,見了誰都是搖著尾巴,一頓傻樂,可唯獨對慶雲是倍加親熱,人前搖頭晃腦的諂媚勁兒,人後纏著慶雲,開口閉口慶雲老大的,那熟稔勁兒,看得韓子矜頗有些不解。
「好了,差不多得了,凡事要有個度。火鍋啊,我建議你明兒挪個地練手吧,這一片方寸數十里,怕是沒有一個活物了。」
火鍋瞥了眼叼著根花睫,一臉揶揄的韓子矜,涼涼的潑了盆冷水,「老大,我已經是築基中期了,會不會等我結丹,躍升成為三級靈寵那日,你還在練氣期模模索索啊。」
「閉上你的烏鴉嘴。」韓子矜一道眼刀飛了過去,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呢,明明是嚴格按照慶雲和酒真人給的功法練著,不知道這修為怎麼就是如同蝸牛一般,緩慢前行,讓人等得心焦得很。
「老大你別嘀咕了,不是功法的問題,是你資質本就不算上佳,人說笨鳥先飛,你偏生一曝十寒的,能有長進就怪了。」火鍋見了韓子矜的神情,嗤了一聲,語氣大有恨鐵不成共的意思。
韓子矜突然就熄了還嘴的心了,被自家靈寵這般劈頭蓋臉揭了短,她也算是開天闢地第一人了吧。
火鍋歪著頭,略有些不解的看著韓子矜離去的背影,繼而晃晃腦袋,不在意的又去更深更遠的林子里找妖獸去了。
韓子矜沒有去其他地方,只是找了處僻靜的地方躺了下來。
湛藍得幾乎有些透明的天空中,似火球般的太陽,十分耀眼,照的人幾乎睜不開眼楮。
忽而,周遭聚集了些密層而潔白的雲塊。似要被太陽燒著了一般,陽光從細細碎碎的雲層中投射下來,倒是溫和了不少。
韓子矜嘆了口氣,又站起了聲。飛躍至山頂的一顆參天大樹頂端,施施然坐了下來,目光放遠,也不知道再看些什麼。
這天道門多重山崖連著山,毫無闕處,重岩疊嶂,乍一看去,很有些遮日蔽天的意味。
轉眼間,來著異界也有一年多了,從一個純粹的唯物主義無神論者。變成了今日修仙問道之人,這一轉變,不可謂不巨大無比。
韓子矜細細回想這一年來的日子,心中頗有些喟嘆,也愈發的迷茫起來。
自己真的適合修仙嗎?為何這日日夜夜的修煉。竟找不到一絲快樂呢,韓子矜心中是想。
世人皆道神仙好,神通一日數萬里,能馭天地樂逍遙。
可偏生她卻並未從修煉一途中找到任何的欣慰之處呢,倘若只是為了與天同壽去問鼎大道,那有了無盡壽元,豈不是更加無欲無求。活在這世上,又有何喜怒哀樂之言?
韓子矜想著想著,只覺得這一生毫無意義。
穿越之前,不過是個無父無母,被人拋棄的孤兒。
孤兒院的日子,並非公眾報道中的那般和諧友好、互幫互助。不過是世人好臉面,粉飾太平罷了。
因為孤兒眾多,身殘的有、智力不完善的有,當然身體健康、智商正常的更有,雖然只是小孩。那些模樣好,性格乖巧的自然是更加惹人喜愛,被人領養走,擁有一個圓滿的家庭。
那些長相一般,性格內向的小孩自然便是剩下的了,譬如她。
剩便剩吧,只是僧多粥少,有些小孩會討孤兒院叔叔阿姨喜歡,便得了青眼,得到了些多的喜愛,這原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日子久了,即便是小孩,也就早早的懂了世態炎涼、人情淡薄。
幼時無人問津,成年了忙于生計,奔波勞碌只為求得一口吃食,一處棲身之地,這樣的日子,還真是過也可以,不過也罷呢。
後來呢,穿越到異世,落在了一個親母早逝,親父不疼,繼母憎恨的大家之中,步步維艱,倘若一步不慎,怕是粉身碎骨呢。
那個親生父親,倒是個冷心冷面的,為了自己的前途,竟可眼睜睜看著旁人布下一個毀害自家閨女名聲的圈套。
縱是後來修了仙,有了些許實力回去報了那些仇,泄了心頭之恨又如何,她終究還是沒有了家。
無論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她都是無人疼,無人愛,無人憐,無人護得可憐蟲兒呢。
那慶雲呢,怨不得自己眼皮子淺,那樣好看的一個偏偏好郎君,就這麼從天而降,帶著一個珠光寶氣的空間為她排憂解難,趨吉避凶,說心中無動于衷是假的。
她素來是心寬心大的主兒,可以斗繼母,不認親父。
因為她從來都是一個人。
可突然有了那麼一個人,肯細細的陪著他說話,即使是冷言冷語,也是時時刻刻都在一起,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他都是知道的。
原以為,是否極泰來,她終于有了一個可以護她的人,她可以不用披著堅硬的外殼,或張牙舞爪,或笑里藏刀,可以有人陪著她一起了呢。
雖然心中一直有著預感,這天下沒有白掉的餡餅,可始終是自欺欺人,不願意去深想,不願意去捅破這層紙。
果然,果然,最後還是利用,即便有補償,可最初還是利用不是嗎?
果然,她韓子矜這一輩子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笑話啊。
呵……既然如此,何必修仙問道,何必苦苦修煉,倒不如過的無拘無束,看誰不順眼,便殺了那人,佛擋殺佛,神擋殺神,這日子,過的可不快哉……
「榮華富貴皆幻夢,紅顏美人成白骨。
帝王將相亦有死,來世虛無又飄渺。
修仙問道不為天,不破執念何為道?
天地混沌尋本心,大徹大悟方大成。」
韓子矜只覺得身子不停下墜,周遭是無窮無盡的黑色,卻突然傳來了一道震耳欲聾的梵音,細細听去,不過瞬間,便有些醐醍灌頂,當頭一喝,頓時醒悟了過來。
睜眼,發現自己還是盤腿坐在樹頂上,再望向周圍,景物未變,而韓子矜的眼神卻透著一股難得清明透徹。
「其事昭昭,日月經天,江海帶地,不足以比。」韓子矜含著笑,低聲誦道。
「恭喜師妹,心魔已除,心境更加穩妥,以後的修仙之途會更加得心應手,此乃大喜。」懷瑾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韓子矜笑意更真,「多謝師兄那幾句佛偈,不然僅憑子衿一己之力,怕是永陷魔道,不得輪回了。師兄的大恩大德,子衿沒齒難忘。」
懷瑾臉色毫不在意,揮揮手,語氣更是柔和了幾分,「我不過是湊巧路過,看師妹神色幻化不定,靈力波動巨大,這才知道師妹入了心魔,才出言提醒一番,縱然是我不出手,以師妹的心形,只不過是要入那幻境一遭,走一走彎路,也必然可以大徹大悟,回歸正道的。」
韓子矜不再多言,她知自家師兄的性格,也只能將這份恩德牢記于心,眼前便不再多說了。
談笑間,韓子矜試著放出了下自己的神識,果然是有了質的飛躍,從練氣中期一下突破到了築基後期,這可真是大大的驚喜啊。
「看師妹的表情,似乎收獲不少啊。」懷瑾樂呵的看著韓子矜眼中隱藏不住的好心情,溫聲出言問道。
「師兄,我的神識居然到了築基後期呢,這,這真是完全沒有預料到啊。」韓子矜的語氣是又驚又喜,這話倒不是騙人的,她自己委實沒有想到這次打敗了自己的心魔,居然讓自己的神識進了一個大階,一個小階。
懷瑾心中也有些疑竇,卻也沒多想,自己這個小師妹身上奇遇不斷,相比是有著什麼不願外人得知的秘密了,便沒有多問,只是真心的咧嘴笑了,雪白的牙齒,倒是讓韓子矜晃了晃神。
無論如何,這次心魔突生,倒是讓韓子矜嚇出了一身冷汗,平日里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心中藏了這麼多負面情緒,怨天怨地怨恨命運。
可見這心魔之可怕,生長于無形之間,抓住心中任何一丁點負面,無限擴大,直將人逼得墜入魔道,永不翻身;抑或心灰意冷,了此殘生了。
晚上,韓子矜回了房,看著趴在地上啃著骨頭的火鍋,心中還是有些後怕,差一點,差一點她就見不到火鍋,見不到慶雲,見不到懷瑾師兄,見不到自家貪吃的師傅了。
韓子矜後怕過後,居然就有了一種莫名的僥幸感,想來還是頗受上天厚愛的呢,不管自己是不是能憑一己之力都過心魔,終究還是危險重重的,居然那麼巧合的就遇上了路過的懷瑾師兄,讓自己順利打敗心魔,修為也取得了大的突破,真真是好運啊。
暗自偷樂之後,韓子矜便十分難得的對著火鍋溫言細語一番,說了一番讓火鍋掉了一地雞皮疙瘩的肉麻話,咧著嘴開心的睡了。
當然,韓子矜不會知道的是,自家大師兄,懷瑾其實並不是巧然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