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匪齊聚後院,圍攏到水牢門口。透過火把照亮的柵欄縫隙看進去,武岳陽正在水牢當中干涸的池子里痛苦的打滾。他胡亂捶打蹬踢著,不時地發出陣陣哀嚎。
何四一伙人全都茫然地站在水池外,他們原本好好地聚在一起低聲談事,武岳陽躺在門口睡熟,哪知這小子前一刻還呼呼地打著呼嚕,後一刻突然猛地驚醒過來,如服了穿腸毒藥般又踢又蹬。何四以為武岳陽中了夢魘,打算將他按住喚醒,可沒想到他力氣大得出奇,三四個漢子竟按他不住,倒險些被他亂抓亂踢傷到。眾人無奈,不敢再上前來,只好任由武岳陽自己發作。
「他這是害了失心瘋麼?」刀疤臉陰沉地問。
何四等人沒有做聲。
姚青擠到前面來,她見武岳陽在地上夸張的翻滾慘叫,怒道︰「你這小滑頭,又使詐麼?把牢門打開,我看他能耍什麼ど蛾子?」
騷猴兒見頭目們都在,不怕姚青惹出禍來,他從腰間摘下鑰匙,去開牢門上的鏈鎖。姚大腦袋伸出手來阻止,他向水牢內打量了幾眼,看不似有什麼陰謀,這才讓騷猴兒去開門。
武岳陽渾身發熱,他心跳加快、青筋凸起,血液仿佛被點燃了一般,筋骨肌肉都要炸裂開來,周身沒有一處不感到燥熱發脹,火燒火燎地難受。他亂翻亂滾,腦門撞在水池邊沿上,頭腦登時清醒起來,他想起這準是烈陽丹發作的緣故,心里又將二爺爺灰袍老人暗罵一遍。
姚青進水牢來,拾起地上的馬鞭。她舉起馬鞭就要給武岳陽點顏色瞧瞧,可她這時借著火光才看到武岳陽滿臉赤紅,大汗淋灕。他衣衫盡濕,沾滿了灰土,這絕不是裝出來的。
姚青急道︰「你們快來看,他是不是中毒了……」
話音未落,武岳陽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姚青暗道︰「中計!」抬腿就朝武岳陽胸口踢去。
武岳陽只想盡快打完那十二式怪招,免得周身劇痛,哪里顧得上躲避,這一腳結結實實正正當當踢在他的胸口上。姚青沒有想到武岳陽竟然絲毫也不躲避,等想起收腳已經來不及,只感到這一腳踢得結實,震得她腳腕發麻,可武岳陽僅微微向後退了半步,姚青詫異地大睜著眼,皺著眉打量武岳陽胸口是不是塞了防護的擋板或護心鏡之類的玩意兒。
武岳陽沒想到「妖精」這一腳竟沒踹倒自己,胸口也並未感覺疼痛氣悶,他思索間,手上稍有遲緩,氣血一滯,周身立即一陣灼痛。武岳陽不敢再分心,當下按照二爺爺灰袍老人傳授的十二式,一招一式地演練下來。
「青兒,出來。」姚大腦袋叫道。
姚青見武岳陽沒有還手,不好再上去纏斗,依言退出水牢來。武岳陽默念著呼吸吐納的口訣,將十二式練了一遍,身上的灼痛感減輕許多。他不敢停歇,強忍著饑渴勞累和疼痛,又一遍遍演練下去。
「神叨叨的,有毛病。」姚青摔上牢門,氣呼呼地走了。
「嗨!嗨!嗨!真有意思嘿,這小雞-巴跑這兒跳上大神兒了。」
「哎,小心!這招容易把卵蛋抻著。」
「你們看你們看,霸王扛鼎!這小子是個yin門高手啊!哈哈」
眾匪葷話連篇,看耍猴般對著武岳陽指指點點笑罵著。
武岳陽臊得滿臉通紅,卻不敢分神頂撞。
「都散了吧,早點歇了,守夜的崽子們招子放亮些!」姚大腦袋揮手遣散眾匪,又叫過那精瘦的嘍,「騷猴兒,給他們整些干糧啃。」
「好 。」騷猴兒答應著給牢門上了鎖,跑去前院端過來一筐苞谷餅子。
何四一伙人擠到牢門口搶餅子吃,武岳陽不敢半途而廢,打算練完這一遍再吃東西。他聞著餅香味,吞了幾次口水,終于忍住沒有挪步。
「別裝了,快來吃吧,一會兒沒有了。」有人好心喊道。
武岳陽匆匆打完最後一式,跑到牢門口,竹筐見底,已經沒有半塊餅子了。
「你們……你們好歹給我留半塊啊!」武岳陽又氣又惱,悔不該多等片刻,以致挨餓。他起腳探出牢門,將竹筐踢得老遠。
「哎,你個小王八羔子,反了你了!」騷猴兒撿起竹筐罵道。
眾人悶頭各自啃著餅子,何四招手叫武岳陽過去,從袖口掏出一大塊餅子遞給他,「快吃吧,莫氣,這算啥子呦。被這些棒棒抓山上來,有苦頭在後面。」
武岳陽感激地接過餅子大口啃食,他從未覺得苞谷餅子竟然這麼好吃,也從未覺得何四叔竟這麼可愛可敬。
「慢些吃,小心噎著。」何四叔細心勸道。
武岳陽餓得緊,大口吞咽,果真噎得直翻白眼。他撲到牢門上叫道︰「噎死人了,快挑桶水來吧。」
「水你女乃女乃個爪兒!」騷猴兒掄筐向武岳陽砸來,武岳陽退步躲閃,竹筐「 」地一聲砸在牢門木桿上。騷猴扔了竹筐,一手掐腰,一手指著武岳陽大罵︰「大當家的讓給你們送些干糧啃,可沒說給你們挑水喝。有東西吃就不錯了,別他媽不知足!又要茶又要水的,你喊三孫子吶?小狗卵子。」
沒來由的挨頓罵,武岳陽簡直氣炸了肺,他拍著牢門道︰「挑些水來,又不會累死你,你凶個什麼!」
「明兒個就把你們剁了來給俺們兄弟祭靈!還要喝水,喝個屁吧。」騷猴兒將竹筐踢到一旁,「告訴你!再耍羊角風騙爺爺,割了你雞-巴塞你屁-眼里!」他拎著鑰匙,罵罵咧咧地出院去。
「真是……真是……」武岳陽指著騷猴兒走遠的背影,憋了半天,擠出一個詞來,「混蛋至極!」
何四從懷里掏出一個水囊來,遞給武岳陽,「省著喝,就這麼多了。」
武岳陽接過水囊,本打算少喝一些,可仰起頭來,還是一口喝淨了。他不好意思地將空水囊歸還給何四,「就只剩一口水嘛。」
何四接過水囊塞進懷里,他身後一個黃臉漢子湊過身來,問武岳陽道︰「娃子,你剛比劃的是啥子呦?是少林拳麼?」
武岳陽意興闌珊地嘆口氣,四下里打量著水牢,說道︰「我胡亂比劃的,哪是什麼少林拳。咱們還是瞧瞧怎麼逃出去吧。」
「逃?哪那麼容易,莫說這地牢築得結實,牢門緊鎖,就是現下這兒是一片空地,你又敢闖出去麼?那些崗哨里值守的棒棒嘍,可都端著上膛的槍呢。」
「哼,不說這個倒好。說到這兒我可要埋怨你們團結會了。」武岳陽撢落身上的灰土道。
「怎麼?」何四一干人等一齊扭頭看向武岳陽。
「听山匪的意思是你們兵分兩路,明地里運送花布和茶葉等貨物,暗地里是運送槍支,結果計謀得逞,將槍支經天台山下順利運回索家嶺。對不對?」武岳陽摳著鼻孔道。
「那又怎麼樣?」先前的黃臉漢子正色問。
「這步棋原本好好的,可是後來怎麼走成臭棋了?」武岳陽道。
「臭棋?」何四道。
「是啊,很臭!你們那支隊伍是由誰帶的隊?怎麼能真敢下死手啊!他們打死山匪,你們不就遭殃了麼?這是把你們往火坑里推啊!朝天放兩個空槍山匪也就不敢追了,又沒啥深仇大恨的。你們也是,干嘛不帶槍,這不是明擺著做肉雞送給狼來吃嘛?」武岳陽指手畫腳數落道。
「你個小女圭女圭懂什麼!」何四板著臉訓道,卻找不出什麼來駁斥武岳陽。他扭過頭和黃臉漢子對視一眼,兩人欲言又止。眾人也都沒說什麼,互相看看,臉上均都顯露出憤恨的神情來。
「你們知道我說的對。」武岳陽打個哈欠,合身躺下,之前他將那十二式怪招練了幾十遍,周身灼脹感已經退去,不怕半夜再疼醒過來。他望著水牢外漆黑的夜,悠悠道︰「咱們可不能糊里糊涂地在這山上送了命啊,你們是逃跑還是交贖金,趕快想想辦法吧。要不天亮我就跟山匪招了,我和你們可不是一伙的,我冤吶。」
何四與黃臉漢子又對視一眼,黃臉漢子朝武岳陽撇撇嘴,何四搖了搖頭。
「你們商量吧,我可睡了。」武岳陽這一天過得驚心動魄,精神一直緊繃著,渾身更是酸痛,早累得精疲力盡,他回到池子里,躺在山竹上面蜷縮成一團,很快睡熟。
第二日天一亮,順子就收拾妥當,急匆匆地下山去。
姚青牽了馬,要尾隨順子下山,姚大腦袋在馬棚攔住她,「青兒,跟背風兒哪有騎馬的?」
「嗯,那我步行追他。」姚青放下韁繩,跳下馬來。
「順子可騎著馬呢,步行你追得上他麼?」姚大腦袋道。
「他落不下我。」姚青邁開腿就追。
姚大腦袋伸手將她擋住,「別逞強啦,我早派騷猴兒去了,天還還沒放亮他就下山了,去索家嶺候著順子呢。」
姚青柳眉皺起,小嘴微撅,「爹,你又不放心我去辦事,小瞧我!」
「爹可沒小瞧你,你有事情做,而且更緊要。」姚大腦袋將一串鑰匙遞給姚青,「你去看著秧子房,這次的買賣不容有失,別人看守我不放心。」
姚青喜動不喜靜,她本不願接這種簡單至極、無聊透頂的差事,可她突然想起武岳陽那可憎的面目來,就改口道︰「好,我管保將他們收拾得服服帖帖。」她古怪地笑著,接過水牢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