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可不是一個好東西!」朱ど嫂遞過一塊西瓜給琪姐兒「來,吃一塊,我哥今天帶過來的。你不知道,我習慣了你晚上過來,這幾天,你不來,我都睡不著了。」
「呵呵,沒事,今晚我過來了,你就睡個好覺!」琪姐兒笑了,這幾晚,她的瞌睡雖然沒睡好,但是,對阿甲的往事,可是模得一清二楚了,就是那會兒,上花轎嫁給爺爺的事,她都知道了。
「嗯,就是,這幾天,白天眼楮都睜不開,更別說刺繡了,這東西最近也不好賣,要不然,白白耽誤了生計。」朱ど嫂邊啃著西瓜,邊說。
算起來,她也就只比自己大十歲,難道,真的要在這朱家守寡一輩子?一個人孤苦伶仃到老。自己,一天天長大,也不可能陪得了她好長時間啊。
看著眼前的人,琪姐兒心里,生出了一份濃濃的憐惜。
這份憐惜伴著琪姐兒,在寒冬臘月里,都時不時的過來陪陪她。
朱ど嫂很是感動。
「琪姐兒,以後,你出嫁了,嬸送你一副上好的繡花被套!」這孩子,心眼好,從去年端午開始,到現在的八月中秋,經常過來陪她。
無以為報,決定,用心的繡一個被套,以表達自己的心意。
「呵呵,嬸,說什麼呢,這今年才12,我阿甲都說了,我們家的姑娘,放在家歲數大些了再出門,這樣,省得到了婆家受人欺負。」琪姐兒臉紅了,卻一本正經的說。
「歲數大些好啊!」就算先訂了朱家這門親,在家拖個一兩年,要是自己歲數大些再嫁,說不定,那個死鬼短命走了,自己就根本不用進這道門了。
現在,自家阿咪倒是後悔了,哥也很心疼了,時不時過來,勸著自己再往前走一步。
走一步,能走到哪兒去,誰稀罕一個二婚嫂。
三年守孝滿了,這都又快到第二個三年了,自己,這輩子,怕要守上十個三年,或者,閻王不收,守上二十個三年也有可能。
想著,這輩子,就這樣日復一日的守著,朱ど嫂這三伏天,都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就是,阿甲和阿咪說,歲數大些,見識多些,有些事,自己也好拿個主意,不容易被人左右。」琪姐兒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已經撩動了朱ど嫂心里埋得最深的那根神經。
「現在的人,怎麼這麼不厚道,未必這秀水鎮又出了一個馬二?」袁氏手上拿了兩個女敕南瓜,一進門,臉上很有幾分不快,朝老人婆傾訴道。
「呵呵,什麼事把你都惹到了?」阿甲正擠著麻線,抬頭看著滿臉急得通紅的媳婦。
「王河壩那塊土邊的那個大南瓜,我還說留著做黃南瓜,以後做種,結果,昨晚還在,這會兒去,就沒了。連瓜蒂子都還是新鮮的。」依舊火起,這年月,吃食上是有些緊張了,可是,緊張起來,也不能就偷別人家的吧。
「啊,那個,就是頭幾天我還在上面畫了一朵花的那個?」一听南瓜沒了,也停下手上的活兒問道。
這會兒的琪姐兒,一個人單獨有一個麻線 ,到底是年輕,眼楮好使,擠的麻線勻勻均均的,線頭擰得好,又細,價格比阿甲和阿咪的都賣得好。
上次陪阿咪去那塊地扯草,看南瓜長得這麼好,一時手癢,撿了根樹枝就在上面畫,流出了很多南瓜油,當時阿咪就說,這十三歲的人了,心性還這麼小。
「就是那個。」袁氏覺得,那個南瓜這麼大,要自家幾口人,都得吃兩三頓,也不知誰家偷去了。
「可能是哪個放牛割草娃兒,今天走那兒看,一時眼熱就摘回去吧。」老人想想,這馬二呢,對這瓜果蔬菜的倒不稀罕,附近的人家,也沒听說哪家哪屋有這種小偷小模的習慣,估計,也就是看到大南瓜一時興起給摘回家去了。
「唉,可惜了,可惜了!」袁氏依舊婉惜這快到嘴的東西,因為一個念想就錯過了。
「呵呵,一個大南瓜,就讓你一早上嘆氣了,還不快去,我都听到學姐兒在哭了。」阿甲好笑的看著媳婦,忙指著房間門說道。
「當真!」袁氏這才听到了四女兒在啼哭,連忙把女敕南瓜放在桌上,進了自己的房間去哄一歲多的孩子了。
「你阿咪被一個偷瓜賊氣到了。」阿甲看著孫女笑道,「這人,還真不能眼淺皮薄的,就一個南瓜,又不值錢,要被人知道了,背地里,就把這個人看白了,也不會再想和這人打交道了。」
「就是,阿甲,你以前也說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是自己的,一分不少,不是自己的,一分不要。」琪姐兒點頭。自己有手有腳,能做來吃穿,去偷去搶的,算什麼回事。擠點麻線賣了掙幾個錢;勤快點,織成布來賣,還能更多掙點。朱ど嫂一天到晚就只是刺繡,這兩年,年頭不太好,買刺繡的人越來越少,她掙的錢,估計還沒有自己掙的多。
可惜了,听說她不會擠麻線紡紗織布,要不然,日子也不會過得這麼艱難。她哥哥隔三岔五的上街,就會給帶點東西過來,要不然,可能都快揭不開鍋了。
「ど嬸,你還不睡啊?」夜深了,看朱ど嫂用針把油燈里面的燈芯挑了一挑,那火比剛才更旺些了。
「你還睡,我把這朵花繡完就睡。」朱ど嫂朝床上的人笑道。
琪姐兒覺得,這笑,都帶著苦味了。
算了,日子,是她在過。自己,也幫不了她什麼,阿咪說,自己都十三了,明年,也不好再來給她做伴了,到時,她又找誰呀?
唉,不想了,睡吧。
琪姐兒一頭倒在床上。
枕頭上,有什麼硬硬的東西,撞得她生疼。
背著燈光,看不清楚。琪姐兒用手一模,圓滾滾的,像是、、
又模了一遍,確定了,琪姐兒心里,很是驚駭。
早上惹阿咪生氣的偷瓜賊,居然會是她。
昏暗的油燈下,嬌小孤寂的背影,怎麼看,怎麼也不是那種人啊。
可是,枕頭上席子下面存在的南瓜,特別是自己刻上去的那朵花的印跡,就清醒的提示著自己,偷瓜賊就是面前的人。
怎麼會這樣呢,琪姐兒一直翻來覆去的想不通,想不通。
這一夜,也不知道朱ど嫂什麼時辰上的床,迷迷糊糊的,她被一陣小聲說話聲吵醒了。
「妹妹,那人,我和阿咪、還有你嫂子都看過,你真的考慮一下。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現在,朱家的人也不管你,刺繡又不好賣,再呆在這兒,早晚得餓死。」陌生男子的聲音,听他稱呼,應該就是經常給朱ど嫂送東西來的娘家大哥。
她家來客人了,自己一個外人還睡在床上,真不好意思。
起吧,可是,人家兄妹正談著悄悄話,這不讓人尷尬嗎。
閉眼,裝睡,這樣大家面上都好看。
「哥,可是,我怕啊。」朱ど嫂怯怯說道。
名聲,對一個女人來說,有多重要。
而且,誰會待見一個二婚嫂。
青頭姑娘,不受婆婆喜歡的,受氣的多哪兒去了。
在朱家,婆婆跟著大兒過,對她不管不顧,倒樂得個清靜,只是,確實也快支撐不下去了。
「沒事,這人,是一個長年,就在楠門溝的蘭家做。離我們家也近,眼下,他媳婦生孩子去了,留下個女乃女圭女圭,一邊要出工;一邊要帶女乃女圭女圭,正抓不到僵。媒婆都給你嫂子說了,他上面沒有老的了,也沒個兄弟姐妹,這嫁過去,窮是窮了些,但好歹能當家作主,好好的待那個女圭女圭,都說生恩沒有養恩大,你真心對他,他還有不孝順你的,天王老子那兒都說不過去。」來人勸說道。
這是勸妹妹改嫁來了。
不會像阿甲講的故事一樣,是兄嫂貪了錢財,逼妹妹改嫁吧?
嗨,看自己,什麼人都想得這麼壞呢。
不過,人心隔肚皮,這誰是誰非的,一時半會兒,還真說不清,
就像這個南瓜一樣,琪姐兒用手模了一下,又繼續裝睡。
來人繼續小聲勸說︰
「這人長得高高大大的,有的是力氣,我也見過,還特意去楠木溝打听過,都說他是一個莊稼好把式。你嫁過去了,等好好的干兩年,自己買點地,日子就過起來了。」
听這樣說,這哥哥當的,還是不錯的。
這條件,朱ど嬸听了,心下也是一動。
「媒婆說了,知道你是一個受過苦的,那男人還說,一定會好好的敬你,疼你,不會小看你的。」寡婦不招人待見,八字還沒一撇,這人就開始討好賣乖了,听上去,好像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哥,你讓我想想。」朱ど嫂猶豫了。
「嗯,好好想一想,阿咪和我們當哥嫂的意思都給你說了。也不要耽擱太久,這人,女乃女圭女圭都沒人照顧,心急找人呢。下個趕場天,我們就回話。這朱家,不是個東西,你也替那短命鬼守了這麼多年了,對得起他了。」來人越說越氣憤「好了,我不說了,我趕場去了。」
送走哥哥,朱ど嫂轉身回屋,這才想起,床上,還有個十三歲的琪姐兒。
壞了,剛才說的事,會不會被她听到了。
「琪姐兒,琪姐兒。」朱ど嫂輕手輕腳的進了房間,看床上的人似乎沒有醒,試探著小聲的喊了兩聲。
睡眼微睜「ど嬸,天亮了?」
「嗯,看你睡得香,真不該喊醒你的。」朱ど嫂心里的石頭落地,先前是睡著了的,這就是沒听見了。
「呵呵,天亮了,是該起了,我還得回家幫著阿咪做早飯呢。」琪姐兒翻身起床,收拾利落,回了楊柳沖。
「阿咪,你猜我們那個南瓜是誰摘的?」灶房里,琪姐兒邊燒火,心里糾結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誰?」袁氏停下了淘米的雙手,盯著女兒。
這孩子,昨天都不知道是誰,去王河壩給朱ど嫂打個伴,一晚上的時間就知道是誰了,難不成,是那邊有什麼風聲傳出來的。
「唉,猜都猜不到,居然是朱ど嬸!」琪姐兒很失望,覺得自己一家人都看走了眼。
「什麼?,居然會是她啊?」袁氏愣了一下,繼續淘米,「這人,這麼幾年,手腳都還是干淨,為人各方面都還不錯,估計,怕是過不下去了吧。」
阿咪心真好,昨天還氣得臉紅,今天,就開始給偷瓜賊開月兌了。
「嗯,可能是有點惱火了,刺繡賣不出去。」
「這就是了,唉,算了,這事,你也莫聲張了。琪姐兒,娘給你說,這人啊,都有一道坎,有時候,能幫的就幫一把,無能為力的,也莫落井下石。」袁氏用鍋鏟在鍋里攪了幾下,蓋上鍋蓋,「你看著點,我去把學姐兒穿起來。」
好吧,其他人都可以不說。但是,自己心里,硬是覺得不舒服,算了,自己不去給她做伴了。不同床共枕,心里就好受些。
「阿甲,阿咪,我不去給朱ど嬸做伴了。」齊麻線時,琪姐兒就把心里的想法說了。
「這孩子,做人要守信用,你答應了人家,怎麼好好的就不去了呢。」阿甲拿著一根長長的麻,用手指甲細細的分開,攤在膝蓋上,邊齊麻線邊說。
「阿咪,這事,也不怪這孩子,是這樣的、、、、」袁氏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小聲的說了。
「噢,這樣啊,你是心下不舒服這事吧?」阿甲看了看孫女,這孩子,是非分明,要讓她對和一個心里有疙瘩的人同床共枕,是有點難為她了。「只是,你不去,她就更不好過了,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阿甲,阿咪,今天早上,我還听到了她哥哥讓她改嫁的事。」琪姐兒自認不是一個愛翻話的人,這事,只對自家人說,她們也不是長嘴長舌的人,所以,這不為過。
「這麼說來,那長年,還合適。」婆媳倆相互看看「這朱ど嫂,往前走一步沒人怪她。」沒有兒女,又不管不顧的,朱家,做得這麼絕,人,總要活吧。
「唉,媳婦說句不好听的話,要是我處到那一步,我就要走,這人活一輩子不容易,難不成,還要被旁人的口水左右。」袁氏大方的跟老人婆談著改嫁的事,也不怕老人婆多心。
琪姐兒也驚訝的看著阿甲,唯恐她生氣。
「是這個理,這人,鞋子合不合腳,日子,過得好不好,都是個人的事,旁人的閑言碎語,自不用理會。」阿甲沒生氣不說,還點頭附和。
「那我,更不用去給她打伴了。」這都是要改嫁的人了,哪輪得到自己一個孩子來陪了。
「嗯,這樣,讓你阿咪去給她說,就說我年經大了,晚上起個夜這些不方便,身面前要留個人照顧,你要照顧我,自然就不用去陪她了。」阿甲想了想,找了這麼個理由。
「行,我下午就去給她說,今晚,就不用過去了。」袁氏也覺得,一是琪姐兒心生疙瘩,二是這朱ど嫂生了再嫁的心,自己閨女,是真不能再跟她作伴了。
「好!」最高興的,莫過于琪姐兒了。
------題外話------
忘記提醒了,文中好些小故事,用四川話說起,更有味道!
本書由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