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我們家要是來了,就我去。」這會兒,強哥兒心里,沒有報國的雄心,也沒有抗日的激情,只有,替阿爹減輕負擔的孝心。
「傻孩子,哪輪得到你去!」李大同說這一句話時,鼻子發酸,忙借著喝酒的機會,低頭,兩滴滾燙的淚水,輕輕的滑落到酒碗里,索性,像喝白開水一般,小半碗酒,大口大口的喝了個精光。
「來,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知是誰,端了酒碗,舉得高高的,向所有的賓客大聲邀請道。
「就是,來,喝,真要去了,多喝了這幾口,也值了!」有人,悲戚附和!
一時之間,酒碗酒杯叮叮當當踫過「干!」聲四起。
悲傷,就這樣漫延開來,勝過周老太太逝去的哀情。
「強哥兒,過幾天,再去一次安家橋,把人接回來。好好的說教一下,這個家,怕是要交給你們了。」回家的路上,想著酒桌上的談話,李大同如同交待後事一般,對兒子吩咐道。
「阿爹,你讓我去吧,家里,上有阿甲,有阿咪,還有小的弟弟妹妹們,都離不開你,你是一家之主,這個家,不能少了你。」強哥兒知道阿爹的打算,爭辯道。
「好了,也就說說,指不定,沒這種事呢。」早已打定主意的李大同禁止兒子再言。心下想著,是不是,明天還是去喝一碗茶,以後,怕是沒機會再喝了,也想再確認,是不是真的在拉壯丁了。
回到家里,父子倆都保持著沉默,袁氏想著,多半是怕周家看墳的往事讓阿咪傷心,故而這父子倆都少言寡語。
「拉壯丁,倒沒听說?」茶館里,和幾位熟客聊著,幾人都表示沒听說。
「那拉壯丁是個什麼意問起。
李大同想著,這樣看來,或許也不是真的,只是謠傳。自己,還是少說為好,免得整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就像自己一樣,做什麼事,都覺得是人生的最後一次。
「呵呵,我也不清楚,等哪天打听清楚了,我再說給幾位哥佬官听。」李大同站起身,告辭回家。
留下一群的茶客,各自心里品著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正月二十四,立春,李大同帶著兒子做秧田。在田里,能教兒子的早幾年都教了,看他走秧田也是像模像樣的,李大同想著,就算自己走了,這個家,也跨不了了。
「今天做完了,你明天去安家橋把人接回來。」鄭重的告誡兒子。
「阿爹,我?」強哥兒一直沒想通,安氏這毛病,是娘家就帶來的,還是自家給慣出來的,又或者,是隔壁二娘給挑唆的。
「去吧,孩子,過日子,難免磕磕踫踫的,這牙齒和舌頭,還有打架的時候呢。這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合,女人,靠哄,當然,有時候,也要拿出點男人的威嚴來。」李大同教導著兒子的訓妻原則。強哥兒看著阿爹擔憂的目光,心下,想著,也行,把人接回來,自己努一把力,爭取走前,讓安氏懷上,給留個種,也給阿爹阿咪留個念想。
「唉,等等,強哥兒,我和你一起去。」強哥兒打算去安家下個矮樁,道個歉,把人接回來。剛出門,袁氏卻提了一個包,追到門口,要跟著一起去。
「阿咪,我想著,給足她面子,當著她娘家人的面,把強哥兒訓一頓,接回來,好好的過日子。以後,不要讓她和隔壁的走得這麼近就好了。」袁氏知道,這事,八成有隔壁的在里面挑唆搞鬼,把對楊氏的恨記下了,也準備再給安氏一個機會。于是,和自家老人婆討主意。
「去吧,在楊柳沖,你都待不得媳婦,那就沒得好的了。」阿甲點頭贊同,同時,也教著孫女「琪姐兒啊,以後,出了門,自己可得要有一個腦子,千萬別听人挑唆,做下這等事,白白傷了一家人的和氣。」
「嗯,我記下了。」15歲的琪姐兒,對大嫂,也有幾分喜愛的。她美好的形象,卻在正月十七那天,在她心里轟然倒塌,像就當初的朱ど嫂一樣。這在她的心里,也是一件陰影。這一個個的人,怎麼就這樣呢,為什麼,就不能如她想象中一樣干淨呢。
「你阿咪和大哥把人接回來,你也不要多開腔,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你以後是要出門子的,當人小姑子,盡量少說話,少說娘家的是非。」阿甲一件一件的事,依舊手把手教導著琪姐兒。
家里,婆孫倆還在商量著怎麼待人,而安家,著實把袁氏給氣一盤。
走了老遠的路,才剛進屋坐下。那個親家母,就陰聲怪氣的聲討起強哥兒,連帶著自己這個親家,她都拐彎抹腳的給罵了進去了。
好吧,忍,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袁氏深吸一口氣,開口道︰「親家,之前是這孩子不懂事,我們在家也教過他了。這不,今天,就過來把媳婦接回去,這小兩口頂頂嘴,哪有不回家的理。」
「憑什麼你們喊她回就回,她在你們李家人的心中,算什麼?我是嫁姑娘給你們家當媳婦,不是給你們家當使喚丫頭。」袁氏看著眼著臉紅脖子粗的親家母,真有一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痛苦。
「娘,你要搞清楚,整件事,不是我們在為難她,是她自己不會處事!」忍無可忍,強哥兒受不了,自己伏小認錯,連著阿咪都受過。其實,他有什麼錯。毛了,直接把話挑明了說。
「我姑娘怎麼不會處事了?方圓十多公里,誰不知道我家姑娘能干,當初,你們家不也是看上她這一點嗎,今天說她不會處事了?你給我說清楚了,我姑娘犯了哪款哪條王法,要受你這般排擠?」從來不知道,那個只會納鞋底的丈母娘,嘴巴卻是個厲害的。可惜啊,這厲害歸厲害,卻不知道自己女兒都做了什麼吧。強哥兒心里冷笑。
「你說吧,今天阿咪和我是專門來接你的。回與不回,你給個話?」強哥兒看了一眼一直埋頭坐在那兒納鞋底的當事人,問道。
「我」安氏,心里也只是想耍耍小脾氣,可是,這會兒,娘和他們鬧上了,自己,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回什麼回?事沒說清楚,哪兒也別去,今天你要跟著人走了,以後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了。」這擰不清的女人,卻說了一句份量很重的話。
安氏看到強哥兒眼里一絲譏諷飄過,當下,心里發涼。是啊,那個家,還回去干什麼,人家都這麼不在乎你了,回去,又能過什麼樣的好日子。
「回不回?」強哥兒第二次問道。
「不!」安氏倔脾氣上來了,固執的昂著頭應答得脆生生的。
「安妹子,你听阿咪說兩句,這強哥兒,我們在家里都罵過他了。而你在我們家,也呆了這幾個月了,阿甲、我和你阿爹、琪姐兒、寬哥乃至學姐兒,誰又對你大呼小叫過?誰不好言給你說話過?你和強哥兒兩人之間有什麼,你們年輕人自個兒去理清就是了,何必鬧得我們大人都在中間為難呢?」袁氏,這是在給安氏找台階下了。
聰明的,也該順勢收風了。結果,安氏和她娘一樣犯了一個錯,以為,再耍耍脾氣,再拿捏一下,強哥兒更好收拾。
誰知,強哥兒第三次開口道「安家芬,我再問一次,你回不回我家?」
「早就給你說過了,我不回,我們各過各!」安氏抬頭,盯著強哥兒恨聲說道。
「好,很好,我成全你!」強哥兒站了起來「阿咪,走,我們回家。我寧願這輩子打光棍,也不再和這個女人一起生活,我會讓人帶文書給你。」強哥兒拉了再想說什麼的阿咪,轉身就走了。
「好了,好了,你別再拉我了,等會兒把我摔了看你怎麼辦。」出了安家沒幾步路,袁氏掙月兌了兒子的手,氣得不行「你怎麼這麼沖動,這好好的,怎麼就說到文書上去了?」皇帝老兒沒了,休書一說不存在了,說是什麼離婚,鄉下人不懂,就統一叫文書。是由族里老人雙方家長的見證下辦理的一道手續。
「阿咪,這女人,是個沒腦子的,兒子沒辦法和她過下去了。」強哥兒一直溫順,卻不代表他是個沒脾氣的人。
「可是,這八抬大轎抬回來的人,現在才幾個月,就這樣了,你以後,上哪兒去找人?知道的,說是她不對,不知道,還以為我們家待不得媳婦;還有琪姐兒,過兩年,也是要出門的,親戚朋友問起,你讓我們這當老的,怎麼回答。」袁氏氣得雙眼淚流。
「阿咪,是兒子不孝。但是,這女人,兒子是真的不和她過了。」強哥兒想著隔壁林哥兒的事,話到嘴邊,無憑無據的,還是少說的好。
「你,你是打算氣死我和你阿爹啊!」袁氏看兒子這倔脾氣上來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一路上也不想再說,只想回家讓他阿爹教訓他去。子不教父之過,看看這個臭小子,這麼大的事,當兒戲來整。
母子倆臉色很不好的回到楊柳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