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一個通宵,氣鼓鼓的入睡,直到听到門外的敲門聲。
「大哥,阿爹叫你們起床了,今天要下地了,」門外,是寬哥兒的聲音。
睜開眼,那個女人不在。
想想昨晚她的言論,強哥兒悔娶了此婦。
算了,自己男子漢大丈夫,不跟她一個小女人一般見識。
「吃了飯,這年過完了,馬上要立春了,下田準備做秧田了。」李大同昨晚,和袁氏說了幾句白天的事,大致知道個什麼情況了。想著是一個媳婦,自己不好出面「這家和萬事興,一家人,就得像一家人,不要做些無頭無理的事出來。」點拔一下兒子,讓他自己去教育自己的人。
「嗯」強哥兒臉紅低頭應答。
「咦,吃飯了,你大嫂呢?」年前,都是安氏和琪姐兒一起操持早飯,現在還在灶房干什麼?
袁氏轉身喊寬兒「去喊你大嫂和二姐出來吃飯了。」
「阿咪,大嫂今天早上一早就走了,我還問她去那兒,她說回家!」琪姐兒來到堂屋,盯著大哥的臉,想必,這兩人,昨晚吵架了吧。
「啊,走了?」袁氏也看著兒子「你說她了?」
「我說她什麼呀?」強哥兒氣極了,這女人,果真有脾氣,自己做錯了事,還理直氣壯的。
「好好的,她回哪門子娘家?」不逢年過節,不生張滿日,平常日子,出嫁女回娘家,只余下過不下了這一條理由。可是,這當老人婆的都沒開過腔;那老太太,這會兒還在床上自顧不暇;這老人公也沒說過她半句不是,那麼,就只有強哥兒了。
「算了,阿咪,她要回就等她回吧。」強哥兒先被阿爹訓,現在,又被阿咪質問,這些,都因她而起,卻還要承擔她一走了之的責備,真是越想越生氣。
「算什麼算,八抬大轎抬進來的人,無憑無據,無理無由的,就走了,你給我找回來。」阿咪氣得把飯碗重重的磕在了桌上,拿兒子撒氣「既然她家揭不開鍋了,你是個女婿,能幫襯的就幫襯點,百八十斤的米我們也拿得出,你看照著點也就過去了。你都知道她家窮,還不伸手援助,非得逼著人和著外人來整,有意思嗎?」
「阿咪?」強哥兒嘆了口氣,自己這娘,真是心善,還為她開月兌。可是,她說的那些話,阿咪要知道了,非得氣死不可。
「行了,這樣,今天你也不下地了。等會兒,挑一挑谷子去舂了米,明天一早給她家挑去,順便把人接回來。成家門,立家戶,這嫁了的姑娘,還是當以婆家人為重。」李大同皺皺眉,安排道。
「一挑谷子舂成米?」強哥兒不是舍不得,可是,想到那張熱嘲冷諷的臉,想著幾十公里的路,他就沒那心情去辦。
好吧,做一個孝順的兒子,既然阿爹都安排了,那就做吧。
強哥兒苦哈哈的,挑了一挑米,起早走了老遠的路,好不容易到了安家橋。
「喲,這是什麼情況?拿米換人啊?」才剛挑進家門口,丈母娘陰聲怪氣的說道。
出嫁幾個月的女兒,紅著眼楮獨自回了娘屋,再三追問,就是不說原由,這會兒,女婿卻挑了米來家里,敢情,自己家在賣女兒。
「我告訴你,姓李的,我家窮是窮,但是,還是有點骨氣,你怎麼欺負我姑娘了,一五一十給我說出來」丈母娘攔在門口,既不端口水也不倒杯茶,卻要人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強哥兒心里那個火啊,我他媽怎麼欺負你女兒了,是你女兒不要臉和著外人來偷家里的谷子,自會兒卻要裝清高說自己有骨氣了,你清高個屁啊,說不定,還偷人來著。強哥兒越想,心里越是火大。
「阿咪說,讓你回去,有什麼事好商量,你都是成了家的人了,動不動回娘家算怎麼回事。」中間隔著一個叉腰的丈母娘,和那個女人說道。
「我不回去,你家有是你家的事,這米我們也不要,我也不會回你家,我們各過各」安氏站在娘的身後,咬牙恨聲說道。
「你、、、」強哥兒用手指著女人,恨不能打她兩下,這無理的都成有理了,還談各過各,這婚嫁都成小時候過家家的游戲了,一句話就了事?
「你干什麼你,在我面前還這麼歪惡,你難不成還想打我姑娘,我告訴你,老娘今天跟你沒完!」丈母娘逮著強哥兒的手,試圖咬上一口,打不贏,咬兩口也解氣。
「瘋子!」強哥兒見這陣仗,恨恨的罵了一句,轉身,回了楊柳沖。
「什麼?不回來?」袁氏被兒子輕飄飄的幾個字氣得頭痛。
「強哥兒,你都快二十的人了,你說說,你們這是怎麼回事?以前看著還是好好的一個人,自從初二早上起,就變得陰陽怪氣的了。發生了這種事,我們當老的也沒開口責怪,現在,卻越整越嚴重。」袁氏從來沒想到,當個老人婆,還要操心這些事。自古,只有婆婆指揮媳婦的,讓走東不敢走西,這皇帝老兒被人攆了,這新娶的媳婦也敢給老人婆氣受了,當真是反了天了。
「好了,不回就讓她多住幾天吧,氣消了,自己就知道回來了。」李大同看袁氏氣得臉青白黑的,連忙安慰道「明天你大姨婆看墳,我們倆爺子去一趟。等過幾天,你再去接她回來也一樣,反正現在家里也不忙。」
強哥兒看阿咪氣得心慌,也是傷心。娶個媳婦,沒幫襯著家里不說,還淨添亂!最讓他想不過的是,隔壁的林哥兒,怎麼會幫著她挑家里的谷子,他可不想,以後出世的孩子也是林哥兒幫忙播的種。安氏,究竟有沒有偷過人?
悶聲和阿爹來到周家。
看墳,就是新墳壘起後,家里的親戚朋友再一次的祭奠。只是,地點改在了新墳前。一條長長的谷草辮子放在新墳上,從頭燃到尾;一壺開水繞墳淋一圈;一些瓜果祭拜;然後,是女眷跪在新墳邊進行哭訴。儀式後,人是入土為安了,也就暫時告一段落了。最後,是一周年祭或三周年祭燒靈儀式,自此,一個人,在世上的這一遭,就算是徹底了斷了。
強哥兒隨著人流往回走時,再次回頭看了看被一堆新土掩埋了的大姨婆,想想,人這一生,其實,很沒意思的。一眨眼,就徹底消失了。
不知道為什麼,強哥兒,心里感到了悲涼和莫名的苦寂。
看墳的席面,周家又坐了二十多桌,也是相當的熱鬧。
議論完了周家老太太的家事後,不知道是誰,把話題扯到國事上。
「唉,听說,現在和小島國打上了!」有人小聲的在酒桌上說道。
「就是,都欺負到家門口了,說是打得多凶!」一個穿著長衫子的中年男子點頭道。「見不得糧食,見不得女人,見不得活人,說是要殺光燒光搶光!」搖頭,嘆息。
「狗日的小島國,就是強盜,老子要遇上了,肯定上前給他兩鋤頭!」旁桌,有粗壯的男子高聲回答。
「打不到這兒來,真要打到兒來,我們這個國家都完了!」有老年人模著酒杯道。
「就是,你肯定是遇不上給他兩鋤頭的,真要有那心,你就去打仗去。」和壯漢子一桌的年輕小伙子將了他一軍。
「唉,我這一輩子,就只拿得動鋤頭,哪拿起槍噢!」先前雄糾糾的人,這會兒,臉紅了,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真的膽怯了。
「估計啊,等不了多久,就該我們這些拿鋤頭的人去拿槍了!」一個穿著體面的中年男子猛的灌下了一大口酒,重重的把碗磕在了桌面上。「我有一個老表,在縣里當著一個什麼官,他在說,上頭下命令,叫征兵。征不夠,就拉壯丁。」
「拉壯丁?」幾乎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說話,有人詢問,大家都在等著答案。
「就是根據一家一戶成年男丁人口決定;有父有子的,必須去一人;有兄有弟的,必須去一人。」男子詳細解說道。
「啊,真讓我們這小百老姓去打仗?」李大同這幾天沒時間坐茶館,這事,也是第一次听見。
「是啊,我們,這一輩子,就地里刨泥還行,打仗怎麼個打法?」旁邊,有臉色煞白的人問道,顯然,他是嚇著了。
「我的媽呀,我殺個雞都不敢,這打仗是殺人啊,我怎麼敢!」另一男子,更是瑟瑟發抖了。
「我也只是听說,具體是雜回事,要等一段時間才知道。」中年男子,一語激起千層浪,卻又試圖輕飄飄的讓人放下,怎麼可能的事?。
當下,所有的言談,都圍繞著小島國、打仗、拉壯丁這幾個字展開。
英雄浩氣,大膽的,拍著胸脯說若有朝一日上了戰場,定要叫小島國好看;有膽小的,想著,自己怎麼也不敢去殺人;有兄弟的,就盤算著是誰去;當然,有父子的,如李大同,就想著,這火團當真掉腳背上了,也只有自己去戰場的理,強哥兒,才開始呢,李家,還指望著他發揚光大,傳宗接代呢。
他,怎麼也不可能看著兒子去送死。好歹,自己也活了幾十年了,看著兒子的眼神,就充滿了慈父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