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下午過得安然,秦墨修完靈力便一直待在屋子里沒有出來,他心中有些煩亂,坐臥床上良久竟是沉沉睡去。待醒來,只見窗外夜色涼暗,繁星點點,桌上放著一些飯菜,秦墨知道這是師父命人送來,心中升起些許暖意,先前煩惱便也隨之煙消雲散。
將飯菜全部消滅,秦墨閑來無事,便想著出去走走。會鋒城地處千國大陸中北部,此時雖然剛入秋季,但這兒的天氣卻已經有些寒冷。秦墨本就毫無睡意,出門更是被冷風一吹,又是精神不少,他裹了裹身上的衣衫,走出了院子。在繞過幾處園林和殿房後,秦墨才知道這落音莊竟有這般大的門面,佔地少說也有百余畝。秦墨對莊內地形不熟,生怕迷了路,剛想著要轉身回去,一聲隱約琴聲卻是鑽入耳內。
秦墨心生奇意,便尋著琴聲來到一處湖畔。這夜碧落星空,月光皎潔,湖內碧波粼粼,映著月色,讓周圍變得亮堂不少。秦墨定楮一瞧,便看到湖中隱隱透著一圈暈黃的光亮,走近一看,才看到那是一座長亭宛立水中。廳外秋菊正開,凌霄與紫薇淡淡點綴,陣陣香氣便順著秋風四處游散。廳內落滿美麗的花朵,一張墨木桌案立在中央。桌上臥著一琴,旁邊則是一盞酒壺,片片菊瓣點在酒中。而在琴後,一柄五尺玉劍靜靜躺著,劍鞘素白光滑,泛著淡淡的明澤。桌案之前,一個美貌女子微醺醉臥,淡黃紗裙鋪在周身,鬢發堆髻,白皙的臉上微微泛紅,一雙動人眸子略顯迷蒙,嘴角卻是稍稍下斜,憂郁之色盡露無遺。
她玉指撥弦,琴聲委婉悅耳,卻帶著絲絲悲涼震透人心。一陣涼風吹來,滿地花瓣旋轉起舞,女子秀發裙紗也隨之擺動,飄然生花。這般佳人悅音,玉輪照心,仿若夢里仙境,讓人恍惚不定。
秦墨緩步走在廳外長廊之上,目光愣滯,竟是被這番情景吸引得出了神。亭中女子似乎听到了動靜,美目稍稍抬起,指尖卻是突然停下,琴聲戛然而止,在這原本冷靜的夜里顯得極為突兀。
秦墨這才回神過來,他此時已過長廊一半,心中暗罵自己魯莽,腳下一轉,便想著要快點離開。
「站住。」
一聲輕柔的令聲傳來,略帶醉意的語氣卻是有著動人的嫵媚。秦墨聞聲身子一愣,便停下了腳步,心中卻是忐忑不安。佇立良久,身後依然沒有動靜,秦墨心覺奇怪,這才緩緩轉過身子。一陣淡淡清香夾雜著酒氣傳來,那女子竟是已經站在了秦墨的身前。
秦墨大驚,趕忙俯身低頭道歉︰「月莊主,晚輩魯莽,擾了莊主雅興。」
「無妨,你抬起頭來。」
秦墨哪敢不從,慢慢抬首,淡雅的月色映在他的俊容上,襯著幾分尷尬和緊張。月華看著秦墨,卻是突然溫柔一笑,那成熟嬌媚的臉上露出一抹別樣的神采,竟是讓秦墨看呆了過去。
月華蹲子,抓起秦墨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手心內,柔聲笑道︰「冷不冷?」
秦墨搖搖頭,腦中卻是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月莊主」秦墨低聲喚道。
月華卻仿佛沒有听到,起身握著秦墨的右手,將他朝著亭中牽去。秦墨無言,只能緊緊跟在身後,月色灑下,這半邊長廊仿佛走了好久,秦墨看著月華的背影,手中傳來她溫熱的體溫,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異樣的暖流,似從未體會過的感動和心安。
兩人步到桌案之前坐下,月華拿起桌上酒壺一飲而盡,接著雙手撫琴,淡淡問道︰「可有想听的曲子?」
秦墨搖搖頭,回道︰「晚輩不懂音律,莊主隨意即好。」
月華沒有回答,只是玉指輕輕一動,一曲清婉便纏繞指尖。
飄飄渺渺,悠遠而長,與先前那首截然不同的幽婉動人,竟是讓秦墨也不自覺地閉起雙眼,享受其中。秦墨只覺得這琴聲之中帶著魔力,將他內心所有苦悶統統融化消散,所有煩惱都消失無憂。
一曲奏畢,秦墨緩緩睜開雙眼,卻是听到身邊月華低沉嘆道︰「你可曾記得這首‘寧風’?清清秋里,萬般念思,是你為我而寫,你可曾記得,可曾記得」
秦墨見她面容頹然,語氣哀愁,心中有些不忍,便輕聲喚了一聲︰「月莊主。」
月華聞聲卻是身子稍稍一滯,接著緩緩搖首,面容又恢復了先前的平淡,說道︰「天色已完,你早點回去歇息吧。」
「是。」秦墨應了一聲,便要起身離去,只是剛走兩步,卻又停了下來。他弱小的身子在夜色下微微顫抖,似是在掙扎著什麼,緊接著突然轉過身來,說道︰「月莊主,晚輩有一事相求,還請莊主能如實告知。」
月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卻是拿起桌案之上那柄白色玉劍,一邊輕撫一邊說道︰「你想問你父母之事?」
秦墨聞言大震,似是沒想到月華竟如此直接,他點頭回道︰「正是。」
月華一笑,盡是悲涼之色,她緩緩起身,手握玉劍,回道︰「你爹娘已死,尸骨無存。」
秦墨體內突然熱血倒流,原本捧在心尖的東西突然碎落,被碾壓得支離破碎。
「尸骨無存」他低聲念叨,眼中悲傷漸漸蔓延,「是誰害了他們?」
月華看著少年,反問道︰「若我告訴你,你能幫他們報仇嗎?」
秦墨拳頭一握,咬牙說道︰「能,至死方休!」
月華突然嗤笑一聲,眼中冷意讓人不禁戰栗,說道︰「那我便告訴你。殺了你爹娘的,是這世道,這天地,這人心。你要如何報仇?」
秦墨一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又听到月華說道︰「你爹娘在天有靈,定然不希望你為了報仇而犧牲心智。你若有心,便先想著好好活下去吧。」月華說完,卻是淡黃裙紗一動,便要轉身離去。
秦墨趕忙急道︰「請等一下!那月莊主能否告知我父母的身份?」
月華停下腳步,但卻未轉過身來,她背身而立,傳來一陣冷冷回答︰「不能。此事我不想再提,以後你也不要再問我了。」話音剛落,月華身影突然一動,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秦墨一人立在亭中,黯黯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