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下意識伸手一擦,只覺得眼楮上的東西入手有些粘稠濕漉,一股清新氣息帶著微微的腐爛味道滲入鼻子。沒有毒辣的刺痛,只是有些迷人眼眸。
「不是毒?」秦墨有些意外,更多的則是欣喜,眼楮勉強睜開一看,發現糊在手上的只是普通的泥土,看來是陳空剛才倒地之時順手抓握的。
一道身影帶著棕黃色的光芒出現在秦墨眼前,仿若每日清晨睜眼便見的刺目日光,在這個時刻,卻是沒有一絲溫柔暖意,只有冷冷的戾氣和殺意。
陳空趁著秦墨眼目被遮,鈍錘劍瞬時祭出,便朝秦墨狠狠刺去。沒有絲毫留情,沒有任何顧忌,在他心里,只有一個明確的意圖,就是要置眼前之人于死地。所以,僅剩的靈氣仿佛是最後榨干的汁水一般,全數集中在了那柄巨大厚重的靈劍之上,這一擊,不成功便成仁。
秦墨此刻的心早已跌碎在地,周圍的空氣從未像現在這樣寒冷凍骨,看著鈍錘劍朝自己刺過來,他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來抵御。秦墨知曉,這一擊下來,自己定將被截成兩端,必死無疑。
「去死吧!」陳空扯著嗓子大吼一聲,看著秦墨有些遲鈍木訥的反應,心里不知有多少高興。
然而,就在那鈍錘劍離著秦墨的胸口僅僅幾毫米的距離時,卻是停住了。一聲聲刺耳的嗡嗡聲從靈劍之上發出,陳空面露震驚和吃力,握著靈劍的手顫抖不止,卻是連一下都挪動不了,仿佛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釘在了那里。
陳空很是迷茫訝異,看著秦墨吃力地睜著眼楮,他斷定這一下並不是秦墨所使,那又會是誰?
接著,優雅的琴聲突然隨風飄來,似是婉約動人,又似波瀾壯闊。明明很是悠揚動听,卻是莫名讓人感覺刺心的恐懼。
陳空身子大震,隱隱聞到了先前出現在空氣中的那股血息和殺氣。原來之前自己听到的琴聲並非幻覺,原來最先的那份恐懼並非來得無緣無故。陳空這才明白,自己從一開始害怕的就不是眼前這個人,而是躲在背後的另一個。陳空不知道那人是誰,也不想知道,他現在只想逃,逃得越遠越好。
但是,他做不到,他的身子一動也動不了,連靈氣都無法順暢通行,鈍錘劍依舊舉在他的手中,但他的手上力道全無,進退不能,連放下收回靈劍都是奢望。
「誰你是誰?快出來!」
陳空瘋狂喊道,失去理智的聲音在這片林子里緩緩游蕩,卻似孤魂野鬼,帶著濃濃的幽怨,最後落入塵土,化成了一座破敗不堪的墓地。
緊接著,那琴聲突然直拉一沉,重重的落音仿佛是一塊巨大的石頭砸在了琴弦之上。
陳空只覺得腦子一漲,原本還清晰可聞的聲音此刻卻是變得模糊不清,眼前的事物同樣變得昏暗不明,胸腔內的痛楚讓他想要大聲慘叫,但是他做不到。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絲感覺,便是溫熱的鮮血從他的耳朵、眼楮、鼻子還有嘴角流淌下來。
無數道血柱瞬間從陳空的手臂、腳上,胸口、月復部噴了出來,仿佛是被許多無形的利箭貫穿了身子一般,陳空像是一灘爛泥軟到在地,七竅流血,經脈盡碎,已經散開無光的眼中,只有深深的不明和重重的恐懼。
這一過程發生得極快,待那琴聲停下之時,秦墨始終立在原地。看著陳空在自己的面前慘死倒下,秦墨的面容沉凝不安,也不知是害怕還是責惱。
他知道是誰出手殺了陳空,他也知道,若不是此人及時出手相救,現在倒在血泊之中的就會是自己。
當那美麗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之時,秦墨有些不敢抬頭,他突然有些害怕面前之人,卻也不知為何害怕。
「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冷冷言語字字掉落,一筆一劃落在秦墨心尖,讓他的身子迅速凍結,不敢挪動寸步。
少年緩緩抬首,似是有些委屈,更似有些歉疚,嘴唇微啟,輕聲顫顫︰「華姨,我——」
啪!
一個掌摑狠狠落在秦墨的臉頰之上,秦墨有些失神,臉上的火辣和身上的寒冷同時匯聚心頭,順著血液流向了眼眸,讓他瞬間看不清這個世界的所有丑陋和美麗。
「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和你說的話了!若非這次我心系你的安危,轉道過來恰好看到你被人劍指胸口而出手相救,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死了!已經變成了這煙林穢土之下那被蟲蟻蠶食的腐酸枯肉和森森白骨了!你知不知道?!」
月華很激動,聲音顫抖沙啞,似是馬上就要哭出來。秦墨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他從不知道自己這般害己的善舉,能讓華姨這樣難過。剛才那一巴掌,雖然很疼,打在秦墨心中也很是委屈,但是秦墨從沒怪過月華,現在再看著月華這個樣子,秦墨知道她是太過擔心自己而因愛轉惱,有種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歉意和自責瞬間填滿了秦墨稚女敕的心髒,他無言以對,只能緩緩低下頭,嘴角輕聲擠出一句︰「對不起」
下一秒,一道清風拂過鬢角發間,秦墨的身體突然感受到一股別樣的暖意,帶著淡淡的香氣,緊緊地包裹著自己。
月華蹲子將秦墨弱小的身子擁入懷里,她身子顫巍不止,卻也不知是害怕,還是激動。
「你不能死,你不可以死,你不要死你答應我,你不要死」
溫熱輕柔的氣息傳入秦墨的耳鼓,帶著滿滿的疼愛和懇求之意,秦墨突然心底一酸,兩行眼淚奪眶而出。他雙手從月華的背部繞過,將她顫抖著的身子同樣緊緊擁住,小臉靠在月華的肩上,堅定說道︰「對不起我答應你華姨,墨兒答應你,墨兒絕對不會死的」
腳下濃重的霧氣漸漸被泥土所吸收,步入深夜的煙林逐漸展露出她那神秘的面容。待到清晨陽光升起,泥土中的水分又會被蒸發出來,匯集成大片大片的白色濃霧,煙林則又會戴上厚厚的面紗。
但,至少是現在,卸下所有遮掩,真情流露的她,是最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