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一股猛烈的氣息從兩柄靈劍之間突然炸了開來。強大的沖擊力瞬間將段人風和紫明甩了出去,盡管有靈氣附身,但是胸腔之內翻涌的氣息依舊讓兩人覺得難受無比,整個身子疼痛乏力,竟是不可移動半分。
紫明心中大駭,他從未感受到如此巨大的靈壓,仿佛要將他生生擠壓成肉泥一般,就算體內靈力全部釋放毫無保留,竟然連起身都無法做到。段人風也好不到哪去,作為「靈鼎」,他的靈力比紫明深厚不少,手中的竹墨罄也同樣給了他足夠的支持和防御,然而,即便是他這樣的強者,也同樣被現在的氣息擠壓得喘不過氣來。
段人風一臉驚愕,他絕對不會相信有人能夠僅僅依靠靈力就壓制得自己毫無還手之力。他性子高傲,也自然不會甘心接受現下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所以,當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面前之時,他怒目一瞪,想要抬頭看看,到底是誰有如此大的能耐,而一句叫囂謾罵同時含在了他的嘴里,隨時準備噴投出去。
然而,當他看清眼前之人以後,身子頓時劇烈一震,嘴邊的話語硬生生地吞入肚月復,化成了一股冰天雪地之中的寒氣,將他心中所有的氣焰頓時凍結。背上冷氣直冒,段人風不自覺地將身子縮了縮,眼神死灰,蒼白的面色透著極度的恐懼和慌亂,緊接著便是低下頭去不敢直視。
紫明同樣抬頭,只見那人一襲白衣烈烈如青天素火,面如冠宇,眉如雙劍,兩道丹鳳眼卓絕秀逸,目中眸子似如星朗。一頭長發瀑背過肩及腰,一綹黑絲繞肩成簇,一方淡黃錦帕纏在其上,說不出的眉清目秀,卻透著道不明的沉穩儒雅。
紫明很驚訝,因為他肯定面前這人是個男子,但他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男子。那份秀雅明艷,讓他站在月華身邊,竟然不輸一絲一毫。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同樣與月華相差無幾,仿若高山白雪之中獨自迎風的雪蓮一般,冷得讓人為之震撼,卻也讓人難抵這般居高臨下的精美雅致,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
「初初零大師」
段人風顫顫出聲,卻是一下震得紫明合不攏嘴,原來這俊美不可方物的男子竟然就是當朝國師初零大師!誰能想到,整個千國大陸聞名遐邇家喻戶曉的大師,竟然不是一個白須冗長面紋如壑的老者,而是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美男子。
「他怎麼在這?」
初零開口對月華問道,聲音有些弱,帶著些慵懶,卻似玉石洪鐘,渾厚純淨。
月華臉上有些不悅,事實上從初零出現開始,她就是這般表情,目色冷漠,反問道︰「你又怎麼在這?」
眉頭稍稍一皺,初零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月華,緊接著那雙丹鳳眼輕輕一側,便看到了倒在地上一臉驚異的紫明。初零緩步走過去,步子輕盈,接著便伸手將紫明扶了起來,淡淡笑道︰「這位便是紫英劍莊的紫莊主吧?方才我貿然出手,不小心傷了莊主,還請不要見怪。」
紫明受寵若驚,仿若是被那張絕美的容顏灼傷了一般,趕忙低下頭去不敢正視,施禮道︰「在下不敢,大師言重了。」
初零沒有過多的表示,只是回身看了看一直躺在地上不敢抬頭的段人風,冷冷蹦出兩字︰「起來。」
段人風身子一震,也不敢抗逆,只能小心翼翼起身站定,不敢多言。
「段人風,鐵劍門一事,你可有什麼話要說?」依舊是冰冷的言語,初零咄咄逼問。
段人風聞言,緩緩抬起頭來,似是猶豫不決,最終還是咬牙說道︰「大師,您也知道師父他老人家的情況此事,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初零面若萬年不化的冰霜,顯然他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道︰「你師父沒教過你怎麼找借口麼?」
段人風冷汗連連,一陣語塞。初零也不理他,只是回身又對紫明說道︰「紫莊主,鐵劍門一事乃是空靈私自謀劃策動,皇城也同樣是蒙于鼓中。雖然鐵劍門已經被剿殺滅門,但是塵劍山莊和貴莊,乃至整個劍宗所受到的傷害已經無法抹去。我心知莊主此次前來落音莊的目的,今日,我便代表皇城,替莊主討回一些公道來。」
話音剛落,紫明還未及時反應過來,先前那股強如遮天的氣勢又洶涌而來。初零右手旋起一團青色的靈氣,緊接著手腕迅疾一動,那團靈氣便如出水蛟龍,朝段人風呼嘯而去。
段人風根本想不到初零會突然出手,再加上那靈氣凌勢猛烈,根本就是無法抵擋,待他反應過來之時,那靈氣已經纏上了他的雙臂。
奇怪的是,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別說是刺心的疼痛,甚至連一絲瘙癢,或者一絲那靈氣的冷暖質感都未曾察覺到。
可是,就是因為什麼感覺都沒有,才讓段人風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驚恐無比。他突然慘叫一聲,手臂上的衣袖開始腐爛掉落,仿佛烈火燃燒過後殘留的灰燼,即刻煙消雲散。接著,便是那瘦黃膚肉在一剎那腐爛萎縮,最後完全化成了一股惡臭的腐氣,直至消失。沒有一絲血跡噴灑而出,也沒有一根血管經脈殘留,只剩下一整條讓人毛骨悚然的森森白骨,在最後幾聲脆響之後,斷裂粉碎,化作輕塵,隨風飄散不見蹤影。
兩條手臂瞬間被斷,灰飛煙滅。盡管一絲痛楚都感覺不到,但是段人風的心仿佛像被扎了成千上萬根毒針一般,極端的驚恐和絕望讓他的臉色看上去十分猙獰可怕。但是,當他抬頭看了看一臉平淡的初零時,卻是半點怨言和不甘都沒有,只是一下子跪倒在地,低頭喘著粗氣。
紫明看得目瞪口呆,他實在是無法想象,一個「靈鼎」竟然連一絲抵抗都沒有便被輕易地毀去了雙臂,就算有身份地位的差距擺在眼前,以先前段人風表現出來的囂張高傲,怎麼可能連一點怨言都沒有?而且,這等毀臂的方式,也太過殘忍惡毒了。這位初零大師的實力,當真是讓人恐怖萬分!
「紫莊主,你應當知道雙臂對一名劍者來說,有多重要。如今,我毀去他的雙臂,便相當于滅了他一生的道行。空靈的罪孽,就由他一人來承受,這是我私自下的決定,還請紫莊主給我一個面子,不再追究下去了,如何?」初零此言說的極為淡然,但是言語之中的凌厲卻是無可反駁。
紫明低首恭敬回道︰「是,一切就由大師做主吧。」
初零點點頭,接著道︰「如此甚好。我與月莊主還有要事商量,還請紫莊主慢行離開,恕不遠送。」
紫明身子微微一震,既然逐客令以下,他也不敢再做逗留,便只能朝著月華施了一禮之後悻悻離開。
「你滾吧,回去告訴你那師父,此事我定會稟報城主,一切殺罰或免赦便交由城主定奪。」初零頭也未回,只是只字片語冷如堅冰,直刺段人風。
段人風微微抬頭,臉色蒼白透著不甘,隨即腳下一閃,便是月兌窗而出。
內堂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先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短暫的暴風雨,來去匆匆卻是震撼人心。而現在的氣氛,更像是一場潺潺秋雨,有些昏暗有些沉凝,更多的是透著一絲絲復雜的悲涼。
「你似乎很袒護劍宗之人。」初零開口,有些淡淡的責怪。
「就事行事而已,況且皇城也希望我這麼做。」月華道,「倒是你,為了劍宗和皇城,下了如此重的手,玄寂恐怕不會放過你。而且,對紫明的態度是不是好的過分了?」
初零突然嗤笑一聲,道︰「傷了就傷了,沒什麼所謂。而且,我這麼做也不是為了劍宗或是皇城。斷他兩臂,只是因為他先前對你刀劍相向罷了。而那個紫明拼死替你當下一劍,我理應以禮相報,這有何不可?」
初零回過身來,看著面前這個素淡絕然的女子,輕柔說道︰「先前喚你去皇城,為什麼不去?」溫潤的口語與之前判若兩人。
月華卻是不為所動,緩步走到窗前,看著外面逐漸涼下來的碧空,隱隱覺得心間有些寒冷。
「有什麼事情,現在說也一樣。」
依舊是冰冷無比的語調,初零卻也不在意,似乎已然習慣月華這種態度。
「也沒什麼事,只是單純想見你一面。」
月華沉默半響,這個回答讓她有些無奈。身後的這個男子,美貌絕倫,世間不論男女,難有其他人可與之媲美;論及地位,身為國師,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整個大陸無人敢與之相抗。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無比完美的男子,也抵不過月華心頭暗藏深久的凜冽往事,也抹不掉許多年以前那刀刀割在她心頭,讓她痛得支離破碎的淒慘畫面。
「現在你見到了,回去吧。」
月華轉身便走,便是連正眼也未瞧初零一眼。
「阿華。」初零突然喚道,神色似是有些不解和激動︰「九年過去了,難道你依然將自己困在里面麼?為何你就無法將其擺月兌,重新開始呢?難不成你這一輩子就打算如此過活,如此對我麼?」
月華停下了腳步,猛的轉過身來,痛責道︰「不要這般叫我,你沒有這個資格!」她眼神突然一暗淡,斥道︰「九年又如何?九年又怎樣?在你眼里,是不是這世間所有事情都能靠時間去淡化、去解決、去斷定?你對他們做的事情,別說是九年,就算是九個生世,我也不可能忘記。初零,你別妄想我會原諒你。」
說到最後,那憤怒突然滲入了一些悲苦和心傷,月華語氣一緩,顫顫一嘆,轉身低語道︰「我做不到。」
一道靈氣微微而動,內堂之內便只剩初零一人。
男子沉默不語,良久之後,臉上才露出一抹濃濃的悲傷,鳳眼如星,望著月華消失的位置,重重嘆出一口哀氣。
「恩怨如斯,我終究永遠也抵不過那位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