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把電通上,一小時後就能吃飯。米果合上電飯煲的蓋,小手在圍裙上擦擦水,插頭送進插座。
她沒听見,夏宸長眉輕蹙。
「果子!」他加重聲音,又再叫了一聲。
可米果抬起衣袖往額頭蹭了蹭,連頭也沒回一下。見她拿起菜刀,一手又從菜欄里拿出胡蘿卜。夏宸沒耐心了,走進去,按住米果拿胡蘿卜的手,握進手心,「叫你兩聲了,怎麼都沒听見?」
「夏宸」,見他,米果微笑,「你醒了,去外面看會兒電視,我馬上就好。」
「和你說話呢,你究竟听沒听見!」這丫頭這些天怎麼總不理人,就好像听不到似的。
「听見了,听見了……」米果好脾氣地點頭,「這里煙大,快出去。」
她將夏宸往外推,笑容一如夏宸記憶里那般明艷清澈,「再休息會兒,待會兒我叫你。」
覺得她怪怪的,夏宸疑惑看她幾秒。米果卻一個勁地將他往廚房門口推。夏宸無奈,最終回到二樓書房。
人走,米果斂了笑容。她轉身,看冒著薄薄白氣的沙鍋。蓋子被蒸氣的沖力頂起來,發出踫撞。但她除右耳能听到它們咯咯的聲音之外,她的左耳,什麼也听不見!
從前,兩人吃飯時夏宸的話就極少,只有米果像只快樂的小黃鸝喳喳叫個不停。而如今,米果也不說話了。飯桌上的氣氛令人壓抑,好似被罩在一層密不透風的網里。
做了許多菜,但兩人均是沒吃幾口。
米果收拾飯桌,夏宸剛上樓,門鈴響。
他回頭看,米果放下碗筷,走去開門。
「小哥哥?」門口站的是幾天不見的許瑋。他身穿藍色羽絨服,比衣服更淺色的牛仔褲,脖子上還圍了一條厚實的圍巾。他的面容和氣質給人感覺就好像明亮的陽光,充滿溫暖,令人光看著他也能感受到暖暖的熱度。
「愛丫頭,這些天你都去哪兒了?打電話也不通!」那男人說愛丫頭去旅游了,但許瑋不信。問過愛丫頭的朋友,她們都在家呢,愛丫頭一個人去哪玩?
他在門口,身後是已經墨色的天空。
「小哥哥,你先進來再說。」盡管入春,天卻依舊寒冷,米果往後退開幾步,請他進來避會兒寒。
許瑋依言進入,不過剛抬眼,就見樓梯上面色難看的夏宸。
米果轉身的時候也看見了,她愣了有小半會兒,卻還是說,「外面太冷,我請小哥哥到家里坐。」
夏宸不說話,只淡淡點了個頭。
許瑋覺得夏宸似乎有什麼不一樣,首先,從神色看來,他精神狀態似乎不太好。再來,他居然沒有發火,也沒有陰陽怪氣地說話。
怪哉!
米果請許瑋到沙發里坐,但許瑋可不是來這男人家里做客的,他原地站定,回過身對米果說,「不坐了,再有不到一個月就比賽了,你得抓緊啊!」
「嗯,我會。」米果很認真的說。
「那你前幾天去哪兒了?打電話也不通,過來找你也沒人。好好的一個大年夜,本來想和你一起過,可你居然一聲不吭就溜得找不著人,干嘛呢你?」
許瑋也不避諱,抬手就往米果額頭不輕不重敲了一下。
看樣子是在生氣,不過動作和眼神,以及說話的音色,濃濃的憐惜和*愛毫無掩飾地流露出來。樓梯上的夏宸,看到這幕,腿間雙手不由自主就握成拳頭。
米果「噢」了一聲,她嘟嘴,一邊揉被他k痛的地方,一邊解釋,「我去外地找找靈感啊,這樣才方便寫小說嘛。順便也放松一下心情,免得歌唱比賽的時候緊張。」
「那你總該告訴我一聲啊,去哪兒有我陪著,安全不說,也不會叫人這麼操心。而且哪好玩我比你清楚,有個好向導對出門旅游來說非常重要。」想想這幾些愛丫頭音訊全無,許瑋又失望又擔心。若不是對她本人放心,他都差點去警局報案了。
「好嘛,我知道錯了。下次出門,一定帶著你!」眼下,米果不能說太多,況且她也不想說。她只求三言兩語,趕緊把關心自己的小哥哥打發過去。
看站在一起親密互動的兩人,夏宸感覺心口吃痛,就像有人用鋸齒,一下又一下,鋸扯他的心。
可此時的他,實在沒力氣沖下去把米果拉到身後藏起來。他甚至連跨出一步台階,都覺得千辛萬苦。
「你這邊忙完沒?忙完去我那兒。」許瑋一刻也不想待在夏宸的屋子里,當然,他也清楚自己根本不受夏宸的歡迎。
其實,米果很想過去練練聲,比賽時間逼近,一切都迫在眉睫。可……
她轉頭看夏宸,順著她的目光,許瑋也看過去。
他們的話盡收耳底,夏宸不說話,只沉著臉,轉身上樓。
好奇怪的夏宸!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許瑋心底月復誹,卻開心,他一把拉起米果的手,「走吧。」
米果很為難,「小哥哥,我……」
「你什麼呀你?快跟我過去,家里還有好多我送你的過年禮物。」許瑋很興奮,妖冶長眸閃著粼粼光芒。
身後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宛如從天那邊傳來,漸漸,再也听不到。上了二樓,夏宸靠牆上,他閉上眸,沉沉的吁了口氣。有種沉甸甸的感覺堵在胸口,令他有不好的預感。
他覺得,自己和米果,也像那聲音一樣,越來越遠。是不是有一天,也會再也看不見?
那晚在天台說的話,並不僅僅是好听而已,因為那時的他,離死亡只是一步。也在那個時候,夏宸想,如果沒有自己,那個「小哥哥」一定會把米果照顧得很好。而米果,也絕不會再傷心!因為再有危險的時候,不用猶豫,不會懷疑,她的小哥哥,一定選她!
要怎麼解釋,選擇張戀的原因很單純,因為她是警察,對後續案件的偵破會更有幫助!
可無論如何,對米果的傷害已經造成。她難過,對自己感到很失望。因為在她看來,自己心底最重要的女人,並不是她!要解釋嗎?她會信嗎?還有說出實情,會不會對帶著安心微笑離開的張戀是種褻瀆?
各種壓力襲來,夏宸連勁都還沒緩過來。自己是不進則退,而人家是步步緊逼!夾在中間的米果,和自己的距離,自然越來越遠!
事到如今,要怎麼做?
望著走廊上嵌在梁上的射燈,夏宸累得都不想呼吸。
回到書房,夏宸拉開抽屜,棕色牛皮袋里厚厚一疊白紙。那是他的資產過戶明細,也算遺言。得到遺產的除家人,還有張戀和米果。而給米果的,最多最多。她愛寫小說,又討厭寫手間的紛爭,夏宸打算給她成立一個文學網站。有專業團隊打造,她必定能安心又快樂的碼字。她的每部小說,夏宸都有交待搬上屏幕。如果她喜歡,自己所贈予的遺產,自由支配。那所分配到的50%的份額,是他能為「妻子」所做的最後一件事。而她,可以拿著那些錢,去找她的小哥哥,從此和愛她的男人,幸福度完余生。
這些,他以為是他能表達的全部,雖然相識才短短三個月,給她的卻比任何人都多!其實,他也可以如此濃烈,並不是她所以為那般薄涼。
但,用不著了!
看著那疊厚厚的遺囑,幾頁幾頁拿起來,夏宸撕得粉碎。
樓下響起汽車駛離的聲音,夏宸往後蹭,椅子有滑輪,隨他腳的方向滑到窗邊。
汽車開遠,只有猩紅的尾燈一閃一閃,像正燃燒的煙頭。
呯!
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夏宸一拳頭砸上窗框。力量那樣大的一記拳,砸得窗框的邊線也跟著變形。
叩叩!
「夏宸,我能進來嗎?」門口,米果在橡木大門的門上敲出兩聲清脆的響。
窗前的夏宸眸色一驚,「你沒去?」
米果笑意溫婉走進來,「我一直在樓下做事呀。」
「你怎麼不和他走?不是要比賽了?」
「雖然我的確需要他,但我覺得你更需要我。」米果在他面前停下,淺淺的笑容映進夏宸幽深的瞳孔,像在他心尖上開出的花。
突然,坐在椅子里的夏宸伸手,就在米果愣的時候,腰肢被他強勁地力道抱住。那一瞬間,米果怔怔望著窗外的夜,她只覺得,她抱著的男人,像是一個無助又需要人關愛的小孩。
夏宸……
心底呼喚他的名字,慢慢,米果抬手,抱住他埋在胸前的頭。兩人緊緊相擁,像長在一起的兩塊石頭。
日子還要繼續,次日很早,夏宸還在睡。米果慢慢起身,掀開被子,輕手輕腳下*。洗漱完畢,米果看了眼依舊熟睡的夏宸,這些天他心理壓力很大,覺也沒能好好睡一場。此時,就讓他在睡夢中徹底放松吧!
穿戴整齊出門,天色大亮,庭園彌漫著薄薄的霧氣。
就當散步,米果慢悠悠往前走,約半個小時才走出別墅區。大街上的人們依舊沉浸在新年的喜悅里,個個面色紅潤,神采奕奕。米果招來出租,直接去了本市最好的第二人民醫院。
一個小時後……
看著手里的診斷報告,米果呆呆坐在醫院的長椅上。
醫生說︰「很遺憾,你的耳膜受損程度非常嚴重,已經無法修復。因此,基本可以判定你的左耳從此失聰。」
沒有很有效的治療手段,若想保持听力,只有戴助听器。不過效果不會很理想!
看來她的惡運,並沒因為壞人被繩之以法而結束。
米果深呼吸,她抬起頭來。一位忤著拐杖的中年男子剛好從她身邊經過,他的左腿幾乎完全沒有。余生陪伴他的僅僅只有右腳和一副拐杖。
其實,生活中遠遠還有更多的人比自己不幸。不就一個左耳麼?自己還有右耳。真的不用太傷心!
給自己打氣,米果站起身,將病歷書撕成幾半丟進垃圾筒,往前走。不過沒兩步,迎面來的一對母女引起米果注意。女人穿著玫紅色的大衣,手里牽著的小女孩更是穿得肥嘟嘟的,像球一樣。可她小小的臉蛋,卻又那麼瘦,瘦得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