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外,夜風習習,甫一走出,寒露就細心的取出一件斗篷慌忙為她披在身上。
除了太過痴情了些,忠心欠缺了些,這個侍女還是有很多可取之處的。
一開始決定將這個侍女留在身邊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日後遭她背叛,可是,就算換成別人,一定會對她忠心耿耿,唯她是從嗎?
可能唯一會這樣做的,只有那個已經冤死的女乃娘。
沉思間,听到耳邊寒露的詢問︰「小姐,你說材料,都是些什麼材料啊?既然是登台獻藝,不應該選擇撫琴吹簫,或是跳舞嗎?」
「到了地方你自然會知道。」陸紫霜懶得解釋,帶著她一路穿行,來到了廚房前。
頓下腳步,看到寒露一臉不解,她踏步上前,示意她跟上。
雖已夜深,廚房內還有人在值守,是一個面相普通的灰衣青年,見到她有些慌張,卻礙于不知道她的身份,而無法施禮,目光有些焦急惶惑。
寒露走到陸紫霜身側,面色肅然,對著那青年道︰「這是二小姐。」
青年恍悟,彎腰,神色惶然︰「見過二小姐。」
陸紫霜點點頭,道︰「可有牛女乃?」
青年微怔,「倒還剩余了一些,只是已經不新鮮了。」
陸紫霜沉吟了一會,轉頭對寒露道︰「那就只拿水。」
「是。」
她獨自踱出門外,站在台階上,仰頭觀望夜空,只見夜空如幕,碎光灼灼,銀河迢迢,美輪美奐。
片刻之後,寒露走到她身邊,低聲道︰「小姐,東西取來了。」
陸紫霜頷首,踱步遠去。
寒露復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東西,搖搖頭,不明白小姐要她準備這些東西做什麼。
一盆水如何能吸引別人的注意甚至是愛慕呢?
陸紫霜知曉她心中所思,卻不解釋,她本來性子就不算熱情活潑,不太擅長言辭,更何況,寒露與她不能達到心意一致,她也做不到像對待朋友那樣與她熱情攀談,暢聊心事。
走過這條幽深的長廊,她遠遠看到陸若離模糊搖擺著的身姿。
漸漸走近,眸中的舞姿也漸漸清晰,當真是翩若驚鴻矯若游龍,只是欠缺幾分靈動。
在她這個年紀,已屬不易。
樂聲近尾,余音裊裊,她的身影緩緩慢下來,最後收勢,亭亭靜立。
左右兩旁皆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有人忍不住贊美︰「三小姐長袖善舞,本公子今日能一飽眼福,實為大幸。」
數人附和,「是啊。」甚至,前排那些年長的官員也跟著點頭。
陸若離言笑晏晏,十分開心,「若離尚有不足,不敢自夸。」
高興之余,她倒知道謙虛了。
不過,這故作之態難免顯得矯揉造作,讓人難以領受。
但她的國色天香之姿擺在那里,就算是花瓶一個,也會得到欣賞。
很快有公子回︰「若離姑娘太過自謙了,依我看,那京都的花魁杜翎羽雖然舞技非凡,卻不如你更勝一籌,若離姑娘更當屬是京都第一美人。」
陸紫霜不屑嗤笑,緩步上前,語帶驚詫︰「妹妹已然舞完了,姐姐晚來一步,未能觀賞妹妹的絕世舞姿,實屬憾事。」
陸若離聞言轉身,嘴角噙著一抹嘲諷,眉目間皆是冷傲不屑,「何來遺憾一說,妹妹一舞畢,能得來各位公子與大人的賞識,就算圓滿,沒有遺憾,你說呢,姐姐?」
陸紫霜眸帶笑意,點頭︰「妹妹所言極是,是姐姐一時口快,亂發感慨了。」
陸若離輕哼一聲,轉過身,正向繼續領受各種鋪天蓋地的夸贊之詞,陸相卻沒有再給她繼續得瑟的機會。
「霜兒,你可已做好準備?」
陸紫霜聞言上前,蓮步款款,盈盈施禮︰「自是準備好了的。」
陸相朗聲一笑︰「那就,開始表演吧。」
陸紫霜點頭稱是,轉身看到陸若離正怏怏不快的看著她,微微一笑︰「妹妹難道舞得不夠盡興,還想再來?」
陸若離輕聲冷哼,一跺腳,轉身入席。
陸紫霜目送她入座,回頭淺笑,「寒露,將水放下,去取一根銀燭來。」
寒露點頭,快步走到一旁,從銀燭台上取回銀燭,交給陸紫霜。
陸紫霜抬眸掃過眾人,嫣然而笑︰「大家看仔細,我要開始表演了。」
左手托住銀燭,右手垂下,伸向水盆,指微微一動,一股清水緩緩上流,纏繞在她的指尖,抬指對著左手所托的銀燭輕輕一繞,水徑自流向銀燭,緩緩將其包圍,其余水流分流而上,緩緩形成一支支分叉,直至水流靜止,銀燭外已形成一刻微型的銀樹。
一股冷氣蕩出,銀樹緩緩凍結,精致造型瞬間凝結,薄薄的冰晶閃爍著銀燭頂端的一點燭火,碎光閃閃,宛如星羅棋布,煞是燦爛耀眼。
廳內一陣沉寂,所有人都似乎沉浸在這無可比擬的美妙之中,不可自拔。
唯有兩人的眼神是依然清透,並且漫不經心。
國師淡然飲酒,波瀾不驚,似乎任何事都無法將其撼動。
大公子低頭淺笑,半響,抬手鼓掌,「本以為若離妹妹傾城舞姿已然足夠美妙,沒想到霜兒妹妹妙手施法,更是制造出這樣一幅讓人窮其想象也不得而知的絕世奇景,當真是玄妙絕倫。」
陸紫霜聞言向他看去,見他眸底爍光閃閃,炫目迷離。
「這是……」
「無法想像。」
「听說,丞相家族世代修習祖傳術法,這就是那神秘的無可揣測的秘術?」
「此等奇景,只應天上有。」
「二小姐,以前從未听說過更從未見過,甚至不知丞相家中還有此等神女,莫不是和大公子一樣,自小被遣送到何處隨師學藝了?」
「這二小姐到底何種身份?」
「爹,我就喜歡她,你快向相爺提親吧。」
「混賬,她身份神秘,不可捉模,婚姻大事豈同兒戲,如此魯莽行事,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
各種揣測,夾雜著不甚和諧的交談,無法停止。
廳內像是有無數馬蜂嗡嗡叫著,震得耳膜發癢。
好在,陸相及時出聲制止了這無休無止的交談。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我這二女兒自小養在深閨無人識,大家好奇也是理所應當,如今,幼女已長大成人,本來,在半月之前,已經舉行了及笄禮,老夫當時就尋思著為她尋一門好親事,誰知,後來,霜兒不幸落水,差點因此命喪黃泉,我不得不延遲這一想法,推月兌到了今日。」說及此處,頓了一下,看向陸紫霜,眼中隱隱有不確定之意,似乎,從她表演過之後,陸相就一直沉默,現在更是隱隱讓她感覺他對她似乎不僅僅是另眼相看,眼神中還多了一些什麼,是沉思?疑惑?質疑?「霜兒,今日在座的各位公子均是名門之後,有的文采斐然,出口成章,有的武功卓絕,氣勢凜然……」
「爹爹,」陸紫霜張口打斷他,斷然拒絕道︰「女兒日前落水,受到驚嚇,如今雖性命得保,仍心悸不已,實在難以生出選婿訂親的心思。望爹爹見諒。」
「這……好吧。」陸相有些遲疑,但最終選擇妥協。
陸紫霜明媚一笑,「謝謝爹爹。」
陸相勉強一笑,似乎心有郁結,難以釋懷。
陸紫霜不由得感到疑惑,雖然,如她所料,從她顯山露水以後,陸相對她確實刮目相看,但也對她多了一層壓抑難言的疏離忌諱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她想不明白。
整個宴會直到結束,恐怕最高興的還屬陸若離,雖然陸相陸夫人的態度讓她不滿,但她還是很慶幸,如果陸紫霜挑了一個好夫家,她肯定會坐立難安。好在,那個女人無意于此,甚好。
但想到,宴會結束,母親勢必會好好教訓她一頓,明媚的笑臉頓時烏雲聚積,頃刻黯然神傷。
她有預感,母親這一次不會輕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