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舞姬紛紛魚貫退出。
陸相放下酒杯,呵呵一笑,眾賓客都抬頭凝神,仔細听他接下來的話。
陸紫霜最後探手捏了一塊肉塞進嘴里,酒足飯飽頗為滿足的掏出錦帕擦了擦油膩的手指,抬頭示意寒露為她斟酒。
寒露俯來,傾壺倒酒,順勢湊到她的臉側,輕聲問︰「小姐,你怎麼能用手拿東西吃呢,太有失小姐的身份了。」
「別小題大作了,我這邊你不用招呼了,繼續看你的帥哥吧,今日一別不知道再過幾天還能再見面呢。」陸紫霜滿不在乎的飲了一口酒,隨性說道。
「小姐……」寒露嬌嗔了一聲,卻並未真的反駁。
事實上,也容不得她反駁了,大廳前方,陸相已張口,揭開了宴會**部分的開端。
「不日前,我兒不幸落水,險些喪命,幸好有大國師妙手施診,才得以回魂,故此,特設此宴慶祝,另外,女兒大了不中留,陸某人也想著為女兒操辦一門婚事,如果在這良辰美景之中,能尋得佳婿更是錦上添花啊,呵呵。」
話音剛落,隨即迎來諸多猜疑,廳中人迅速低頭交耳,熱議起來。
陸紫霜也是一驚,隨即有些惱恨。
這個白得來的爹,居然一見面就為她安排了這麼大一個驚喜,還真是難為他的一片拳拳盛意。
不管不顧,不聞不問的讓她獨居十五年,一見面就想操控她的婚姻,讓她成為他鞏固勢力的棋子。
如果她還是之前的陸紫霜,也許會任他執掌自己的命運,但現在,他休想罔顧她的意願,強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
她僅是想了想,並沒有出聲反駁,俄頃,卻听那邊陸若離突然嬌嗔一聲︰「爹爹,你說什麼呢。」
抬起頭,看到她含羞似怯的嬌羞模樣,不由得掩唇一笑,這個陸若離,真是有頭無腦,怕也在府里肆意縱橫慣了,早就遺忘了她還有個姐姐的事實,總以為自己就是陸相唯一的女兒。
她此時恐怕正是以為陸相要為自己尋婿,故才出聲吧?
眾人低頭竊笑,又不敢過于放肆,卻唯有一人笑出了聲。
如玉碎琉璃,如冰消雪融,耳邊像是拂過一陣春風,溫柔愜意。
陸紫霜抬頭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一身紫衣,揮開一方折扇擋在面前,扇面畫的是遠山近水,那人一雙流光溢彩的明眸在遠山上閃爍著璀璨星光。
陸若離噌的站起來,惱羞成怒,指著大公子,斥道︰「你笑什麼?」
大公子悠悠搖著折扇,沒有答話,倒是上方的陸夫人突然張口,語氣凌厲︰「若離,那是你大哥哥,怎能如此無禮?」
陸若離怯怯抬頭看了她一眼,直指向大公子的指緩緩垂下,略帶三分委屈,解釋道︰「我原不知道那是大哥哥,娘親原諒我這一次吧。」
「你大哥哥外出從師,常年不在家中,你對他陌生也在情理之中,好了,這次就不罰你,以後要記住,你是妹妹,萬不可在兄長面前放肆無禮,否則,我定罰不饒。」陸夫人意有所指的淡淡看向大公子,大公子也靜靜看著她。
話音落,兩人相視而笑。
「無妨,三妹妹年少氣盛,我這個做哥哥怎能與她一般見識,更何況,我很欣賞若離妹妹直爽的性子,母親就不要過多約束她了。」大公子淡笑而語。
陸夫人優雅淺笑,「看你如此知情達理通曉是非,母親深感欣慰,說來,容兒你從師學習已有多年,從來與家人聚少離多,你父親與我平日里對你甚是思念,也都希望你盡早結業,長居家中,這次,你回來了,就留下好麼?」
大公子但笑不語,執杯飲一口酒,忽而向著陸紫霜這里笑望了一眼,「父親不是說今日主要是為妹妹尋良人佳婿,母親還是先別為修容操心,費心為妹妹考慮一門好親事才是。」
陸夫人執酒的手一頓,勉強一笑,「看我這記性,這麼快就將正事都忘了。」說完,轉頭對著陸相柔聲相問︰「相爺,你說這選婿該如何選?」
陸相沉吟片刻,道︰「雖然霜兒的意願很重要,但我們還得尊重人家公子的意願不是,不如讓霜兒登台獻藝一場,一來,為表示對大國師的濃厚謝意,二來,可以調劑一下宴會氛圍。三來嘛,也可以讓各位公子對她有更深一層的了解。」
「相爺思慮甚周,妾深以為然。」陸夫人聞聲迎合,顯露出她的細心體貼。
「既然夫人也同意……」陸相正待發話,冷不防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父親母親你們太偏心了,為什麼,為什麼只為姐姐一人考慮?」
陸夫人一驚,驀然抬頭看了看陸若離,正欲斥責,忽听耳邊陸丞相問道,「離兒,你這麼說是何意?」
陸夫人狠狠瞪陸若離一眼,漫不經心的倒一杯酒,送到陸丞相面前,「這丫頭從小被慣壞了,心性古怪的很,淨會耍些小性子,我們不用理會她,過一會兒,她自己就好了,你看,這滿大廳的公子哥都在期待著紫霜的表演,我們還是別讓他們等急了好。」
「好好。」陸相一邊點頭,一邊喚道︰「霜兒。」
陸紫霜起身,微微笑著看了陸若離一眼,後者則不悅回了她一記白眼。
陸紫霜不以為然,蓮步款款,走到廳中央,盈盈施禮,道︰「父親,母親,我看三妹妹一身百蝶曳地裙飄逸如仙,舞動起來想必更加動人心魄,不如讓三妹妹先來舞一曲,也好讓我多些準備時間。」
「這……」陸相有些為難,轉頭看了陸夫人一眼,陸夫人一派淡然的低頭斟酒,然後將酒推至他面前,抬頭,和善一笑,「霜兒說笑了,你若離妹妹年紀尚小,又不到談婚論嫁的時候,貿然拋頭露面,出來獻舞,不太好吧?」
「這倒是,是紫霜思慮不周,紫霜只是見三妹妹似乎有意于此,不忍駁了她的心意,沒想到其他的,實在粗心。」陸紫霜淡然以對,似乎剛才提出的這個想法只是她隨口一說,並不在乎結果。
陸若離登不登台好似對她而言無關緊要。
陸夫人蹙眉,突然覺得有些看不透眼前的陸紫霜。
她讓若離登台是為什麼,而現在,為什麼又對此漠不關心一樣,如果她極力游說,她必會懷疑她心懷叵測,但她卻沒有如此,實在令人費解。
她揉了揉眉心,突然感到疲憊,近來,諸多雜事交疊,已經忙得她焦頭爛額,無暇他顧,這個本該帶著她的秘密一起魂歸黃泉的二小姐明明已經一腳踏入了陰曹地府,卻又硬生生被救活,前幾日,老爺突然吩咐說要她置辦宴席,她還不明所以,今日這丫頭一醒,老爺又吩咐提前舉行宴會,還是以慶賀二小姐重生為名。
身旁這個男人,她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轉眸,不經意看到陸若離嘟著唇,一臉不悅的看著別處,心下又是一聲輕嘆。
這個孩子委實太不懂事,以前只想著給她好的,盡量寵著慣著她,讓她好過,沒想到,如今倒成了自己最大的弱點。
正煩惱著,看到下方陸紫霜盈盈一拜︰「既然有悖情理,我斷不敢勉強三妹妹,這樣就只好煩請大家稍等片刻,待我取來所需材料,方能登台表演,紫霜先退下了。」
她正想點頭應允忽見,一旁陸若離忽然離席,她想做什麼她心中十分清楚,但她已經來不及制止。
陸紫霜向後倒退了一步,正欲離開,眼前黑影一閃,定楮看去,陸若離已經亭亭立于她身前,語氣堅定︰「母親,我為何就不能表演了,我已經快要及笄了,怎麼不能拋頭露面了,我不管,我就要登台跳舞。」說完,不顧陸夫人驀然蒼白的臉色,將目光轉向一旁的陸相︰「爹爹,你比娘通曉情理,你說許不許?」
陸相執酒的手一頓,呵呵一笑,︰「若離的性子就是活泛好動,你的舞一向跳的好,往日里,爹爹想一睹你的舞姿還得看你的心情,今日你主動要求跳舞助興,爹爹怎能不許?」
陸若離心願得逞,笑逐顏開,正想對著陸紫霜示威顯擺,一轉身,卻撲了一個空。
想必是怕了吧。她冷冷一笑,水袖一揚,身姿輕靈,如一只美麗優雅的蝶一樣,落在了舞台中央。
沒有人伴舞,因為,她不允許任何人搶了她的風頭。